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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9:06:53 作者: 鴉鴉吃素也吃肉/鴉豆
    「啊雞翅膀啊,都給我家小禾苗兒吃光了!」鄭海川沒注意祁聿這句話背後隱含的信息量,只大喇喇跟祁聿分享家事,「哈哈,他小子也怪,雞肉雞蛋不愛吃,卻特別愛吃雞翅膀!「

    鄭海川說起家裡小侄兒的事,和祁聿那些在朋友圈天天曬娃的同事沒什麼兩樣。

    「小孩子也不忌嘴,昨天吃了兩頓,今天中午又吃了一頓,舌頭都起泡了還惦記著要吃!」鄭海川有些無奈,」還好我也就買了一斤,吃完就沒得了。今早我又去菜市場買了點素菜和豬頭肉鹵,素菜拿不出手,我就給您帶了點滷肉來了。」

    幾近三米挑高的寬大客廳內,只因為多了一個人,就多出了一絲平日裡看不到的煙火氣。

    鄭海川嘴裡絮絮的話語並沒有什麼營養,扯著家長里短的閒話,祁聿卻一直沒有打斷。直到他說完這麼一大通,祁聿才不陰不陽地說了句。

    「你倒是好爸爸。」

    「嘎?」

    鄭海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好爸爸?」

    「怎麼,難不成你還想當媽?」祁聿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誤會了一件事,還在冷笑,「不過我看也差不多。」

    畢竟誰家當爹的會天天做飯泡奶洗衣服?也就這人樂在其中了。

    祁聿心中說鄭海川『樂在其中』,顯然是帶著諷刺意味的。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的話音剛落,餐桌對面的人就噴笑出聲,肩膀和拿著筷子的手都不自主地抖動起來。

    祁聿:「?」

    這又是哪句話刺激到這人得帕金森了?

    「哈哈哈哈哈!」

    鄭海川抖著手自顧自樂了好一會兒,才和祁聿說,「律醫生,你不會以為小禾苗兒是我兒子吧?」

    「……他不是叫你爸?」

    祁聿皺起眉,不認為之前都是自己幻聽了,「你還有給人喜當爹的癖好?」

    「噗!」鄭海川看見祁聿這副冷臉認真的表情,不知怎麼更覺得好笑了。可他又有點怕祁聿拿眼刀飛他,只能捂住嘴偷樂,「律醫生,你聽到的是『么爸』,不是『爸』!」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鵬城人,祁聿並不太懂這兩者的區別。

    平日裡鄭海川和人交流,都是用普通話的。但當他和老鄉或單獨在家與鄭嘉禾說話時,就會轉換成老家的方言。聽上去別人大多也能聽懂,但免不了有的詞句具備本地人才懂的意思。

    比如鄭嘉禾常喊的「么爸」。

    「『么爸』是『叔叔』的意思。小禾苗兒是我侄兒哩!」

    鄭海川笑點低,如果不是看到祁聿黑臉了,怕是還能笑上一會兒。但此時感覺到空氣冷颼颼的,他只能努力掰正臉色:「咳,他是我親侄兒,我哥生的。」

    「我哥現在在老家養病,我爸年紀也大了,沒人照看那小子,我就把他一起帶到這邊來打工了。」

    鄭海川一通求生欲極強的解釋,好歹令客廳中的冷空氣回了一點溫。

    祁聿面上仍舊沒什麼表情,但心裡得知了之前自己判斷的錯誤,卻莫名舒坦了一點。

    呵,他就說。

    這人成天在鏡頭面前搔首弄姿,不知檢點的,一看就是沒老婆的人。

    這麼想著,祁聿又夾了一塊滷肉吃進嘴裡。

    一半的肥肉連帶著皮,燉煮得軟糯非常,一抿就化在了嘴裡,而另半塊瘦肉則被鹵得充滿綿長的醬香,每一下咀嚼香味都流竄在口齒間。

    唔,這手藝,倒也不需要老婆。

    「你每天上班,回去要做飯,還要照顧侄子……不覺得累麼?」

    也許是被剛才青年的笑聲打動,又或是今晚屋子裡的溫度舒服適宜,祁聿問出了從一開始認識鄭海川,就想問他的話——

    這個農民工,每天起早貪黑,幹著扛磚扛瓦的體力活,吃著最便宜的饅頭白菜,下班了回去拖地洗衣做飯,還要照顧一個不是自己生的孩子,不累麼?

    為什麼還有勁去拍沒人看的視頻,為什麼還能對著鏡頭笑得出來?

    為什麼明明臉和手都被風吹日曬得那麼粗糙了,那雙眼睛還能帶著亮光,那兩排大白牙還總是能咧開嘴角露出來?

    生活這麼苦,可祁聿在鄭海川身上,幾乎感受不到苦的味道。

    祁聿不懂。

    他曾經見到過許多過著這樣日子的人。有的妻離子散了,有的家破人亡了,有的在貧窮的生活中磨平了愛情,有的在日復一日的痛苦中謾罵不公卻無力反抗。更多的,是成為了沒有什麼追求的行屍走肉,臉上帶著麻木,能熬過一日是一日。

    但鄭海川不像他曾見到的任何一個。

    「律醫生,你晚上失眠嗎?」

    祁聿的問題,對面的青年並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拋出了另一個看似無關的問題給祁聿。

    「有時候吧。」祁聿吃得差不多飽了,放下筷子。

    有時候他睡前想著研究方向,容易越琢磨越精神。或者是剛熬了一個通宵夜班,回家後祁聿也需要醞釀一會兒才能入睡。

    從醫學的角度來說,失眠與思緒過多,或是心理壓力過大都有關係。祁聿自認為自己沒有太明顯的這種症狀,但在現在的年輕人之中,這是不可避免的現象。

    「唔。」

    鄭海川還在吃,他埋頭嗦了一口泡麵,兩邊臉頰被撐起鼓鼓的弧度,說起自己,「可我從來不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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