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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9:04:42 作者: 迷幻的炮台
    盛聞景開口,呼吸急促,但好在語氣是平靜的。

    「據說是上一個復建失敗,心態崩潰的病人留下的。」

    「而總是往瓶里換不同鮮花的人,又恰恰是經常來做復建,恢復得不錯,心態極其陽光向上的女孩子。」

    「她說火災燒毀了她的家……」

    「小景,你有這麼漂亮的一張臉,為什麼還要每天做出悲痛欲絕的表情。」女孩拄著拐杖緩緩走到盛聞景身旁,端詳著盛聞景的雙手,說:「多美麗的一雙手。」

    這是盛聞景跟隨周果來到B市的第六個月,周果為他找到國內最權威的康復中心,希望他能在康復師的幫助下,重新回到正常生活。

    「我沒有。」盛聞景面無表情,並吃力地用掌心合上高三英語教材。

    其實他的英語成績已經極其不錯了,但B市使用的教材,與他之前學校的不太相同。

    女孩抿唇失聲笑道:「我家被火燒的什麼都不剩,不也好好在做康復訓練,為什麼要拒絕護士姐姐們的幫助呢。」

    「沒有。」盛聞景反問,「現在已經是你的訓練時間了,為什麼不去康復室呢?」

    女孩操縱著電動輪椅,將放在膝邊的手提袋中的嫩黃色雛菊取出來。

    雛菊枝葉已經是提前被修剪好的,只需要插.入琉璃花瓶即可。

    「李醫生在開會,是在開關於你的會議。」

    「因為你是周醫生家的孩子,周醫生技術又那麼好,你的病情康復院裡很重視。但可惜,你並不是周醫生口中,很好照顧的病人。」

    女孩直言不諱,聳聳肩並未在乎盛聞景的情緒,繼續說:「所以我們所有人都得等到你的事情有結果,才能繼續重複之前的訓練。」

    「你們可以不管我。」盛聞景覺得女孩一直在關注自己的手,而手恰恰是他此時最不願意面對他人的器官。

    但他想將手藏進口袋時,女孩卻忽然轉身,準確地握住他的手,動作小心翼翼,像羽毛拂過手背。

    她說:「我家的情況你也應該從護士姐姐那裡知道不少。」

    盛聞景:「火災。」

    「是啊,火災。」

    女孩苦澀道:「我家是開餐館的,煤氣爆炸,整家店都起火了。我僥倖被救出來,但我父母卻……現在不也很積極地接受治療,想重新回到正常人的生活。」

    「我可是我可是背著債的,也有客人受傷,那些醫藥費都得我家賠償,而我家,現在就只剩我一個人了。」

    盛聞景掀了掀眼皮,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是該說,我和你一樣,也是沒有父母的小孩嗎?

    不,這應該不是正確安慰人的口吻。

    「所以有什麼過不去的呢。」女孩小聲說。

    「至少我們都還活著。」

    ……

    「她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我,對我說:小景,我們一起接受康復訓練,一起出院,一起迎接新生活吧!」

    即使是十多年前的記憶,盛聞景仍能記得女孩那雙晶亮的眼睛。

    他自嘲道:「但我回她,我並不想擁有求生欲。」

    顧堂收緊手臂,將盛聞景抱得更緊。他無法去看盛聞景的表情,每每盛聞景提及當年,都會用那種過來人的語氣,看似釋然,實則是永遠無法癒合的傷。

    他埋在盛聞景肩胛中,呼吸著他身上的氣味,是那種極淡的檸檬香氣,泛著淡淡的茶葉苦澀,是獨屬於盛聞景的信息素的味道。

    「雖然後來很積極地接受治療,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因為自己很聰明,所以才可以無語接受體系治療而想通。」

    盛聞景搖搖頭,「可惜我不是個能夠自我消化壓力的人,即使有時候看清局勢,知道什麼東西對自己最有利,我該去這樣做,我必須要這樣做,甚至到了不得不去選擇的時候。」

    「我都不會違心地挑選最有利的路。」

    「就像現在,我還是和你不清不楚的廝混。」

    顧堂語氣染上幾分哽咽,搖頭說:「不是的,小景。」

    盛聞景抬手輕輕撫摸顧堂的鬢角,他能感受到顧堂正在輕微地顫抖,就像他難過的時候,也會生理性地發顫。

    所以說,他和顧堂真的很像。

    兩個很相像的人,除了互相傷害刻骨銘心之外,再也沒有任何羈絆能夠將他們捆綁。

    最契合,能夠走得最長久的,反而是不斷磨合互補的情侶。

    「我已經撞了南牆,後果是失去能夠演奏鋼琴的雙手。」

    「但現在我已經不害怕失去,因為我本身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手無縛雞之力,仍然驕傲自滿的天才。」

    「顧堂,如果你所做的這一切,都是源於對我的愧疚,那麼從今天起,你可以不再幫助我。」

    「就當……」

    「就當這一切都是夢裡黃粱。」

    盛聞景眼前逐漸模糊,直至眼淚大顆大顆地打在跑道,雪將他和顧堂的肩頭覆蓋,瑩白粘在他眼角眉梢,隨著體溫化作雪水,混合著眼淚一齊從眼角滑下。

    他淚流滿面,卻始終無法哭出聲。

    半晌,他托起顧堂的臉,才看到顧堂眼眶通紅,雙眸血絲明顯。

    盛聞景鬆懈地吐出口氣,半開玩笑半嘲笑道:「你也哭了啊。」

    顧堂牙齦緊咬,不想開口便是破碎而迷茫的哭腔,他和盛聞景得有一個人保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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