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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9:04:42 作者: 迷幻的炮台
    「什麼?」醫生沒聽清,俯身靠近了點,將耳朵放在距離盛聞景嘴唇十幾厘米的位置,重複道:「您說什麼?」

    「他說他肺不舒服。」

    顧堂的聲音突然從人群外一米的距離傳來,眾人紛紛抬頭,顧堂指著他那輛車頭已經報廢的車道:「有人嚇暈了,去看看。」

    「顧總您……」

    顧堂搖頭,趁呂純還未奔跑至事故地點時,指著呂純對工作人員道:「攔住他。」

    圍在最外圈的修理工人立即分出三四個,沖呂純的方向跑去。

    盛聞景沒踩住剎車,但有剎車的意識。

    因此,當車頭與車頭相撞的瞬間,顧堂調整了角度,避免盛聞景受傷。

    但在盛聞景踩下剎車的上一秒,他仍認為,盛聞景是真的奔著一起死來的。

    即使深知盛聞景不是願意尋死的那類,多少年的掙扎,他比任何人都富有生命力。

    可當盛聞景毫不猶豫地超過標誌點的時候,顧堂意識到,倘若此時盛聞景發病,或許他瞬間死亡時,都不會感受到痛苦。

    那不是真正的盛聞景,被潛在意識控制的軀體,沒有任何作為人的本能反應。

    他不會逃避,潛意識是隱藏在最深處的莽撞,無論是死亡抑或著別的什麼,傷痛也無法中斷病發。

    蘇郁渾身癱軟,眼睛瞪得老大,被人從車裡抬下來時,身體猶如一灘爛肉般任人擺弄。

    她雙手緊緊抓住衣角,嘴中不停地念著什麼。

    但很快便體力不支,被徹底嚇暈過去。

    盛聞景體溫恢復時,恰巧抬著蘇郁的擔架從他身邊經過。

    「你把她嚇暈了。」盛聞景說。

    顧堂環顧四周,最終指向那兩輛方才冒著黑煙,此時已被滅火器徹底熄滅火苗的跑車說。

    「車應該不能用了。」

    盛聞景:「是得賠錢嗎?」

    他笑笑:「你賠。」

    顧堂說:「你沒有想過剎車。」

    「想過,但已經不受自己控制了。」盛聞景咳嗽幾聲,緊緊裹住毯子,他指尖還夾著心臟監測器。

    「你說得沒錯,這是一命換一命的方式。」

    盛聞景垂眼,他抬起手,按在心臟的位置繼續說:「就連我自己都以為,這不是一場遊戲,我們是真的有可能會死的。」

    「但死在賽車場真的很難看。」

    「我和蘇郁,我和你,我不想和我的兩個仇人死在同一天。」

    顧堂聞言,緩緩單膝跪地,用雙臂環住盛聞景,將下巴放在盛聞景頭頂,輕聲:「原來我是你的仇人。」

    「一命換一命。」

    盛聞景聽到自己的聲音,淡漠而平靜。

    他從未有過現在這般驚嚇至極致後的虛無感。

    「顧堂,我把自己的命還給了蘇郁,你……為什麼要把你的命還給我。」

    「我不想要。」

    如果就這麼扯平,我們之間是不是再也沒有任何能夠連接著我們的牽絆。

    等到你對我再也沒有感情的時候,我們和平好聚好散。

    盛聞景聲音顫抖:「顧堂,別把你的命給我。」

    第92章

    將你的命交給我,或者我把我的命運壓在你手中,這種話不能輕易說出口。

    說的人或許無意,只是有感而發,並未往心裡去。但聽的人會信以為真,甚至背負無法承受的壓力。

    盛聞景就是這樣的人。

    他不喜歡得到別人的期望,自然也不會輕易將自己的期許交給任何人。

    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或許孤獨生活才是常態。

    但顧堂與他,卻因十八歲那年的事故,永遠被捆綁在噩夢中。

    午夜夢回,盛聞景總是能夢到他倒在血泊中,顧堂跪在他面前,用那種絕望而崩潰的目光,求他不要沉睡,一定得等到救護車到來。

    他懺悔的是他的受傷,並非顧時洸作惡後的結局。

    而如今,顧堂終於肯站在某種公正的角度,他想償還的東西,恰恰是盛聞景想放下的夢。

    他們總是能在某個節點不謀而合。

    然而這些東西摻雜過多感情,很容易令人迷失。

    站在人堆里的經理是個人精,見盛總與顧總相望無言,但盛總表情明顯不太妙。 遂連忙擺手吆喝道:「那邊的乘客嚇得不輕,你們都快去樓里看看!」

    醫護是做慣這個的,瞧著經理的眼神,為首的那個稍一琢磨,連忙裝作焦急的模樣,催促道:「快快快!我看那位女士似乎是心臟不太好的樣子!快跟我走!」

    眾人來得快,去的也快,眨眼間,整個賽車場重新恢復寂靜,空曠仿若無人之境。

    盛聞景雙腿發軟,根本沒法站起來。

    他眼皮顫了顫,臉側飄過一絲涼意,緊接著是手背濕潤。

    他緩緩抬頭,望向被燈照的發亮,恍若白晝的夜空。

    輕輕對著空氣哈了口氣,說:「下雪了。」

    雪那麼潔淨,純白而美好,怎麼能在這個時候降臨。

    盛聞景突然覺得自己很髒,他曾經嗤之以鼻的手段,如今是他慣用的伎倆。他甚至不擇手段的以性命或者錢財威脅對自己沒有助力的人,而剛剛,他居然想帶著顧堂和生身母親一起死。

    「十九歲那年,我在康復中心訓練指部著力的時候,窗邊經常放著一個藍色的琉璃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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