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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8:53:05 作者: 盛鄲
    莊老闆這番話完全是站在楚春歌的角度講的。說實話,莊老闆真的是拿他當兒子在看,在怒氣下去之後,只剩下了苦口婆心。

    楚春歌也沒再好意思提這茬,讓莊老闆路上小心,之後便掛了電話。

    所以溫道方那畫像還是掛在展廳里。

    可真是有點愁人哦……

    這天晚上楚春歌又沒怎麼睡好,半夢半醒,時而覺得自己接到了程渡的簡訊,時而又夢到莊楠打電話來,說要買下他那幅畫。夜裡翻來覆去,等醒來的時候,黑眼圈有一個指節那麼重了。

    他找出黑框眼鏡戴上,終於遮住了大部分。楚春歌有點近視,除了去電影院,基本上不戴眼鏡。

    打開手機,裡面一個未接電話和未讀簡訊都沒有,顯然夜裡的都只是幻覺而已。

    今天他到的時候,還沒開館。果然是沒有睡好。開門的保安大叔對著他笑,道:「小伙子很勤奮啊。」

    楚春歌笑笑,對他說「謝謝」。

    又過了一會兒,人陸陸續續來了。師姐專門走到他的展廳,拍了拍他的肩。不過因為有外人在,便沒說什麼。師姐問:「畫的事情怎麼樣了?」

    楚春歌知道她在問的是什麼,搖了搖頭,道:「我沒提那事。」

    師姐點點頭,隨後便去找主辦方說明情況。

    莊楠在吃過早飯後不久也到了。

    「戴眼鏡挺帥的啊。」莊楠稱讚了一句,隨後把小籠包遞給他。

    不知道是因為莊老闆囑咐過,還是她本來就關心著楚春歌,總之她來的時候還帶了早點。其實不必如此,楚春歌再怎麼說,也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男人,不至於連這點壓力也承受不了。非得說的話,還是對自己處事不夠周全,而給莊老闆帶來麻煩的愧疚。

    即使不吃,他還是對莊楠表達出了應有的感謝。

    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原因,他總覺得跟莊楠相處有些尷尬。莊楠絲毫不知道他的心思,也不知道自己那天當眾表白的對象就是溫道方。楚春歌有種隱秘的羞恥感,似乎他正暗地裡覬覦著別人的東西一樣。

    這種羞恥感伴隨著擔憂在他心裡發酵。他擔憂著莊楠提出要看看他的畫。

    這兩天他也觀察出來了,莊楠並不是愛藝術的人,對繪畫風格什麼的,也是一竅不通。因此在展廳里並不喜歡參觀別人的畫。楚春歌還是擔心莊楠的靈光一閃。

    越是擔憂的,越是來得快。莊楠很快就提出建議:「帶我看看大畫家的畫吧?小時候經常看見姨媽畫畫,不過我是沒有什麼天賦啦。」莊楠馬上又開始講段子了:「小時候我爹媽讓姨媽帶我,姨媽把我的腳綁在桌腿邊上,然後就不管我了,自己畫自己的,我後腦勺磕著了,現在還有疤呢。還好我嫁出去了,要是嫁不出去,我可得讓姨媽養我一輩子。」

    楚春歌心裡一頓,想:該來的還是來了。

    他沒答話,可莊楠還是記得了最初的提議:「來來來,看看你跟著姨媽學得怎麼樣,學生裡面她最喜歡你了,我昨天聽她說你們倆是『娘倆』了,對吧?」

    楚春歌尷尬地笑,道:「沒什麼好看的,我覺得挺不好意思的。」

    莊楠道:「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反正我又看不懂。打發時間嘛,你也可以跟我講講裡面的象徵什麼的。我一直覺得解讀畫就跟小學生閱讀理解似的,那些線條還真代表著什麼嗎?」

    楚春歌答:「這種事情智者見智吧。把畫家本人的思維比作一個人的話,他的技法和當時的情緒就是衣服,把這個人穿這件衣服作為一個整體,在牆上留下的剪影,就是作品。作品一定在某種程度上反應了畫家本人的思想,所以象徵主義也沒錯。不過完全從象徵主義出發就會犯錯了。一個瘦子穿寬鬆的衣服影子也會顯得很胖。」

    莊楠問:「那對你而言,什麼是你本人,什麼是衣服?」她往畫那邊走:「帶我看看啊,我還是第一次有畫家本人陪同著賞畫呢。」

    楚春歌摸了摸鼻子,站在原地沒有動,道:「還是不要了吧,在別人面前解構自己,真的很恥啊。」

    莊楠道:「那你就站在那裡吧,我看看,看看。反正每幅畫旁邊都有作者名。」

    楚春歌覺得自己到了最終的審判了。

    莊楠的腳步非常輕,也非常慢,在一幅幅畫前面走過。她在藝術方面的匱乏表現在了她的動作上,她並不在意內容,先瀏覽作者名,然後大概看一下框架,或許有些構思比較巧妙,她會停下來多看兩秒。總體來說,快樂些。

    楚春歌看著她慢慢在每幅畫前停留,還差一點點就要到了自己的畫前。他想過去阻止她,可是腳步邁不開。

    讓她看吧。一個聲音在他心裡說:讓她看吧,她看到了之後就會完全斷絕你的綺念了。

    於是他沒有阻止。

    楚春歌看到莊楠停在了那幅畫前。

    時間仿佛停止了。莊楠停在那裡,從背影看不出什麼。

    楚春歌在心裡默念著時間,計算著自己在莊楠心裡被凌遲了多少刀。

    莊楠終於動了。她回過頭來看楚春歌,眉頭微微皺著。——多謝楚春歌今天戴的這幅眼鏡,讓他可以如此毫髮畢現地看到莊楠的表情。他看到莊楠向自己走過來。

    莊楠問他:「你的畫,我好像沒看很懂。」

    楚春歌下意識地問:「什麼沒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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