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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8:26:21 作者: 花卷不投降
四個月沒有滑冰,腳下就有點生疏,但這還好。路西蹬了兩下冰,利落地滑出去,雙足著地的葫蘆滑和鋸齒滑行也都順利完成了,然後他開始嘗試蹬冰。
最基礎的蹬冰,是左腳一下,右腳一下,就像走路一樣。
路西甚至沒敢用全力,只是像個初學者一樣小步地滑,但是在右腳單足落冰時,他的身子猛地晃了兩下,趕緊左腳也落上冰,才保持住了平衡。
這一步走完路西就停住了,臉色蒼白。
不光是路西,身邊所有人都停住了。
原來他們以為的結束只是開始。
——
那之後的一個月,路西開始了極為痛苦的訓練,明明力量測試顯示他的右腳已經恢復到了普通人的水平,那至少應該可以做基礎的滑行動作,但他做不到,可能是心理障礙,找不到原因。
薄如蟬翼的冰刀曾經是他的玩具,現在卻是無論如何都駕馭不了的東西。
從七月直到八月,路西才勉勉強強能滑行,但也只是能滑行而已。他知道自己的右腳和之前相比有多大差距,他甚至連一點要單足受力的技術動作都不敢上。
可還是必須要繼續。
後來陳岐都不忍心看,路西也不願意讓陳岐看,這麼簡單的動作,犯不著旁邊留個國家隊的教練。
就連鄧暢路西都試著趕走,但鄧暢不走,路西也就由著他了。他會在任何一個右腳單足著地的時候趔趄,他四五歲就不會這樣了。
這樣的過程對一個運動員來說是極度痛苦的,想想打遊戲存檔被洗了兩遍,都不一定願意再打第三次,更何況是必須身體力行去走的人生。
那天是8月7號,早上起來天就陰著,路西去冰場,鄧暢幫他拎著包。
路西照常做一些很簡單的滑行練習,他已經放棄了即將到來的2019-2020賽季,按他現在的情況不可能在三個月內復出,他準備的是之後那一年。
其實國家隊在商討之後也隱晦地跟他聊過,就算他現在退役了,以他拿到的那塊世錦賽金牌也足夠安穩地度過後半輩子,那套二室一廳的房子會分給他,再加上之前的獎勵金。
他們是不忍心看著路西再受折磨,很多年輕的運動員都因為傷病不得不退役,而腳踝粉碎性骨折這種傷對運動生涯來說太敏感了,如果路西再掙扎卻恢復不了他決定退役時會更痛苦。
路西置若罔聞。
他在做一個很基礎很基礎的前壓步,在滑行到第三圈時,他腳下一軟,「嘣」地跪在了地上。
路西現在就像個初學者一樣身上戴齊了護具,這樣摔是不會疼的,可他卻沒有站起來,讓他不想站起來的原因也不是痛。
前壓步,練習花樣滑冰一個月左右就可以學習的非常基礎的步法,他現在連這樣的動作都做不穩了。
這樣子說是專業運動員都要被人笑話。
其實所有的堅持都是因為路西心裡還不想放棄,可是一次次的摔倒在無情地嘲笑他。
滿腦子都是一個想法:我是不是真廢了啊?
——
「小西。」鄧暢快步跑過來。他現在在路西身邊連冰刀都不穿,穿著厚底的防滑靴子衝上來。他以為路西是摔疼了,扶著路西關切地問,「怎麼了?還站的起來嗎?」
路西垂著眼睛,身體縮成小小的一團,搖著頭,喃喃地問,「為什麼啊?」
從受傷到現在,從X光片裡看到自己腳踝骨上那兩顆鋼釘的時候,做拉伸訓練疼得生不如死的時候,拄著雙拐重新學走路的時候,路西都一句怨言也沒有過。
受傷以來支撐他的信念一直是撐過這一陣子,回到冰上就好了。
可回到冰面上一個月了,他連最基礎的動作都做不了。
他真的要崩潰了。
——
路西的聲音有點抖:「我那麼喜歡滑冰,可是冰一點都不喜歡我,是不是?」
冰面靜默無言,鄧暢低聲說:「不是的。」
「不是,那它回報了我什麼呢?」路西哽咽著問。
「兩根釘子,是麼?」
鄧暢沒辦法回答,他心如刀絞,只能安慰地把路西抱緊了一點。
路西在鄧暢的懷裡閉著眼睛,人不住地發抖。
他那麼喜歡滑冰,他把自己的全部熱情和生命都交給了它,然後呢?就是現在這樣,他還沒滿18歲,腳腕打了兩顆鋼釘,連最簡單的滑行都完成不了?那麼多運動員在受傷,可是有幾個會傷成他這樣?他已經做足了所有預防傷病的準備還是擋不住,他的喜歡換來的就是比別人更苛刻的命運是嗎?
眼前是冰面,記憶里也是冰面,無數的冷清的冰面重疊在一起,夾雜制冷機晝夜不息的嗡鳴,目之所及,是無邊無際的白茫茫冷冰冰的記憶。
熱望被背叛,摯愛被辜負,劇烈的、撕心裂肺的疼痛淹沒了路西。
在他想要個答案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塊冰面會回答他。
路西捂著臉,從喉嚨里低低地嗚咽了一聲。隨後就在鄧暢的懷裡放棄了全部掩飾,積累了幾個月的沮喪和掙扎變成了痛徹心扉的崩潰大哭:
「那好,滑冰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滑冰了!我再也不要滑冰了!」
第94章
◎路西度過了從他有記憶以來最清閒的一個星期。◎
長這麼大路西從沒哭得這麼慘過, 人在鄧暢懷裡縮成一小隻,到後面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劇烈地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