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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8:09:07 作者: 秦小羊
    江里說:「我轉走之後,她應該沒再為班級平均分傷過神吧。」

    陳樹木聽了,飛快從後視鏡看了江里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好一會兒才說:「那確實沒有過了。」

    因為,其他人的分考得再低,蔣言也不關心了。

    江里隨口問:「那她是去了清華還是北大?」

    陳樹木說:「清華,上回在群里看了一眼消息,說是在清華讀數學博士。」

    「嗯。」

    這時一直默默旁聽的盛千陵忽然問:「江里以前還主動補過課?」

    在他的印象里,江里是個放了學就不會打開書包的學渣。

    江里聽得一驚,正想否認,陳樹木這個大喇叭已經開始叭叭叭:「是啊師父,我里哥牛逼的,補課之後,數學從8分考到了68分呢。哎里哥,要不是梅超風告訴我,我還不知道你想考去北京——」

    提到「北京」二字,陳樹木頓時心虛,話頭戛然而止。

    他一直小心翼翼避開提及的話題,還是攤開在了兩位當事人面前。

    盛千陵目光微沉,心裡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側頭看向江里的眼睛。

    那一年想考去北京意味著什麼,自然不言而喻。但是為什麼,江里當年分手的時候,要說自己是「玩膩了」,而如今重回武漢,他不肯去景苑,對時光撞球也避口不談?

    盛千陵敏銳地發覺江里隱瞞了他很多事,覺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這裡面的一切。

    他嘴唇微張,剛想出聲問點什麼,陳樹木一腳剎車,把車停下來了。

    陳樹木說:「里哥,師父,到了。」

    盛千陵只好深深看了江里一眼,先下車為江里扶車門。

    仲春時節,夕陽西下,黎黃陂路在溫柔的傍晚里,美得像一張色彩分明的水彩畫。

    這裡完整保留了多處租界時期的歐式建築,鱗次櫛比,美輪美奐,不喧囂,也不浮華。稀疏的幾位市民從青磚石上走過,慢悠悠的,像畫中移動的倩影。

    江里在繁華熱鬧的中山大道武勝路生活了多年,從來不知道附近有這麼風情優雅的地方。

    一時看花了眼。

    陳樹木停好車後過來,笑道:「這裡好看吧,一會兒那個私廚的菜,更好吃。」

    陳樹木帶江里和盛千陵走進一棟看起來像居民樓的小別墅。別墅門口什麼招牌也沒有,與尋常住宅別無二致。

    穿過一條十幾米的院子,順著牆邊白色的旋轉樓梯上去,到了二樓,推門進去,裡面便別有洞天。

    這家餐廳里,天花板上用淺灰色顏料畫著八大行星圖,四面牆上都畫著梵谷筆下的彩色星空,以藍黃基調為主,牆壁下沿以漫畫手法畫著五顏六色的小房子,被柔光一照,看起來活潑溫馨。

    餐廳不大,目光可及的區域裡,總共只擺了三套餐桌,每桌只能坐四個人。

    江里環顧四周,打量片刻,才收回目光。

    繫著圍裙的老闆兼廚師笑吟吟地走出來,詢問道:「是定了晚餐的陳先生嗎?」

    陳樹木上前一步,說:「是我。」

    老闆說:「這邊坐吧。」

    於是,江里、盛千陵、陳樹木三個人在角落那張桌前坐下來。

    桌上除了水壺和紙巾,別無它物,也沒有菜單。

    老闆問:「請問三位是哪裡人?」

    陳樹木指指江里,答:「我們兩個就是武漢的,他是從北京過來的。」

    老闆又問:「有沒有忌口?」

    陳樹木搶答:「我沒有忌口,但是他——」指指江里,又道:「他不吃酸的和苦的,不能放醋。」

    江里目光垂下,抿了抿唇,沒有解釋。

    時隔多年,高中老友還能記得自己當時奇葩的口味,比口味本身更值得人珍惜。

    陳樹木說完又問盛千陵有沒有忌口,盛千陵搖了搖頭。

    等老闆走了,陳樹木才得意地說:「里哥,你就等著吧,一定讓你吃開心。」

    江里有些好奇,抬頭問:「不用點菜?」

    陳樹木興致勃勃:「剛才就是在點菜呀?問你從哪兒來,問你有沒有忌口。老闆只問這兩個問題,他會自己根據客人的年齡、身形、籍貫、忌口來安排菜色,一次只接待一桌。」

    江里微笑著點頭,舌根上一點點漫出苦味。

    他習慣性地去摸自己的褲兜找糖,剛覆上去,盛千陵的手掌落下來,蓋在他手掌上,很慢地摩挲了兩下。

    是制止他的意思。

    江里頓了頓,翻過手心,與盛千陵無聲地牽手。

    此時的牽手讓他們都有點言之不盡的感覺。

    盛千陵的手掌寬大幹燥,虎口處有一圈很薄的繭,是長年握杆所致,摸起來很舒服。

    只是一個不帶任何欲望的牽手,卻叫江里很快靜下心來。

    沒過多久,老闆開始一樣一樣上菜。

    炭烤牛肋骨、櫻花牛蛙、蛋黃肉蟹、紅酒雞翅、蟲草高湯娃娃菜、冰草沙拉,還有一份甜辣銀鰻魚。

    擺盤很精緻,每一樣分量都很少,但差不多夠三個人吃。

    陳樹木眼巴巴地望著江里,等著江里品嘗之後的評價。

    江里沒有辦法,只好夾了一筷子最近的銀鰻魚,咬了一口,嚼幾下,說:「很好吃。」

    他胡亂吞下去,回味了一下嘴裡的苦味,想把左手從盛千陵的右手裡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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