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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8:09:07 作者: 秦小羊
    好像醍醐灌頂, 又好像冥冥之中誰給他指了一條明路, 幫助他從當下的痛苦中解脫出來。

    他抬起模糊的淚眼, 不甚清晰地看著父親那張蒼老的臉, 說:「爸, 我們離開這兒, 行不行?」

    江海軍把杯中一口酒喝完,吐出一口長長的酒氣,嗓音依然平穩地說:「行。」

    第二天,江里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去上學。

    天氣愈發寒涼,但他還是只裹了一件單薄的秋季外套,內搭一件白色的polo衫短袖。因為身材削瘦,藍白相間的校服被他穿出幾分嶙峋之感,卻又分外好看。

    陳樹木從身後跑過來,拉了拉自己的高領毛衣,又看一看江里,說:「我靠,里哥你簡直是要風度不要溫度!凍死在學校你看看誰給你收屍!」

    江里淡淡地朝陳樹木瞥去一眼,沒像往常一樣和他插科打諢。

    只是平靜地解釋:「走得急,忘記了。」

    陳樹木感覺江里有點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是哪兒不同,邁開步子跟了上去。

    兩人剛走到教室門口,恰好碰上從走廊另一頭走來的梅朝鳳老師。

    陳樹木以為自己遲到了,趕緊低著頭掩耳盜鈴似的,灰溜溜往後門裡鑽。

    江里站在原地,安靜地等梅老師開口。

    果然,下一秒,梅老師說:「江里,過來一下,有人找你。」

    都不用再說是誰,也不說在哪兒,江里就知道要去英語辦公室隔壁那個小會議室。

    他點點頭,把書包從敞開的窗戶往裡一塞,答:「好。」

    於是邁開長腿,徑直朝小會議室去了。

    同樣的位置,西裝男人穿著同一個色系的衣服,還是一絲不苟的三件式正裝,但換了一條顏色偏亮的藍色領帶,好像在彰顯志在必得的心情。

    江里沉默地在他對面坐下來,目光平靜,沒有更多的情緒。

    他膚色很白,白得像雪,又像景德鎮最漂亮的白瓷。碎發搭在額頭上,蓬鬆又柔軟。整個人像一隻安靜乖巧的小狗,歪在椅子上,不喜不悲。

    西裝男人直接省去了寒暄,慢條斯理開口道:「考慮好了嗎。」

    江里沒了第一次見面時的氣勢,即便感冒已經痊癒都說不出一句狠話來。

    他淡淡點頭,答:「想好了。」

    西裝男人便笑了,說:「我知道你是識時務的人。」

    江里對這種不知道是誇讚還是諷刺的話置若罔聞,他淡定地與對方對視,說:「我需要幾天時間。」

    西裝男人難得慷慨,不問是幾天,直接點頭道:「好。」

    幾句簡單的話說完,江里便準備起身離開。

    這間辦公室雖然不小,但他還是覺得裡面空氣流通不暢,多坐幾分鐘就有懸樑刺股的鈍痛感。

    可是西裝男人還有話說。

    他輕輕笑了一下,喊他:「江里同學。」

    江里清寂無光的眼神掃過去,等著他的下文。

    「通過閱讀盛千陵的帳單,我發現在2014年7月4日那天,他使用信用卡刷了一部價值6088元的iphone5s手機,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是你手上這部,我希望你能歸還。」

    西裝男人說話的速度很慢,從容不迫,好像在講著無關痛癢的小事。

    江里的眸光加深一些,片刻又後冷寂下來。

    他點點頭,說:「好,我會還給你的。」

    回到教室之後,江里也沒表現出任何異常。他安靜地坐在椅子上,把銀色的蘋果手機放在手上,細細地撫過它每一個角。

    手機他用了幾個月,一直十分愛惜,至今沒有一處劃痕,也沒有磕磕碰碰過。

    手機的開機密碼是盛千陵的生日0601,江里想了想,點進設置里,取消了開機密碼。

    他不自覺地點進微信里,看著置頂消息上的那個風景頭像。

    對方已經好幾天沒給他發消息,看來是集訓到了非常關鍵的時候。

    最後一條信息仍是盛千陵那句【里里,我好想你】;

    江里看了好幾遍,刻意忽略掉心裡的刺痛,手指不受控制地開始打字:「陵哥,我也好想你,瘋狂想你,想得快死了……」

    在手指落到「發送」按鍵前一秒時,江里赫然驚醒,飛快刪除這段話,心跳加速地鎖了屏,將手機倒扣在課桌上。

    一節枯燥的早讀課終於結束。

    江里隨手把課桌里的東西掏出來,看到最近幾個月攢到一起的月考試卷。

    分數依然很難看,可是總分加起來,已經能超過200。

    離梅老師說的300,已經差得不多了。

    尤其是數學,從最開始的8分,到最後一次的68分,足足提高了60分。

    只可惜,數學分數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他想過以後的。

    可他知道,沒有以後了。

    同桌的陳樹木從一局遊戲中回神,往江里身邊靠了一點兒,抱怨道:「里哥,你昨天怎麼不回我信息,搞得我都沒和徐小戀說上話。」

    江里手指停頓了一下,若無其事地扯出書桌里的東西,隨意翻看著,扯出一道漫不經心的笑意道:「聽哥一句勸,談戀愛沒意思。」

    陳樹木愣了愣,好奇地盯著江里看了半晌,追問:「怎麼突然這麼說?之前和盛千陵不是談得挺好的?前些天他來,你明明還那麼高興。」

    江里壓下心頭所有的酸楚,儘量以一種非常淡定的語氣說:「異地戀啊,沒什麼意思。隔得遠,又很久不能聯繫,感情自然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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