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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8:09:07 作者: 秦小羊
    江里又看幾眼,盛千陵已經走過來,站到醫生身邊問:「醫生,下一次來是什麼時候?」

    醫生翻了一下自己的排班表,說:「還是一周以後。」

    盛千陵點點頭,答:「好。」

    他還是像上次一樣,把所有的單據折好放進自己口袋裡,回頭對江里說:「江里,走了。」

    「啊,哦。」

    江里很快跟上去,和他一起走出醫院往回走。

    兩個少年高大削瘦,穿過一排狹窄的門店,顯得格外顯眼。

    天將黑未黑,天際還掛著一線殘陽與流雲。

    車流熙攘,汽車鳴笛聲與嘈雜的交談聲交融在一起,構成最撫人心的人間煙火。

    江里這會兒才算是踏實下來。

    盛千陵沒有拋棄他,也沒有要拉黑他和他劃清界線。

    他還好端端的,走在自己身邊。

    盛千陵走了一小段路,側頭問江里:「你還沒吃晚飯,想吃什麼?」

    他們這時已經快走到利濟北路轉彎的地方,那個拐角處有一家小有名氣的「景福記」糕點店。

    江里一直想嘗嘗這家的招牌綠豆酥,可每天都有不少人排隊,路過這麼多回了,他竟還一次也沒吃過。

    他小聲問:「能吃甜的麼。」

    盛千陵無情搖頭:「不能。」

    江里:「……」

    他戀戀不捨朝「景福記」看一眼,隨手指了旁邊一家店,說:「吃個蓋飯好了。」

    「好。」

    盛千陵停下來,率先走進蓋飯店。他看一眼牆上貼的菜單,說:「你吃什麼?」

    江里挑食,細細選了好一會兒,才說:「香菇滑雞蓋飯。」

    盛千陵便對老闆說:「兩份香菇滑雞。」

    付完錢,盛千陵和江里一起走到一張空桌坐下。

    兩人面對面坐著,等著蓋飯無事可做,江里心裡那股緊張促狹感又捲土重來。

    他很想和盛千陵說說話,又怕自己口無遮攔惹惱了盛千陵,讓他們的關係真的越來越遠。

    盛千陵這時朗聲開口問:「這兩天為什麼沒去練球?」

    江里:「……」

    「想干你一天一夜」這種胡話都說出來了,他哪還有臉去練球。

    江里支吾半天,一語雙關地道歉:「對不起,就……不是很想去。」

    盛千陵直言:「因為覺得我在生氣?」

    江里愣了一下,「啊?」

    他知道盛千陵會生氣,但沒想到他會打破尷尬直言問出口。

    盛千陵沒給江里反應的機會,而是問:「你認我做師父那天,我對你說過什麼?」

    江里愈發緊張,就像一個毫無準備,卻在課堂上被老闆抽背的學生,心跳加速手心發汗,希望旁邊能有同學稍作提醒,給他一點兒提示。

    盛千陵等了半天,沒等到回答,微微嘆了一口氣,說:「你真的沒記下來。」

    他俊白的臉孔上寫滿了失望,又類似一種意料之中的無可奈何。

    這表情刺痛了江里,他緊緊捏著桌角,語速很快地打包票:「師父,你再說一遍,我保證今天一定記下來,背下來。」

    盛千陵看著江里的眼睛,就像對峙一樣,盯了幾秒,忽然泄氣說:「算了。」

    江里就怕他說算了,急得眼睛都快紅了,恨不得又往他身上撲,強迫他複述那句話。

    他軟軟地懇求:「師父,你再說一遍吧,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他反覆叫「師父」,是想確認盛千陵還是他的師父,不會因為他之前的逾矩狂言就將他逐出師門,也不會因為他忘記了拜師那天的話,就對他灰心和苛責。

    江里服軟的時候,周身的刺都被收斂,渾身泛著一股呆萌的慵懶和茫然。

    他看起來乖巧又聽話,仿佛不再是那個不顧場合騷話連天的痞壞少年。

    這樣的他,又是另一種美感。尤其瞳仁里寫滿了渴望與憂心,叫人忍不住憐惜。

    盛千陵沒有辦法,終於說:「我說,希望你永遠不會放棄斯諾克,希望你以後遇到困難想要退縮的時候,想想考試那天筋疲力竭無怨無悔的堅持。」

    盛千陵說得很嚴肅,聽得江里內心顫動不已。

    他這兩天不肯去練球,無非就是不想面對盛千陵。所以即便他再喜歡對方,也不願意去時光撞球了。

    2014年5月8日。

    那天是星期四。

    就在利濟北路靠近中山大道拐角的那家蓋飯店裡,江里認認真真一字一字對盛千陵承諾:「我永遠不會放棄斯諾克,就算——」

    「就算」二字後,江里卡了許久的殼,那句「你不要我」他幾乎是要脫口而出,卻被生生卡回喉嚨里,泛起一陣綿長的酸意。

    他清了清嗓子,才又繼續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放棄斯諾克。」

    盛千陵點點頭,說:「好。」

    兩份香菇滑雞蓋飯被端上桌,兩人不再交談,各自安靜地吃著晚飯。

    晚飯後,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城市的夜景又一次準時閃耀。

    江里和盛千陵一前一後走著,穿過小半截中山大道,穿過武勝路那段人行天橋,一起走向了時光撞球。

    這一晚,他們各自練球,互不干涉。

    接下來的一個多星期,他們都是這樣,一人開一張球檯,盛千陵鞏固自己的基本功,江里就練習左塞旋轉球和貼庫定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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