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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8:09:07 作者: 秦小羊
他不覺得做一隻流浪狗有什麼丟人的,反倒賦予了他頑強的生命力。才讓他在這複雜的世界裡,活得如此朝氣蓬勃。
可不知道為什麼,流浪狗也學會了委屈。
盛千陵的目光沒有移開過,一直看著江里。
他又接著說:「是因為我還沒有決定,所以不知道怎麼和你說。」
江里接話接得飛快:「還沒有決定什麼?」
話一說完又後悔了。這個問題,比問盛千陵會在這兒待多久更隱私。萬一盛千陵不回答,只會讓他們兩人現在的談話更加尷尬。
但盛千陵回答了他:「我保送了大學,但我又挺想去打職業。」
江里心裡頭那點兒委屈和其它莫名的心思頓時消散得一乾二淨,糖也不舔了,睜大眼睛說:「這很難選麼陵哥,打職業是多少球手的夢想。你那個球技,不打職業你自己甘心麼。」
盛千陵說:「但我媽希望我念書,打球太苦了。」
一旦當斯諾克作為職業生涯的首選,那麼往後的日子裡,他就得花更長的時間在訓練和比賽上。他會要減少交際,減少外出,將幾十年短暫歲月里最好的時光,全部花在這幾米長的綠色球檯上。
江里這才想起來問:「保送了哪個學校?」
盛千陵不帶一絲一毫優越感,平靜回答:「清華大學。」
江里:「……」
頂尖的學府,與職業球手生涯。
的確是很難抉擇的熊掌與龍鱗。
盛千陵接著說:「我還沒想好到底怎麼選。如果選清華,就得在六月回北京;如果選擇去打職業,九月回去就可以。你問我要待多久,我沒有辦法回答你。」
這也是他當初為什麼說在這邊待不久,不願意花時間去教一個毫無杆法基礎的徒弟的原因。
江里聽了這幾句話,心中愧疚來得鋪天蓋地。
他懊悔自己昨天為什麼非要逼問盛千陵,痛恨自己為什麼非要逞那一時口舌之快。
心頭心緒正是百轉交織時,盛千陵又說:「別生氣了,行麼。」
他並沒有在糾結自己的選擇,依然在談論江里昨天垮臉生氣之事。
江里不好意思起來,兩指捏著那根快吃完的糖,尷尬道:「陵哥我真沒生氣,我就是……」
這回終於把話補全了:「就是覺得自己挺沒意思的,跟你玩了這麼久,我自己感覺咱倆除了是師徒,好歹也是聊得來的朋友了,但我昨天就覺得,是我自己一廂情願了。」
兩人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前後加起來一個多月,關係卻早就超過了新朋友的距離。
他們成天在一塊兒練球,一起吃過火鍋,一起去打過比賽,一起喝過蛋酒,江里還去照顧過生病的盛千陵。
不知不覺間,已經開始慢慢融入對方的生活。
再怎麼說,也不可能是連待多久這種問題都不能問的關係。
江里停頓許久,都沒有聽到盛千陵回答。
他側眸去看,見盛千陵也還淡靜地看著他。目光似月光下的深海,幽靜,卻品不出情緒。
良久後,盛千陵緩緩地說:「不是,不是你一廂情願。」
江里忽然就高興了。
他一把拍在盛千陵的肩膀上,笑得眼角拉長,又恢復頑皮本性,說:「對不起,這次是我錯了,我下次——」拖了老長的音調後,加上兩個字——「還敢」。
盛千陵輕輕彎起唇角,笑了一下。
心裡也終於鬆了口氣。
這時徐小戀一局球打完,和同學一起走過來。
徐小戀一臉不高興,早先搭訕江里的侷促和緊張早消散得一乾二淨。她皺著眉說:「你們沒有別的地方坐麼,坐我這邊幹什麼?」
陳樹木也跟過來,想打個圓場,還沒開口,江里已經慵懶起身,順手還用手背輕撞了撞盛千陵。
江里說:「走了師父,練球去,別打擾別人小情侶了。」
這聲「師父」叫得十分柔軟,藏了些漫不經心的服軟在裡頭。
盛千陵配合地點點頭:「好。」
陳樹木一臉春風羞澀,徐小戀卻是雙目噴火,恨不得把江里的背燒出個窟窿來。
江里把棒棒糖糖棍夾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間,走得松松垮垮一身輕鬆。
那點兒沾染多時的痞氣捲土重來,在少年氣里展露得格外明顯。
盛千陵替他找收銀員開了練球檯,自己又去打開杆櫃拿了球桿,同江里各用一張球檯開始練球。
江里心情好,狀態也好。
今晚盛千陵教的是高杆五分力,江里練得十分認真。
斯諾克里,準度易練,杆法難學。
而每一個斯諾克球手所適應的杆法都還不太一樣,出杆習慣也不一樣。
江里從來沒有系統學習過,向來憑著一桿野路子準度叱吒球房。但也只能唬唬那些普通的撞球愛好者,一旦碰上鑽研過杆法的對手,就很難扛住對方的防守。
盛千陵觀察了他這麼久,對他的問題了如指掌。
於是有針對性的提出了訓練要求,在不荒廢準度的前提下,每周練習一種杆法,直到能夠順利地將平杆和加塞杆運用自如。
江里也挺聽話,就那麼趴著,一桿接一桿地練,練到手都抽筋也從不喊累。
練了一個多小時以後,徐小戀和同學離開時光撞球,陳樹木從九球區那邊跑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