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近鄉情怯

  去看廚藝比試的路上，張英騏才對二人說了自己的原因。

  「我在寧河縣當捕頭，我們不但要管著縣城裡的事兒，就連外面的集市和碼頭，也一併歸我們管轄。

  「之前晴天跟著呂娘子去我們那邊的時候，賣布料的小高老闆帶我們去了一家藏在庫房區的小館子。」

  葉老大一聽這話，立刻就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了。

  「哦，那家館子，晴天回來之後還說呢。

  「她說那家大廚做的菜很好吃，還說那大廚的手藝吃著跟她娘有些像呢！」

  「對，就是那家。

  「他家大廚的手藝是沒的說，但是卻對身為捕頭的我有些牴觸。

  「所以我當時就覺得有些奇怪，後來便多打聽了一下。」

  「這個大廚來到我們這邊也就半年左右。

  「天天藏頭藏尾的，幾乎都不出來見人。

  「就連我都是在那邊蹲點了好幾個時辰，才看到了他的模樣。

  「另外一個疑點是，這個大廚手藝很好，如果去天津衛城裡或者去京城做個大廚，肯定能賺不少錢。

  「但他卻偏要留在集市的庫房區那種偏遠的地方，甚至都不願意多接待客人。

  「所以我就總覺得他會不會是犯過什麼事兒逃過來的。

  「為此我還特意查了各地送過來的通緝公告，也沒跟他對上號。

  「但是我這心裡一直都放不下。

  「正好這次他傢伙計說他要來京城參加廚藝比試，所以我尋思過來看看。

  「他要是做過什麼壞事，肯定不敢來參加廚藝比試的。

  「若是真來參加廚藝比試的話，那我也放心了，說不定只是人家性格比較古怪罷了。」

  「真不愧是捕頭啊！」葉老大忍不住稱讚道，「出來玩都不忘了想著公事。」

  「嗐，做這行不就是這樣麼！不求有功，但求無愧於心。

  「畢竟寧河縣是我老家，我的親戚朋友都在縣城裡。

  「我自然也不希望縣城裡有什麼隱患，出什麼事，你們說是不是。」

  葉老四道：「張大哥，你放心吧，一會兒我帶你們直接進去，給你們安排一個視野好，方便看到其他人的地方。」

  下午來圍觀的百姓，比上午稍微少了一些，所以葉老四很輕鬆就把葉老大和張英騏帶了進去，讓他們站在離大廚們最近的一個地方，可以看到場中全部五十位大廚的模樣。

  眼瞅著比試就要開始了，場地中就剩下兩三個空位，張英騏依舊沒有看到自己在找的那個人。

  「看來那人=夥計說什麼來參加廚藝比試，還說要關店一個月，分明就是個藉口！

  「肯定是那天看到我去了，所以驚到他們，讓他們決定跑路了！」

  張英騏說著有些懊惱道：「我那天就該直接帶人把他抓了才對。」

  「先別急，這不還有幾個人沒到麼！」葉老大這邊話音未落，果然就又有人趕到了。

  羽林衛檢查過對方手裡的對牌之後，一邊將人放進去一邊道：「趕緊吧，差點兒就遲到了。

  「若是台上敲鑼了，我們就不會再放你進去了。」

  周圍的人聽到這話，全都朝入口處看了過去。

  張英騏一看來人，頓時笑了起來，抬手拍拍葉老大的胳膊道：「還真讓葉大哥說著了，這人果然只是性子古怪，就連參加廚藝比試都來得這麼晚。」

  但是被他拍了兩把的葉老大卻毫無反應。

  張英騏奇怪地扭頭看過去，只見葉老大整個人都驚呆了。

  他半張著嘴，眼神卻一直追隨著剛進入場地的那位神秘大廚。

  而場地中的那位神秘大廚也跟其他人不一樣，他自從進入廚藝比試的場地之中，眼神就沒有從台上的岑老身上移開。

  「葉大哥，你這是怎麼了？」張英騏奇怪地問，「難道你認識這個大廚？」

  「可不是認識麼……」葉老大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

  下午的廚藝比試結束後，上面照例宣布比試通過的名單，其中便念到了游彬這個名字。

  葉老大看到岑老爺子明顯一怔，還有些茫然地在場地中掃視了一圈。

  但是他跟游彬分開的時候，對方還只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經過這麼多年，已經很難一眼就認出來了。

  而且游彬這個名字也不是多麼生僻，有人重名也很正常。

  所以岑老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事情給轉移了。

  但是這邊比試剛一結束，葉老大就直接沖入場地之中，一把抓住了張英騏口中所說的神秘大廚。

  張英騏見狀嚇了一跳，忙問身旁的葉老四：「葉大哥這是怎麼了？」

  葉老四卻拍拍他的肩膀道：「張大哥，這次可真是多虧你了。」

  「怎麼回事兒？那人欠你家錢麼？」

  「當然不是了！」葉老四道，「那位神秘的大廚，正是我大嫂的父親。

  「當初在關外的時候，我們不是一個村的。

  「逃荒的時候也不知道對方都逃到什麼地方去了，一路上都沒遇到。

  「後來穩定下來之後，我大哥大嫂也找人打聽過，但是一直都沒有消息。

  「誰知道今天過來看廚藝比試竟然遇到了呢！」

  張英騏聞言恍然大悟：「怪不得，晴天當時就說，那個大廚做飯的味道跟她娘有些像。

  「我當時也沒往心裡去，還以為小孩子覺得只要好吃就都差不多呢！

  「當時若是把人叫出來多問問，說不定早就相認了呢！」

  葉老四聞言心道，就算你當時把人叫出來也沒用。

  畢竟這一老一小根本不認識，甚至連面都沒見過呢！

  「岳父，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的？家裡其他人呢？

  「你都不知道，我們到處托人打聽你們呢！」

  游彬看到葉老大也是又驚又喜，拉著他道：「我上午看到你們了，但是跟著你們到了酒樓門口，等了好久也不見你們出來，我下午還要參加廚藝比試，就只好先走了。」

  「你看到我們怎麼不叫我們啊！」葉老大見游彬此時的思路還挺清晰，十分驚喜。

  「我看你們抱著一個挺大的孩子，怕認錯人了。」游彬道。

  「那是我倆在逃荒路上抱養的閨女晴天。

  「正好到了這邊，其他人也不知道我們沒有孩子，所以跟親生的也沒什麼兩樣。」

  游彬跟葉老大聊了半天才突然想起什麼，扭頭看向台上，發現人早就都走光了。

  他頓時十分懊惱道：「哎呀，光顧著跟你說話了，又錯過了！

  「罷了罷了，反正我這次比試通過了，過幾日再來參加比試，肯定還能再見到的。」

  葉老大猜測他說的應該是岑老，說不定他跑到這裡來參加比試，為的就是能跟岑老相認呢！

  不過他沒有把事情說破，打算給雙方一個驚喜。

  「快走吧，跟我一起回家，我媳婦看見你，肯定高興壞了。」

  葉老大帶著游彬直接回了岑府。

  剛走到胡同口，游彬的腳步就遲疑了。

  「這裡……這不是……」

  岑老這麼多年一直住在這裡沒有換過地方。

  開始是想著游彬可能會找回來，後來也是住久了習慣了，便也懶得折騰了。

  「您就跟我進來吧，我還能坑您不成？」葉老大說著，便拉著游彬往裡走。

  來到岑府門口，看到上面的匾額之後，游彬越發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這，這裡……」游彬抬手指著岑府的匾額，又扭頭去看葉老大，「你們怎麼……」

  「我們回來之後，機緣巧合之下跟岑老爺子相認了，如今我們一家三口都住在這裡。

  「老爺子一直很惦記您，若是知道您回京了，肯定會特別高興的。」

  游彬卻突然有些近鄉情怯。

  一下子又要見到女兒，又要見到養父，對他來說，刺激稍微有些太大了。

  「你，你先別急，讓我緩緩。」

  葉老大知道游彬以前就有瘋病，如今雖然看著好多了，但是也不敢刺激大發勁兒了。

  他趕緊解釋道：「您放心，岑老這會兒還沒回來呢！

  「咱們先進去跟我媳婦見個面，其他的慢慢來，好不好？」

  游彬這才點了點頭，由著葉老大把自己扶了進去。

  吃過午飯，葉老大陪著張英騏出去之後，葉大嫂和蔣氏把兩個孩子哄睡著之後，便坐在外間小聲聊天。

  雖說葉大嫂年長一些，但是兩個人卻聊得十分投機，直到兩個孩子醒了，她倆還十分意猶未盡。

  於是葉大嫂便讓晴天帶著虎子去院子裡玩兒，正好有嘯夜，紅點兒和白屁股陪著，兩個人在屋裡繼續聊個不停。

  直到葉老大帶著游彬回來，還沒進屋就先嚷道：「媳婦，你快出來，看我把誰給你帶回來了！」

  「誰呀？」葉大嫂聽到喊聲，這才中止了跟蔣氏的聊天。

  她毫無防備地走出房間，一眼就看見站在葉老大身邊的游彬。

  「爹！」

  這個人著實太出乎意料了！

  雖說一直在各方打聽娘家人的下落，但始終沒有什麼確切的消息。

  如今突然看到人站在面前，葉大嫂瞬間淚流滿面。

  以前一直覺得父親就是個瘋子，恨不得趕緊逃離。

  但是經過了那麼大的天災和逃荒之後，再次看到游彬，葉大嫂心裡就只有激動和慶幸。

  「爹，你沒事真是太好了！」葉大嫂上前上下打量著游彬，「家裡其他人呢？」

  游彬搖搖頭道：「我跟家裡人走散了，一直也沒他們的消息呢！」

  葉大嫂剛才那話，其實也不過是隨口一問，根本沒想到游彬會這么正常地回應自己。

  她驚訝地扭頭看向葉老大，眼睛裡滿是疑惑，甚至懷疑這到底是不是自己親爹，難道是人有相似不成？

  葉老大其實也有些納悶，但是看到他連岑府都認識，應該不是假的才對。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我是在廚藝比試現場看到的咱爹，比試一結束我就趕緊把人給帶回來了。」

  「爹，你的老毛病好了？」葉大嫂小心翼翼地問，生怕他突然又發瘋發脾氣。

  「地龍翻身的時候，我被房梁砸到了頭。

  「你哥和你弟都以為我不行了，他們就各自帶著媳婦孩子逃命去了。

  「沒想到後來我竟自己醒過來了。

  「醒了之後腦子就覺得比以前清醒多了。」

  葉大嫂聽了這話，心裡不由咯噔一下。

  原來游彬如今隻身一人，並非因為跟家裡走散了，而是被自己的兄弟們給拋棄了。

  雖說當時地龍翻身，的確情況緊急。

  但是老爺子還有氣息，兄弟倆又是怎麼忍心把他丟在廢墟中只顧自己逃命的？

  游彬說著還扒開自己的頭髮，露出後腦勺一道猙獰的疤痕。

  光是看那傷疤的模樣，就能想到當初當時究竟有多兇險。

  葉大嫂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游彬居然上前幾步，伸手幫她抹了把淚道：「爹這不是好好的麼，哭啥啊！」

  葉老大也趕緊勸道：「可不是麼，爹這不是還因禍得福了麼！

  「現在也跟咱們團聚了，以後的日子肯定就更好了。」

  「爹，那你咋來這邊的啊？來找我們的麼？咋還去參加廚藝比試了？」

  「我逃荒的半路遇到好心人，帶了我一程。

  「但是人家是要去天津衛碼頭出海的，就只能把我帶到了寧河縣那邊。

  「我當時也想過要不要來京城找義父，但是一來當時兜里也沒什麼錢，二來也怕他搬家或是不在了。

  「所以想來想去，還是先在海邊租了個庫房，開了個小飯館。

  「自從被砸到頭之後，身體也不是太好，經常會頭疼，所以也幹得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勉強餬口罷了。

  「直到後來聽說京城要舉辦廚藝比試，聽說是岑老負責，我這不就過來了麼。

  「誰成想還沒見到老爺子，卻先見到你們了。」

  「老爺子可惦記你了！」葉大嫂道，「之前我不過是做了一道你教我的疙瘩湯，老爺子就一口嘗出來是你的手藝，我們才得以相認的。」

  游彬一聽這話，瞬間紅了眼圈。

  「老爺子對我有再造之恩，但是這麼多年，我卻都沒能陪在他的身邊盡孝，真是太該死了。」

  「爹，老爺子身體硬朗著呢，現在也不晚！」

  這邊正說這話，晴天突然從外面跑進來道：「爹，娘，太姥爺回來了，叫咱們過去吃飯呢！」

  游彬一下子就糾結起來。

  他既想好好看看晴天，又想趕緊見到岑老爺子。

  一時間竟不知先幹什麼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