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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8:02:08 作者: 西熒星
    原來他兒時看到的那些熱烈的激情、無限的愛意,都只是錯覺。

    由言子悠的心甘情願和王以澤的反覆強調,構建出的「童話故事」。

    父母的愛情不是浪漫的文藝作品。

    是被彩屑掩蓋住了的一地雞毛。

    也對。

    言子悠是個生活里有一半時間都在犯糊塗的病人,言瑒則是在這個家裡長起來的小孩子,王以澤是唯一健全的成年人。

    精神病人和孩子懂什麼呢。

    他們怎麼能捕捉到那些細小的、被欺騙的瞬間呢?

    怎麼會發現,那樣一個近乎完美的父親、丈夫背後的陰影里,藏著骯髒的秘密呢?

    這太難了。

    「哦對了。」Rebecca將一個文件夾交到言瑒手裡,「剛來的時候他還沒有瘋得那麼徹底,活動時間,醫生會建議他們寫或者畫些東西。」

    「這是他全部的檔案。」

    言瑒道了聲謝,便直接翻開了。

    雖然他對王以澤並沒有什麼多餘的期待,但裡面中英文夾雜著的混亂內容,大概讓他對當年那件事的始末有了個大致的猜測。

    也知道了,為什麼王以澤會那麼篤定言子悠不忠。

    因為他自己就出軌了,在言子悠去世前一年,某次她獨自帶著言瑒去臨市探望朋友的時候。

    出軌對象是他當時的老闆,大概也正是這個幫他躲了十幾年的女人。

    果然,內心不安的人,就只能從外界獲取到無比狹隘的信息。

    王以澤出軌,所以理所當然的以己度人,懷疑起了言子悠。

    他看不見言子悠的日漸衰弱,察覺不到她痛苦的精神狀態,理解不了為什麼對方對他的渴求下降了。

    王以澤偏執又可笑的為言子悠的變化歸謬,也給自己的行為找著藉口,仿佛只要他足夠歇斯底里地去懷疑、指責言子悠,他就不是這段感情里的過錯方了,他們兩人就扯平了似的。

    受不了生理心理上雙重折磨,更受不了昔日伴侶突然變得令人恐懼的言子悠,並沒覺得這是王以澤的問題,而是以為自己精神上的病症已經到了難以控制的程度。

    所以她選擇了提前離開。

    她埋好了言瑒的生日禮物,與戀人去看了最後一場劇,然後便帶著簡單的行李消失了。

    她回了故鄉,看望了已經去世的父母,去見了為數不多的朋友,感謝了為她治療多年的精神科醫生,然後回到了景城,在一家三口常去的林中小屋裡,準備平靜地迎接死亡。

    言子悠的頭實在太痛了,甚至忘記了要使用現金這件事,某天起床後,她在自動販賣機上用信用卡買了一杯熱牛奶。

    於是,第二天晚上,收到了付款信息的王以澤終於找到了她。

    窗戶上脆弱的鎖被撬開了,漆黑的房間突然多出來了個人,從夢中驚醒的言子悠嚇壞了,劇烈的疼痛和模糊的幻覺,讓她連對方的臉都看不清楚,隨手抓起床頭的水果刀就往對方身上刺去。

    可對方卻像是被徹底激怒了。

    病理性的耳鳴和恍惚的精神,讓言子悠的注意力完全無法聚焦,掙扎中她滾到了地板上,她努力地憑著記憶往門口的方向爬去。

    那個歹徒似乎在不停說著什麼,言子悠卻聽不見也聽不懂,她只能無助地尖叫。

    但她的嘴就被枕頭捂住了,被奪走的利刃扎進了她的胸口,又被粗暴地扯出,下一秒又從腹部冰冷地捅了進來,不知道一共刺了多少下,但言子悠隱約感覺到,那把水果刀最後斷在了她的身體裡。

    這樣也好。

    言子悠迷濛地想道。

    聽說自殺的人沒有資格進入輪迴,這樣也好。

    言子悠微笑著。

    這樣還可以期待來世,足夠幸運的話,也許能與她那溫柔的愛人、乖巧的兒子,再次遇見……

    ……

    王以澤飄忽的字跡里,懺悔和怨恨的語句交疊出現。

    上一句他還在為衝動殺害了言子悠而悲泣,下一句就是在痛斥言子悠對他的背叛。

    又或者是混亂地寫下些符文似的東西,懇求著被他親手殺死的愛人不要變成鬼怪糾纏他。

    言瑒不想再看下去了。

    他對「父親」這個形象僅存的那點童年濾鏡,終於在此刻徹底化為齏粉。

    王以澤沒有苦衷。

    他就是一個自私自卑又噁心的男人。

    用謊言、欺騙、偏執和瘋狂塑造出了一個類似「家庭」的地方,將本就沒那麼清醒的言子悠哄得團團轉,心甘情願地進入了他編織的繭里,甚至死前都還堅信著這份不知道藏了多少虛幻的愛情。

    「你覺得他這種情況,有遣送回國接受審判的可能麼?」言瑒緊盯著手裡的東西,目不斜視地輕聲問道。

    像是種默契,不需要眼神接觸,褚如栩也知道對方是在跟自己說話:「意義不大。」

    言瑒也是這麼覺得的。

    且不談其中程序上的問題,光是流程可能就要走上好幾年,如果王以澤那位真愛在這期間回了AU,可能還會更麻煩。

    再說了,一個沒有刑事能力的精神病人,法律拿他也無可奈何。

    但言瑒怎麼能甘心呢。

    他恨極了,恨到想要親手將母親身上的每一處傷口,都原封不動地復刻在王以澤的身上。

    如果是以前,那言瑒一定會這麼做的,因為他沒有任何留戀的事物,他無所依附地飄在空中,他無所謂自己會怎麼樣,他從執念里汲取養分,掙扎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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