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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8:02:08 作者: 西熒星
褚如栩快步走到了言瑒的面前,有些激動地捏住了言瑒的肩膀,擔憂又焦急地一遍遍喊著他的名字,不斷地詢問「發生什麼了」。
可言瑒卻好像沒聽見似的。
他其實聽見了,只不過思緒上的紛雜讓他有些麻木。
過了好半天,言瑒才像終於奪回了身體控制權似的,扯了扯唇角,並小心翼翼地抱住了褚如栩。
「她只是生病了……」言瑒的聲音有些顫抖,字與字之間的連接微弱到仿佛隨時會斷裂,話里聽不出情緒,像是感慨,又像是悵然,他自言自語似的,也不管褚如栩能不能聽懂,只是如同什麼受了驚的小動物,試圖從信賴的人類身上汲取些重新面對世界的勇氣,「我太傻了。」
「十幾年時間,我以為是她不想要我了,連正大光明懷念她都不敢、不甘心。」言瑒緊緊攀住了褚如栩的背,自嘲般地反問著自己,「我怎麼能看不出來呢?」
褚如栩身上的體溫仿佛成了強有力的心理支點,言瑒依戀地蹭了蹭他的頸側,喃喃道:「那幾個月里,她有好多次想和我一起隨便做些什麼,我以為這只是春季正常的躁動,她只是想要轉移注意力來逃避腦袋裡那些聲音。」
「我以為我們還會有很多機會。」
褚如栩似乎聽懂了,又似乎依然困惑,但這是言瑒不願意主動分享細節的人生課題,他不該多問,也不該過度干涉。
作為親密伴侶,他能做的只有給予對方無限的擁抱,安靜地傾聽著這些碎片化的情緒宣洩,不斷地向言瑒重複著「這只是遺憾,不是錯誤」、「我在這,我在聽」、「我在愛你」。
言瑒邏輯混亂地自我譴責了不知道多久,才在褚如栩的懷裡慢慢平靜了下來,但他們誰都沒有移動,只是站在那裡,敞著門,任由裹挾著明月的風帶著海水的潮氣吹進來。
「原來那些不只是夢……」
言瑒突然又出了聲。
話音剛落,還不等褚如栩反應,他便仿佛想到了什麼似的,猝不及防地收回了抱著褚如栩的力道,指尖落在對方的胸口,不輕不重地推了推,然後便快步走進了廚房,在工具櫃裡拿上把鏟子,就徑直往後院跑去。
褚如栩一怔,連忙追了出去,著急地一把攥住了言瑒的手腕,努力將緊張的語氣放得平和,生怕嚇到對方似的:「哥哥,你要挖什麼?我幫你。」
言瑒卻有些固執地抿著嘴唇,搖著頭,神色茫然地說道:「我記不清了,應該就在這一片。」
說完,便開始漫無目的地在靠近牆角的草地上落下了第一鏟。
褚如栩不想干涉對方的,但讓他就在旁邊看著言瑒這樣,他實在是做不到。
言瑒臉上的淚痕還沒完全乾,眼眶依然是讓人難過的薄紅,漂亮的眼睛裡泛著淡淡的血絲。
他從沒有看起來這麼脆弱、易碎過,甚至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欲墜的。
褚如栩不再忍耐,直接走上前,一手握著鏟子的把手,一手用他能做到的最不容易傷害到對方的方式,將言瑒攥得發白的手指一根根從金屬制的工具上剝離開。
「我來。」褚如栩俯身親了親言瑒的額頭,他動作輕柔,生怕驚擾了此時情緒不太穩定的愛人,「讓我來好麼?」
「你坐在那裡,給我講故事,或者只是看著我、指揮我,怎麼都行,好不好?」褚如栩淺淺地笑著,一邊將細碎的吻一枚又一枚地落在言瑒的皮膚上,一邊用哄騙小孩子的語氣努力安撫著對方,「你今天已經很累了。」
「休息一下好不好?」
言瑒眉頭微微皺著,依然有些執拗地看著那片被圍牆下陰影籠罩著的地方。
褚如栩也不急也不惱,語氣依然耐心又溫柔,他故意逗弄言瑒似的,在對方的唇角兩側啄來啄去,指尖順著言瑒的脊骨緩慢又輕巧地觸碰、撫摸著,像是對於應對這種情況,已經很熟練了的樣子。
「我們可以換班的。」褚如栩試探性地與言瑒接了個淺淺的吻,態度柔軟得不像話,他指了指旁邊一處雜草密集的地方,又迅速地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扔了上去,「言瑒,你就坐在那裡看著我,快去吧。」
言瑒猶豫了一下,他思緒有些混沌,腦袋傳來一陣陣麻木的脹痛,但也許是褚如栩看起來實在很值得信任,又或者是他字裡行間的關心,巧妙地讓他短暫平靜了下來。
言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有些踉蹌地坐到了褚如栩為他鋪好的衣服上。
褚如栩總算鬆了口氣,如讚賞聽話的小朋友一樣,朝他笑著眨了眨眼,並沿著對方剛剛剷出的痕跡,繼續往下挖著。
兩人沉默了很久,褚如栩依舊是那個耐不住寂寞先出聲的,他謹慎地問道:「想聊聊嗎?」
言瑒頓了頓,才回過神似的點了點頭,他聲音有些嘶啞,語序沒有剛剛混亂了,但還是有些磕絆:「這些年我其實是有些恨她的。」
言瑒坦蕩承認了這個他已經反覆自我唾棄過的事實。
褚如栩不需要問也知道「她」是指誰。
言瑒剛剛把那袋文件直接扔到了餐桌上,他無意間瞟到了上面「肺癌四期骨轉移」的字樣,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記憶真奇怪,總會把那些糟糕的東西挑揀出來,在人不需要的時候循環播放。」言瑒斷斷續續地說著,漫無目的地說著,「那半年,她一直在跟我強調自由,和我聊風,聊雨,聊浪尖上的浮沫,聊隨時會消散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