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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7:57:45 作者: 盛星斗
    紀隨安喉結隱忍地滾動了下,不理他醉後的痴態,轉身便走。

    魏暮像是被兜頭敲了一棍,那些被風扯遠的歲月忽然又被吹了回來,他的臉上空白了一瞬,下意識地要喊紀隨安的名字,然而只倉促地吐出一個「隨」的字音,後面便像被什麼東西掐斷了,再怎麼努力也說不出來。

    他身上忽然覆上一層徹骨的寒意,從頭到腳的血液都像在一瞬間被凍住了,他看著紀隨安的背影,漸漸明白過來,從來沒有什麼可以醒來的噩夢,過去五年裡的每一天都是真實。

    他的兩隻手臂放了下來,愣愣地看著前方。視野中的紀隨安走出一段距離後又突然停住,然後轉身大步朝他再次走了回來,然而魏暮的眼睛雖將什麼都看到了,腦子卻已經鈍得無法處理這些信息,直到紀隨安有些粗暴地扯起他一條胳膊,感受到對方身上真實的溫度,他哆嗦了一下,才明白紀隨安沒真的離開。

    紀隨安臉色不太好看,手下的動作也不輕柔,他沒遂魏暮想要擁抱的意,卻也沒冷酷到底地要求醉鬼自己走,而是背過身,抓住魏暮的胳膊猛地用力,將他扯到了自己的背上。

    魏暮的上半身控制不住地晃了兩下,很快便順服地貼上了他的後背,臉抵在他的肩膀上,紀隨安往前走了一步,原本有些慍怒的神情突然怔住。有滾燙的眼淚透過布料洇進他的肩膀,魏暮的兩隻手慢慢地抬起來,交握著摟住了他的脖頸。

    他抱得那樣緊,洶湧又無聲地掉著眼淚。

    第53章 第三次(下)

    在紀隨安的記憶里,魏暮笑的時候多,掉眼淚的時候少,當初梁燕去世和兩人分手時,他都從頭至尾平靜得近乎冷漠,一滴眼淚都沒有。再次相遇之後,雖然他常常忍不住紅了眼,但真的流眼淚,紀隨安也只在兩人都情緒失控動手時見過那一次。

    然而這天晚上,他趴在紀隨安的背上,抱著他的脖頸,像是要將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完。

    紀隨安的肩膀和脖頸處都被他的眼淚浸濕了,這潮意像是透過皮肉也鑽進了他的心底里,讓他的心臟不受控地收緊、變軟。

    他偏頭看向背上的人,聲音有些啞,低聲道:「哭什麼?」

    魏暮不答話,只是將頭深深埋在他的肩膀上,貼著他的脖頸,大滴大滴地掉著眼淚。

    紀隨安的視線落在魏暮摟著他的那兩隻手臂上,袖子纏上去了一些,露出了踝骨處那兩道長長的疤,紀隨安咬了咬牙根,在心裡暗暗地罵了一句,自作自受。然而即便是憤恨在此時也變得綿軟無能,沒有絲毫威力。

    他不再問什麼,只是背著魏暮慢慢地往前走,無人的街道上只有路燈還在盡職盡責地發著光,與頭頂夜空中的繁星一起照著腳底下的路。

    在這寂靜的夜色和背上人清淺的呼吸中,紀隨安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也這樣背著醉酒的魏暮在深夜的街道上走過。

    那次魏暮唱完一曲國歌后,不好意思得半天不肯抬頭,紀隨安看得好笑,就準備先帶著魏暮回去,離開前他去了趟衛生間,就幾分鐘沒看住的空當里,魏暮就被楊逢給逼著灌下了一杯酒,紀隨安再回來時,他不只臉通紅,連看人的眼神都是晃的。

    醉鬼不肯自己走路,出了門就扒著紀隨安的脖子非要抱,紀隨安本來還有些惱他這麼容易就能被騙下去酒,看他那模樣又氣不起來,順從地抱了一會兒後,才又哄著讓人趴上了他的背。

    那次也是凌晨一點多鐘,街上很安靜,魏暮在他背上也不老實,一會兒喊一聲他的名字,又質問他是不是在他唱歌的時候笑了。紀隨安說沒有,魏暮不信,伸手掰過他的臉,認真地看了一分多鐘,確實沒發現任何一絲嘲笑的痕跡這才鬆了手,一邊還嘟囔著警告說:「不准笑。」

    紀隨安等他放開剛回過頭去便忍不住笑了起來,嘴上倒是正兒八經地答應著說「好」。

    走到半途,魏暮的校園卡掉了,紀隨安便把他放到路邊長椅上,掉頭回去幫他撿,回來的時候發現椅子上的人還在糾結著之前唱歌丟人的事兒,義正詞嚴地給他自己找補說:「剛才是我沒好好唱,因為我不想唱給他們聽。」

    他看著紀隨安,眼睛像天上的星星般亮:「我只唱給你聽。」

    紀隨安心間發燙,在他旁邊坐下來,說:「那你唱給我聽。」

    魏暮明顯是借醉吹牛皮,他從小到大根本就不會唱什麼歌,懵懵地坐了半天,然後放棄似的晃了晃腦袋,抱住紀隨安的胳膊,軟乎乎地躺在了他的腿上。

    夜幕漆黑,繁星閃爍,周圍一片靜謐,只有風的聲音。紀隨安有些促狹地笑著催他:「你唱呀。」

    魏暮看著夜空不知道在想什麼,然後嘿嘿笑了兩聲,紀隨安被他逗樂了,剛想說什麼,就聽他輕聲哼了起來。

    「天上有顆小星星,做著甜甜的夢,

    地上有隻小木羊,抱著他的小太陽……」

    他哼得沒什麼調,瞎編了兩句之後就把他自己給唱害羞了,扭頭把臉埋進了紀隨安的懷裡,牢牢抱住了紀隨安的腰。

    兩人歇夠了之後,紀隨安繼續背著他往前走,天上的星星閃爍不休,紀隨安晃了晃背上的人,說:「再唱一遍。」

    魏暮便又很乖地哼了一遍,只是這次不僅調是全新的,詞也跟原先的不一樣了,他的歌只能聽一次性的,然而在很多年過去之後,那胡謅的曲調和歌詞,伴隨著那天的風和月,仍舊留在紀隨安的記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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