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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7:57:45 作者: 盛星斗
    最近的天簡直稱得上是變化無常,三天晴兩日雨的交錯著來,常是下得突然,又走得緩慢。紀隨安開車回家的路上雨仍是未停,在路過歸園旁邊時,他下意識地看了過去,然後視線倏然一頓。

    魏暮今天沒在店裡面,而是坐在店門外的台階上,他身後的歸園緊鎖著門,裡面漆黑一片。屋檐窄小,魏暮半個身子都露在雨中,他卻像是毫無所覺,只是低著頭一動不動地坐著。

    紀隨安心底一瞬間湧上了一股焦躁,他說不清自己是想去做什麼,但胸腔里的那口氣幾乎頂得他心口發疼,他咬緊了牙,才將車從魏暮身邊開了過去。

    因為傍晚時隨楊逢出去了一趟,他今晚還有一些工作要做,然而到了家,電腦和文件攤開在眼前,他卻十幾分鐘一個字沒看進去。窗戶的隔音原本很是不錯,這個時候卻好像沒了一點作用,窗外的雨聲清晰地響在他耳邊,雲層中偶爾炸響的悶雷,每一下都像是直接震在他心底。

    他推開文件,發泄似的狠狠抽了幾根煙,心底的那股躁意卻仍是無法壓制下去,起身在屋裡走了幾圈之後,他盯著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最終還是出了門。

    街上已經空無一人,路燈光將潮濕的地面也映得昏黃,魏暮還是那樣孤零零地坐在台階上,身後的玻璃上貼著一張張走丟了的孩子的照片,他坐在其中,像是和那些照片融為了一體。

    紀隨安打傘站在他面前,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他的理智告訴他不要管眼前這個人,然而胸口的澀意卻漲得他難以忍受。他的手用力攥緊,開口時有些壓抑不住憤怒:「魏暮,你是不是有毛病!」

    魏暮抬眼看向了他,眼中卻沒有幾分驚喜,像是生了濃霧,只有無盡的茫然。

    紀隨安忽然說不出其他的話來了,他沉默半晌,啞著嗓子低聲說了句「走」。轉身走了幾步之後,他發現魏暮還坐在原地並沒跟上來,他咬了咬牙根,這回聲音終於能放了出來:「還不過來!」

    魏暮像是這才明白他的意思,抱著包慢慢地站了起來,朝他走過來,紀隨安轉過身,兩人一個打著傘、一個淋著雨,就這樣一前一後地進了小區。

    進了家,紀隨安逕自朝屋裡走去,他從未如此迫切地需要一杯酒。而他剛往前走了兩步,身後的魏暮忽然開了口:「你知道我媽媽去哪了嗎?」

    窗外雷聲驟然炸響,紀隨安猛地回過頭去,不敢置信地看向魏暮。

    魏暮抿了抿唇,說:「我今天回家去找她,但那裡住的人很多都已經搬走了,我不知道她去哪了。」

    紀隨安的喉嚨發緊,指尖都有些發麻起來,一句話撞入他的腦海——竟然是真的。無論先前魏暮說了多少遍不記得以前的事,他都並未全信過,然而當魏暮問出這個問題,他猛然驚覺,原來是真的。

    在窗外接續不斷的雷聲中,紀隨安盯著魏暮,低聲道:「她在五年前就去世了。」

    第35章 疼

    這晚的雷幾乎稱得上是暴虐,雨水啪啪地砸在窗戶上,魏暮看著紀隨安,像是沒聽明白他的話,臉色卻一瞬間灰敗了下去。

    紀隨安往前走了半步,一時間忽然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剛張了張嘴,便見魏暮顫抖著移開視線,低聲喃喃道:「我想睡覺了……」

    他問紀隨安:「我可以去睡覺嗎?」

    紀隨安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給他指了客房的方向。魏暮便朝那裡走過去,濕了的衣服貼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背,他的肩膀像是支不起來般,微微坍縮著,如同一個戴著鐐銬的垂死之人,一步步走得緩慢又沉重。

    房門關上,紀隨安的視線仍舊放在上面,許久之後,他抬步走到吧檯前,給他自己倒了一杯酒。涼意一路浸潤到肺腑,又帶來輕微的燒灼感,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氣,心臟還在激烈地跳動。

    魏暮進了房間之後便沒再發出任何動靜,紀隨安在外面待了一會兒,還是違拗不過內心,走了過去。

    打開客房門,裡面沒有開燈,一片黑暗,走廊的燈光透過打開的半扇門投射進來,映出房內的景象。魏暮果真已經睡覺了,他躺著的姿勢很規矩也很乖巧,兩隻手交疊著放在腹部,整個身體都貼近床的邊緣,只占了床的三分之一不到。他還穿著那身濕衣服,將下面的床鋪也浸濕了,他卻對此毫無所覺,只是閉著眼沉沉睡著。

    紀隨安站在門口看著他,在這樣無人知曉的深夜中,心底忽然升起一股難言的情感。

    這是二十三歲的魏暮,他在心裡想,是還沒開始背叛他的魏暮。過去這些天的厭煩和憤怒好像忽然間沒了依託,只有這新生的情感輕飄飄地盪在他的心底,讓他的眼底微微有些發熱。

    他走進了房間,身後的房門沒關,借著那昏昧的光,他看清了魏暮的臉,然後頓住了腳步。魏暮的鬢邊濕了一片,在睡夢中無意識地流著眼淚。

    紀隨安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了一把,他往前又走了兩步,到了魏暮身旁,低頭看著床上的人。靜默的夜色中,他局外人一般聽到了自己的聲音:「為什麼要哭?」

    這聲音又輕又澀,來不及落到床上便消散了,也無法喚醒睡夢中的魏暮。

    紀隨安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兩下,他在床邊坐了下來,這次聲音清晰了很多,喊道:「魏暮。」

    魏暮像是被魘住了一般,臉上有了神情,眼卻是仍是閉著的,那神情也很怪,說不上是痛苦還是平淡,直到紀隨安又叫了好幾聲之後,他才微微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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