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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5 17:57:45 作者: 盛星斗
「這人間最易懂的道理是誰離了誰都能活,但怎麼活、活成什麼樣,又有誰知道呢?」她閉上眼,最後一句話像是從心底嘆出來的,帶著無盡的苦意,「我這一輩子……」
魏暮看著她,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從衣服兜里掏出來個什麼東西,放進了林姨手裡。
林姨睜開眼,那是一個小木雕,沒什麼特殊的裝飾,上面只有三個人,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偎在一個女人的懷抱里。
林姨看向魏暮,魏暮說:「之前做那個木雕的時候剩了些料,這兩天我沒事的時候就雕了這個小的。」
他雖是做完了,但其實是有些遲疑要不要給出去的,林姨已經決定關店離開,也許之後可以徹底解開這個心結,然而聽了那樣一番話,魏暮意識到有些人有些事是刻進骨髓的,只能隨著生命的逝去消亡,其餘什麼都無法將它們剝奪。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希望給林姨更多一點念想。
林姨的視線挪回到手中的木雕上,她舉起來,仔細地看著它,神情溫柔,說:「真好看。」
「小暮。」她忽然喊魏暮的名字,回頭看向他,輕聲說,「林姨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你以後到了其他地方,能不能幫我看著點,有沒有長得像我兒子的人?」
她的一隻手抬起來,像是在空中無所依傍似的,停了片刻,顫顫巍巍的,落在她自己的脖頸上,聲音很輕,卻又重得如同承載了這一生的思念,哽咽道:「他這裡,有一塊紅色的胎記。」
魏暮喉頭也發緊,他用力地點了點頭,說:「好。」
林姨像是放了心,繼續看向手中的木雕,那上面的三個人偎在一起,親密無間,生長在同一塊木頭上,永遠不會分開。
一個小小的後備箱帶走了二十多年間林姨積攢的牽掛,魏暮站在店門口看著她們離開,林姨的手從後車窗里伸出來,一直到很遠還在和他告別。
來的時候,魏暮身上什麼都沒有,只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十幾天過去,他的東西竟也收拾出了一個小包。
歸園落了鎖,捲簾門林姨不肯降下來,因為會遮住玻璃上貼的照片,魏暮抱著包在店前的台階上坐了下來。坐了一會兒之後,他扭頭去看店裡的東西,透過玻璃一樣一樣地看過去,最後視線落到挨著玻璃門的那個矮矮的書架上,最開始時他就是因為這些書才第一次走進了歸園。
不知道在外面坐了多久,周圍起了風,魏暮又看到了那個小女孩,他還記得她的名字,叫棉棉。她這次沒有穿那條漂亮的公主裙,板著一張小臉坐在三輪車前面。
老人停下車,把小女孩抱下來,讓她自己在旁邊玩,她去收拾路邊垃圾桶里的垃圾。棉棉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見了魏暮,她顯然還認得他,朝這邊走了過來。
魏暮笑了一下,問她:「今天怎麼沒有穿公主裙?」
女孩看起來還那樣小,卻已經學會了皺眉頭:「我不喜歡裙子了。」
魏暮有些意外:「為什麼,不是媽媽給買的嗎?」
「我也不喜歡媽媽了。」
她說得氣鼓鼓的,眼圈卻紅了,兩隻小手胡亂地在臉上擦了幾下,像是想要忍住,最終卻是失敗了,她放聲大哭起來:「我不喜歡弟弟,我討厭他。」
魏暮有些無措,不知道怎麼兩句話就惹得她哭了起來,這時小女孩的奶奶聽到動靜也快步走了過來,一邊牽她的手,一邊呵斥道:「哭什麼!你媽在外面打工,又不是一直不回來了,這次是你弟弟病了,她和你爸才沒法回來給你過生日,這都幾天了,至於動不動就哭嗎?」
她拽著小女孩走了,只是這次沒再讓棉棉單獨坐在旁邊車座上,而是將她攬在了懷裡。
三輪車也漸漸地開遠了,魏暮一直看著,很久之後才收回視線。他從路邊走過的人身上一個個掃過,心裡忽然湧上一股巨大的難過,這難過不只是為他自己的,而是關乎更加宏大的生活、命運。這樣的想法很自不量力,像是蜉蝣悲憫亘古的天地,但他無法控制地想,大街上走過的那麼多人,有幾個是內心沒有苦楚的呢?
他想起了一個已經被用得濫俗的詞,眾生皆苦,緊接著,又有另一個詞闖入他的腦海中——媽媽。
第34章 撿回家
紀棠棠的訂婚宴之後,紀隨安連續三天沒再見到魏暮在長椅上出現,他卻像是魔怔了一般,自從第一次停下車尋找過魏暮之後,每一次再經過這裡,他的車速都會不自覺地慢下來,視線不受控制地便掃到了歸園店裡,看見魏暮的身影才能松出胸口屏著的那口氣。
他知道是那晚他說的話讓魏暮難過了,以前魏暮就是這樣,覺得傷心了,不是跟人說,而是躲起來兩三天不肯見人,自己調整好了,再見面時就又是笑眯眯的模樣,如果那人不夠細心,甚至還以為他只是忙得兩天沒空出現,連他難過過都不一定知道。
每當想到這,紀隨安的心裡都有些說不上來的堵。
訂婚宴後,除了羅冉打電話來跟他說明情況,紀棠棠和楊逢也都來找過他。紀棠棠明顯是心裡過意不去,一改先前活潑的性子,臉上一點笑意也沒有,跟截木頭似的直楞楞地戳在紀隨安面前,喊了一聲「哥」後就不吭聲了,最後還是得萬宇清來把她哄走。
楊逢則是在臨下班之前直接來了他的辦公室,紀隨安心裡有些煩,不願跟他出去,推說工作多。楊逢這人在吃喝玩樂的事上一向別有耐心,也不走,就蹺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等他,拿著手機給這個寶貝那個寶貝發語音,紀隨安被他在旁邊待得心裡愈發煩躁,最後一推文件,站起來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