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醫治
2024-11-30 16:05:34 作者: 沈鬱白
月光之下,少年俊美的面容膚色白的嚇人,分明渾身是血,卻還對著安垚露出笑容來。
「還好你來了。」
他虛著氣息輕飄飄的道了句,而後便闔上眸子倒在了少女懷裡。
安垚嚇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抱著他的身子搖晃的起來,無助的用自己弱小的身軀扛著他往屋子的方向走。
怕她抬不動自己,狡黠的少年下身有勁兒,上身全然放鬆倚在她身上,黑暗中的唇角微揚。
落單的雁朔望著漸漸遠去的兩人一躍而下,氣不打一處來對著山匪的屍體連踢數腳。
「他娘的……」
話說他半夜不睡覺,像個傻子一樣跟隨葉染過來,是來看人家演苦情大戲來的唄。
半晌後,
屋子裡燭光微閃,
葉染此時已甦醒,赤裸著上半身坐在木椅上,眼巴巴的欣賞著安垚心疼內疚的目光,瞧著她顫抖的雙手一點一點為自己後背的刀傷抹藥。
早知她會出現就該讓那山匪傷他幾刀,新傷全無,可後背上已結痂的舊傷該如何向她說明白呢。
葉染微嘆了口氣。
安垚手中動作一僵,誤以為將他弄疼了,濕漉漉的眼尾泛著紅暈,神色中滿是擔憂。
他勾了勾唇道:「無礙,你接著弄罷。」
抹完藥,兩人未曾提起那日棗樹底下發生的事情。
葉染盯著她道:「我怕你一人住在這林中有危險,做完事便回來陪你了,安垚,你可會怪我這兩日留你一人在此?」
安垚乖巧的搖了搖頭。
他給了她住處,她該感謝他才是,怎的會怪他?
葉染對著她淺淺一笑,唇角處顯現出來的兩個酒窩十分養眼。
「那便好。」
她如此聽話,他突然後悔要殺她了。
安頓好安垚讓她睡去,葉染走進了另一間屋子,正準備入睡時,外頭忽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似是身影閃過。
少年眸光警覺起來,不動聲色的翻窗出去,躲於黑暗中,瞧清楚來人後眉尾微不可覺的挑了挑。
他輕聲道了句:「站住。」
那人身子一僵,握緊手中長刀緩緩轉過身來。
「你……」
少年冷聲道:「裡面的人不必殺了,你走吧。」
接了懸賞的那人怔了怔,隨後不解的收起長刀輕聲離開。
翌日晨曦。
葉染如往常一樣給安垚做了早膳,前些日子她似乎被他養出了點肉來,才兩日不見她又瘦了回去,渾身上下如竹竿似的,乾乾巴巴。
他將自己的酥餅放入了她的碗中:「多吃些。」
安垚望著碗中的三個酥餅眨了眨眼,默默地拿起一個小口啃咬。
葉染將油茶一飲而下,開口道:「安垚,你同我去一趟元址鎮。」
安垚抬眸,她未曾去過元址鎮,比畫著手語問他。
「去那裡作甚?」
「我聽聞元址鎮裡住著一個醫術很厲害的老頭,讓他瞧瞧你的啞症可否能治癒。」
安垚眸光一顫,垂著眼帘點了點頭思緒飄回到九歲那年。
她並非生來便是啞巴,而是親眼目睹母妃被害後一瞬間發不出聲音。
當時的安垚沒有了母妃的庇護,宮裡的下人們在虞貴妃的指使下個個都不待見她。
御醫敷衍了事的為她把脈,告知她啞症不可醫治。
過了許久她才知曉為她診治的御醫也是虞貴妃的人。
元址鎮與岐城相距不遠,葉染與安垚所住的居院夾在兩者之間,兩人晨時前往,巳時便已到達。
少女頭戴青色斗笠,規規矩矩地跟在黑衣少年身後。
葉染聽路人的指引帶著安垚走進一間裡里外外都極為老舊的藥鋪子。
藥鋪子裡中藥味濃厚,兩側擺著與屋頂同高的藥櫃,正中放著一張桌子,桌面上的宣紙筆墨被整理的整整齊齊,算盤珠子還留著計算過的痕跡。
巴掌大點的藥鋪不見醫者的身影。
葉染對著桌子後面的帘布喊了聲:「有人在否?」
連喊數聲不見動靜。
葉染正打算走進帘布後面一探究竟,此時門外傳來咳咳兩聲。
轉身看去,一位花甲之年的白鬍子老頭拄著拐杖緩緩走近。
葉染上下打量一番,問:「你可是郎中微仁?」
微仁瞧了瞧兩位年輕人,繞過桌子走到藥櫃前一邊整理藥材,一邊回道:「正是在下。」
葉染坐在椅子之上抱著期望開口道:「我這好友患了啞症,講不出話卻能發出哭聲來,你可有法子醫治?」
微仁思索一番,慢慢解答道:「若是生來便講不出話,此類啞症老夫無可醫治,如若是後日傷病引起倒是能瞧上一瞧。」
葉染轉身搖了搖安垚的手,問道:「你是前者還是後者?」
腦海中浮現出母妃慘死的一幕,安垚沉默許久才回答。
「後者。」
葉染面露笑容:「太好了!」
微仁對著安垚道:「姑娘可否告知老夫因何事而無法發出聲?」
安垚頓了頓,而後道:
「幼時受驚,此後便說不出聲了。」
微仁點了點頭,低眸摩挲著鬍子說:「驚傷肝,木火刑金,肺失音聲。」
葉染不明所以,蹙了蹙眉問:「何以醫治?」
「老夫開一張方子給你,拿去照著抓藥便是,此藥需連喝兩月,服藥期間可刺激這位姑娘出聲,每日嘗試開口講話,時日一久方可見效。」
說罷,微仁便攤開宣紙,拿起筆墨理起藥方來。
葉染將銀兩放於桌面之上:「多謝。」
兩人拿到藥方到處尋藥抓藥,等將藥引全都湊齊已到了申時。
走在街上,葉染肚子餓的咕嚕咕嚕響,安垚聽之抿唇一笑,身邊的少年似有所感應一般,猛的彎腰掀開她的斗笠,一張俊臉湊了進來。
神色邪肆鳳眸微眯,盯著受驚的少女,質問:「安垚,你笑我。」
少年的氣息撲面而來,面容近在咫尺,鴉毛似的眼睫又密又長,安垚紅著臉移開目光,心虛的搖搖頭。
葉染直起身子哼了哼,拉起她的手走進一家飯館。
小二熱情問道:「兩位吃點啥?」
葉染瞅了瞅牆壁上的菜譜道:「兩碗臊子麵,再加一碟牛肉。」
「好嘞~客官稍等。」
小二話音剛落,門口又走來兩人。
前者身著墨藍色雲紋錦繡長袍,發束玉冠,樣貌俊美,氣質優雅。
後者手持佩劍,一身褐色圓領袍,瞧著應該是前者的衛士。
見來者非富即貴,小二連忙走來迎接:「兩位客官裡邊請~」
衛士先行開口:「把你們這兒最好的飯菜通通端上來。」
「好嘞好嘞,小的這就去招呼後廚做。」
葉染雙手撐著臉頰,盯著安垚問:「安垚,他俊還是我俊?」
安垚只是聽見進來了兩人,並未抬頭去瞧,葉染一問,她頓時窘迫的不行。
那兩人就坐在鄰桌,葉染的話定是被聽進去了,如此冒犯旁人她不知該怎樣回答,答與不答皆是無禮。
見她不語,葉染微微歪頭,道:「到底誰俊?」
安垚扣著手指尖,眼下只想遠離此處。
影生忍無可忍地轉過頭,昂首挺胸對著葉染道:「自然是我家公子更俊一些。」
葉染聞聲,轉頭盯著安垚,問道:「哦~是麼?」
安垚咬著唇,緩緩起身走到那位公子身前。
「家兄向來性子直爽,時而口無遮攔但並無惡意,還望公子莫要生氣。」
小姑娘用手比劃著名道歉,舉止大方溫爾婉雅,即便是隔著一層面紗也不難判斷出裡面是個乖巧美人。
宇文鏡莞爾一笑,滿不在乎地謙和道:「我知江湖中人向來豪邁坦直,倒是姑娘有禮了。」
安垚微微頷首,轉身回到葉染身邊來。
葉染雙手環抱頗為欣賞的盯著安垚,輕哼了聲:「妹妹?哥哥平日怎不見你如此膽大?」
小二已將面碗端了上來。
安垚羞澀地將筷子塞進他手中,示意他吃飯,莫要講話。
少女將斗笠輕輕取下放於桌上。
那一霎,坐在鄰桌的主僕二人同時頓住了手中動作。
反應過來地影生連忙掏出衣內畫像。
細細對比之後,發覺畫像中的少女與眼前的少女簡直一模一樣。
「公子,找到了……」
宇文鏡起身來到安垚桌前,熱烈的目光直盯著她,掩著內心激動的開口道:「李安垚,是你嗎?」
聞聲,安垚手中之筷驀地掉落在地,一股僵硬感沿著四肢蔓延開來,抬眸與葉染對視,無助、害怕、心慌通通寫進了眼裡。
葉染面不改色的起身將斗笠扣回安垚頭上,眸光冷淡,嘴角噙著淡淡笑意,起身擋在宇文鏡面前,開口道:「幼妹安三土,並非你口中的李、安、垚。」
影生將畫卷展開指著畫裡的人物道:「不可能,這分明是同一人。」
畫中少女淡粉色華衣裹身,外披白色紗衣,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於地,逶迤三尺有餘。
三千青絲用髮帶束起,頭插蝴蝶釵,面容秀美,整個人好似隨風紛飛的蝴蝶,又似清靈透徹的冰雪。
葉染盯著畫卷許久,腦子裡頓時想將其要占為己有,緩緩回過神道:「我與三土自幼在岐城長大,你若不信去問問城中百姓便知。」
影生一時啞住,回首看向宇文鏡。
宇文鏡神色恍惚片刻,拱手道:「抱歉是在下唐突了,不過令妹的面貌屬實同我那未過門的娘子有著八分相似。」
他與李安垚幼時有過一面之緣,離開京國之後便從未再見過,他日思夜想卻也只能對畫思人,如今終於盼來兩國和親,不料她竟抗旨逃婚。
怕她被抓回後受刑,他便匆匆離開麟國想要先一步找到她,好向京朝皇帝為她求情。
眼前女子雖與李安垚極為相似,可李安垚並非啞巴。
葉染冷笑了聲提起桌上的藥包,隨後牽著安垚的手大步走出飯館。
少年手勁極大,安垚被捏的手腕發疼,想要抽出手來卻被他身上的冷冽之氣唬住,不敢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