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阿染

2024-11-30 16:05:34 作者: 沈鬱白
  少年雙手捧著臉頰,胳膊肘搭在桌面之上,一雙鍾天地之靈不含任何雜質,清澈又不見底的眼睛,飽含笑意毫不在意道:「我自願,你且不必放於心上。」

  安垚只當他是嘴上這樣說,心裡定是難過極了。

  她抿了抿嘴,「可我仍是對不住你。」

  分明是她占了他的便宜,他卻還在為她著想。

  葉染眉眼彎彎,從未見過如此憨厚可愛的人,他瞧著都有些於心不忍欺負她。

  他難得勸慰:「莫要多想,你坐著歇息,我去給你熬藥。」

  安垚點頭,望著葉染離開,心裡愈發羞愧,她不過才救了他一次而已,他卻全身心的來報答她,反之救了她一次又一次。

  葉染本就無父無母,可憐至極,她還在寒疾發作時欺負他。

  他不僅不勞不怨,還細心照料她,不忘給她熬藥。

  申時,

  家中糧食不多,葉染提議下山去買上一些,讓安垚好生在屋中待著,等他回來做大餐吃。

  安垚本想與葉染一同去,怕城中仍有官兵在,於是便放棄了念頭。

  她將包囊里的金鑲玉荷花耳墜拿了出來,走到正在餵馬兒草食的葉染跟前,攤出手掌示意他收下。

  看到如此品質的耳墜葉染先微微一頓,而後便斷定這是宮裡才有的東西。

  見他不為所動,安垚秀眉微蹙,拿起他的手強塞了進去。

  告訴他:「此物是一位貴人賞我的,你且拿去當了,用它來買東西。」

  葉染嘖一聲,原來是怕他沒錢啊。

  他順著她的意,收下耳墜。

  葉染離開,莫約一個時辰後,院中便來了一位紅衣少年。

  彼時,安垚正坐在窗前望著外面。

  那人剛踏入院中便扯著嗓門大喊:「葉染!快出來,有件大事要告知你,葉染!」

  雁朔嚎叫了幾聲都不見人出來,瞧著門未關,便大步走了進來。

  安垚聽這聲音耳熟,卻又記不起來何時在哪聽過,左思右想抬眸間,與那進來之人四目相對。

  此人臉上樂悠悠的的神色在看到她後,變的萬分震驚難以置信,宛若見了鬼似的。

  雁朔僵硬在原地,手中拿的信在看到安垚的那一剎也掉在了地上。

  若是被葉染知曉他前幾日差點給這姑娘下了欲歡蠱,他有十條命恐怕都不夠葉染殺。

  空氣陷入一片僵持,

  堅持半刻,雁朔賊眉鼠眼嘿嘿一笑,彎腰撿起地上的信封,道,呵呵道:「額……我找人,既然他不在,那在下就告辭了。」

  只是話音剛落,身後便傳來清冷慵懶的聲音:「來都來了,不妨留下來坐坐。」

  葉染拎著買來的食物進入,路過雁朔時眸光霎時狠厲陰翳,能將人嚇出毛病來。

  面對安垚,他又是另一副人畜無害的面孔,葉染從麻袋中掏出買來的市井零食好幾種,一個個的都擺在安垚面前,道:「這些都是平時我喜愛吃的,你嘗嘗。」

  安垚看著桌上的糖人兒、糖葫蘆、蜜餞……眸中閃爍起欣喜的光芒。

  葉染捏起一個蜜餞塞入她口中,問:「好吃嗎?」

  安垚嚼了嚼,甜味從口中散開,甚是香甜。

  她點點頭表示喜歡。

  兩人的互動猶如一對相愛已久的老夫老妻,完全被忽視的雁朔早已目瞪口呆,驚恐萬狀。

  葉染笑容微淺,眼神十分寵溺的看著安垚。

  他連續餵了安垚兩三口蜜餞堅果,只覺得她神色呆呆的,鼓著腮幫子咀嚼食物的樣子如松鼠般有趣。

  安垚抬頭看看他,明明是笑著的,可她總感覺葉染似乎不太待見這個朋友。

  眼看他又拿了塊小果餵了過來,她連忙身子往後一挪,表示不想再吃了。

  太甜,吃多了有些膩。

  見狀葉染拋起小果吃進口中,嚼了兩下吞咽後才緩緩轉頭看向雁朔。

  似笑非笑道:「你怎知我住此處?」

  雁朔從努力想法子法溜走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嘴角微抽,不知該如何應答。

  「我……」

  葉染眸光一暗:「你探查我?」

  雁朔趕忙否認:「不是我,是……是杜緋月!你也知道,她對你……」

  只見少年臉色轉陰,雁朔看了眼一臉茫然的安垚,生怕漏出些她不該知曉的,於是止住嘴不敢再往下說。

  安垚眨眨眼睛,忽覺寒冷,伸手將衣領拽了拽,她本以為葉染是孤苦伶仃一個人遊走在江湖中,不曾想他居然還有這麼多好友,自心底為他高興。

  屋內氣氛微妙,於安垚看來,是兩個好友相見甚歡,於雁朔而言,是生死難料。

  突然,屋外響起沙沙腳步,而後,一聲嘹亮清脆的女聲傳來。

  「阿染哥哥!」

  來者身穿一襲紫色羅裙霎時惹眼,笑靨如花地提裙塌進,璀璨的目光在看到安垚的那刻暗了下來。

  杜緋月的神色從驚喜再到疑惑繼而變的憤怒,最後將情緒隱藏於笑容之下。

  她看了眼屋內,踏步來到葉染面前皺著眉頭嬌嗔道:「阿染哥哥,許久未見你了,原來你住在這裡呀,她是誰呀?」

  葉染挪動步子背對著安垚,那雙笑盈盈的鳳眸轉眼間猶如深不見底的寒潭,透著一股子冷冽的殺意,悠悠望來時,杜緋月與雁朔兩人同時不由得心顫半分。

  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今日不便迎客,兩位,請回。」

  聞言,雁朔大呼一口氣兒,生怕這活閻王性情大變,將自己摸了脖子。

  對著杜緋月使了使眼色:「緋月,快走!」

  杜緋月情緒上漲,心中的怒意跟醋意瘋狂蔓延,目光盯著安垚仿佛要將人活生生盯出一個窟窿來。

  記憶中的葉染殺伐決斷從不對女色起興,近日不見他在血刃門走動,本以為是又接了什麼萬金懸賞,做任務去了,沒想到居然在這深山處與一女子同居。

  杜緋月大小姐脾氣上來,伸手指著安垚,一字一句向葉染問道:「她是誰?」

  眼瞧著葉染眼中陰霾加重,雁朔大步上前一把拽住杜緋月就往外頭走。

  雁朔道:「葉染,我忽想起有件事要與緋月商議,告辭!」

  杜緋月還在掙扎,奈何男女力量懸殊,根本掙脫不來。

  「雁朔,你放開我!」

  「趕緊走吧姑奶奶!」

  兩人聲音漸行漸遠,安垚十分疑惑的看向葉染。

  問他,「好友之間,為何不多聚一聚。」

  葉染淡笑了聲,垂下眸子繼而又嘆了口氣:「你有所不知,此二人仗著武藝比我高強,昔日常常欺辱我毆打我,為了躲避他們我才來到這深山中生活,不料還是被找到了。」

  葉染訴說著平日所受的負壓戲弄,語調中透露著些無奈與無力之感。

  他望向安垚時,卻又對她露出明煦溫柔的笑容,憂鬱眼神中蘊含著銀河,滿載星海,幾近將她溺斃,讓人心生憐憫,冒出想要護他一生的想法。

  安垚突然想要抱抱他,聽他講這些過往感覺下一刻他都要碎了。

  自己過的再苦再難,身邊仍有蓮寰陪著,再怎麼不受待見,可到底還是個公主,該有的都有,不必為饑飽住處發愁。

  可他呢?什麼都沒有,卻還要小心翼翼地躲藏於深山之中,以防被歹毒之人盯上丟去性命。

  少女的臉上布滿心疼。

  葉染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罷了,不說這般不愉快的事了,你去床上暖著,我做好飯喊你。」

  安垚乖巧地點頭。

  待用完膳,葉染瞧著安垚睡過去後,輕關上門離開。

  戌時,

  月色如銀,月影如鉤,如縞素般的光影洋洋灑灑地鍍在血刃門的每一塊磚瓦上。

  血刃門數名殺手聚集一堂,爭論著是否殲滅五毒幫為死去的門主報仇。

  一人道:「門主遭此等小人幫派暗算,我等怎能咽的下這口氣?」

  「殺!定要將他們殺個痛快。」

  雁朔眼看著一群人氣勢洶洶地要去復仇,心中萬分糾結,該不該攔一下。

  五毒幫人數雖少,可江湖上數名聲名顯赫的殺手全在其內,如此貿然前去,恐怕會有失慘重。

  他嘆了口氣走到台階之上,大聲道:「大家先別急,此事就不能等少門主回來後再商議嗎?」

  有人冷哼:「門主被害的消息都傳出兩日了,葉染自始至終都未曾露面,他這個少門主當的跟死人有何兩樣?得虧門主生前最得意他,瞧瞧,門主死了他連看都不來看一眼。」

  兩人符合:「說得好!」

  再一人道:「依我看,少門主之位根本輪不到他這種忘恩負義之人來!他不配!」

  「老子早就看出葉染狼子野心,巴不得門主早日離去。」

  一人一句,講話如此之難聽,杜緋月揮鞭而出,冷聲道:「阿染哥哥此時不在,你們才敢此般講話,倘若他在,爾等還有命站著?」

  聞言,方才口出狂言的幾人紛紛面面相覷,神色明顯慫了半分,可依然有人頂著死要面子不要命的道:「呵,小爺就敢,他葉染就是個心狠手辣自私歹毒的卑鄙之徒!額……」

  此人話未講完,正前方忽飛來一把鋒利短刀,正中命門,嘭一聲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不知何時葉染已來到堂內,身形挺拔靠在廊柱上,雙手環抱,饒有興致地盯著瞠目而視的眾人。

  搖曳的燭光下少年露出一個笑容,眸光森寒刺骨,雪白的利齒隱約可見,所見者不禁打了個寒戰,平日不怕葉染髮瘋,唯怕他陰森森的笑意。

  有人膽戰心驚澄清道:「我可什麼話都沒說,少門主你來的正巧,速速帶領我們殺向五毒幫為門主報仇!」

  葉染漫不經心地踏步上前,來到方才被他一刀斃命的死人身旁,俯下身將短刀拔出,在死人身上擦了擦刀刃上的鮮血。

  直起身子蔑視眾人,揚言道:「若我今夜能將五毒幫的人剿殺乾淨,在座的各位可否跪下來喊兩聲爹聽聽?」

  聞聲,雁朔只覺得雙眼一黑,只覺太陽穴怦怦直跳,心想當真是個瘋子!

  如此狂妄引發眾怒之言,也只有從葉染口中出來那些人才不敢放肆嘲笑,而是細聲細語商討不聽。

  有人耐不住性子問:「哼,你若殺不乾淨呢?」

  葉染挑挑眉:「任憑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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