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少年

2024-11-30 16:05:34 作者: 沈鬱白
  少年,這江湖之大,就她不可嗎?

  是。

  ——葉染

  元和十一年,春。

  夜色融融,細雨瀟瀟。

  窗外傳來陣陣腳步聲,安垚還未來得及抬眸去瞧便聽到尖細的嗓聲:「聖旨到——」

  御前總管德喜公公,手捧聖旨踏雨而來,面露喜色。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公主李安垚溫柔謙和,風姿綽約,嫻靜溫雅,名德皓貞,實乃和親之上上人選。特封為錦安公主,擇日與麟國二皇子結成元秦晉之好,永固邊疆。」

  衣衫下,少女白嫩纖細的指尖顫了顫,向來平淡如水的雙眼中流露出絲絲不可置信的神色,腳底宛若被掛上了千斤墜無法動彈,陷入了無盡的絕望。

  見安垚遲遲未來接旨,德喜公公眉頭一皺,不耐煩地催促道:「公主,趕快謝恩啊,咱家還等著回去復命呢。」

  回過神的安垚雙手叩頭,跪在地上鄭重一拜,接過聖旨微微頷首,以表謝恩。

  安垚是啞巴,宮裡人是知道的。

  德喜公公這才滿意地點頭,道:「那錦安公主好生休息,咱家就先行告退了。」

  德喜走後,安垚雙腿一軟跌倒在地,身後的蓮寰趕連忙上前將人扶起,哽咽著開口:「公主,您走吧,離開皇宮去哪都好。」

  蓮寰十四歲入宮,本以為自己來伺候的是個有福的貴人,不承想竟是個苦命的貴人。

  長久相伴下來,她發現公主並非旁人口中的蠻橫無理,反之待人極好心地善良,不與世爭不問世事。

  可儘管如此,宮裡頭其餘的公主皇子們卻處處刁難公主,欺負公主。

  公主本身就身患寒疾,麟國那樣寒冷的地方,嫁過去豈不是要了公主的命?

  安垚紅著雙眸,嘴角掛起絲絲苦笑眼眶之中的淚水不受控地滑落。

  天地之大無一有容得下她的地方,而皇宮裡的一切好似一個牢籠般將她控住……

  若有來生,她寧可做普通人家的兒女,也不願踏進這皇宮半步。

  安垚不知為何自己一出生便被命為災星,為何父皇從不正眼瞧過她,為何人人皆想戲耍於她……如此不待見她,為何還要她生於世間。

  瞧著公主流淚,蓮寰心如刀絞,伸手輕輕擦拭安垚眼角的淚水,顫聲道:「公主,逃吧,蓮寰幫你。」

  翌日傍晚,趁著月色,蓮寰將安垚裝扮成婢女的樣子,小心翼翼地跟在進宮往返的榮王妃馬車後面。

  蓮寰抹著淚,目送安垚離開。

  安垚內心惴惴不安,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她來不及多想眼瞧著要踏出宮門。

  「站住!」

  「是錦安公主!不好!錦安公主要出逃!來人啊!」

  頃刻間,侍衛們紛紛將馬車圍個水泄不通,安垚耳邊一陣亂鳴。

  皓月當空,月明星稀。

  夢中的少女猛然驚醒來,白淨的小臉上掛著幾滴未乾的淚水,驚魂未定的坐於床榻之上。

  過了許久,目光中才有了神兒。

  是夢啊。

  她已離開皇宮數日,卻總是夢到離開時的那一夜。

  每次都夢見自己未能逃出來被捉了回去,打斷了雙腿關在黑壓壓的地牢,永無天日。

  安垚跟隨著榮王妃的馬車出宮後便找時機混入了鬧市之中。

  一路向北,她想去母妃的故里找個落腳之地,隱姓埋名平平靜靜過完此生。

  路經懷川縣,留此處歇腳,不料這一進便出不去了。

  近幾日,聽聞距離縣外一公里的百陽鎮裡鬧瘟疫,前前後後死了幾十人,縣內縣外人心惶惶,縣門因此緊閉,百姓不可出也不可進。

  安垚找了一家酒樓落腳,住在這兒的十多日她都未踏出門過半步。

  今夜的街道似乎比平常更熱鬧一些,吆喝聲、唱曲聲、叫好聲、鐵器擊打聲、聲浪嘈雜,熙熙攘攘。

  此時有人敲門,安垚撫了撫褶皺的衣衫緩緩走到門前,伸手打開木門。

  來者是送茶水的小二。

  「姑娘,新煮的春井茶,嘗嘗,這茶可香了。」

  說罷,小二將茶壺放在桌子上,樂呵呵地準備離去。

  走到門口他又停了下來:「姑娘你是外地人吧?今日可是我們懷川縣一年一度的百花節熱鬧的很,不妨去湊湊熱鬧。」

  安垚微微一笑,細白的手指比畫著,「多謝。」

  小二揮揮手,走出客房後搖搖頭嘟囔道:「多好的小姑娘啊,可惜了是個啞巴。」

  廂房內,

  安垚站於窗前向外望去,縣城裡千盞明燈如同漂浮在夭河上的皓月繁星,光華璀璨融融如海,伴著天空不斷升起的煙花,美的不像話。

  她穿了一身素綠紗裙,戴上遮面白紗斗笠在銅鏡前細細看了看,確保白紗將臉完全遮住,這才放心緩緩下了樓來到街上。

  少女身姿輕盈,不緊不慢地走在人群中,一舉一動都透露著端莊嫻雅,瞧著就是大家閨秀。

  忽然,一個七八歲大的乞丐朝著安垚撲了上來,一下子跪倒在她的腳下,嚇的她連連往後退。

  「小姐,給點錢吧小姐,小的已經三天沒吃過飽飯了。」

  安垚被拽在原地不知所措,初來此處的她眼下不知該如何應對。

  眼瞧有人圍了過來,安垚下意識伸手將斗笠扶住,慌忙的從腰間掏出幾兩銀子來丟在地上,小乞丐見狀忙撒開手去尋銀子。

  得解的安垚趕忙快步離開。

  走到掛滿燈籠的西街頭,前方的道路被人群堵的嚴嚴實實,不論是百姓還是江湖遊客都將其圍成一圈,向裡面大聲吆喝著,不知在看甚,十分熱鬧。

  一個女婦人扯著另一個女婦人匆匆跑過,嘴裡說道:「開始了開始了,聽聞此次的台奴生的相當漂亮呢。」

  台奴?何為台奴?安垚不解,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跟著那兩位女婦人來到人群裡頭。

  擂台之上,人高馬大的粗漢正在毆打一個滿身傷痕的少年。

  場面甚是駭人,安垚轉身便要走,突然一股鮮血迎面而來,眼前的白紗被瞬間染紅,濃厚的血腥味頓使她胃中生出一股嘔意,隔著面紗,她與那被打趴在地的台奴對視。

  那是一雙脆弱的純黑明淨,十分漂亮的眼眸。

  少年疼得蜷縮在地,來圍觀的百姓卻拍手叫好,一個個七嘴八舌,說三道四。

  「這小子真是命大,這都沒死。」

  「我敢打賭,不出三招他必死無疑。」

  「到底有無人買啊,再打下去就真出人命了。」

  粗漢大步走來一腳踩在少年後背,狂笑道:「沒人買嗎?沒人買的話,老子立刻送這小子上西天。」

  安垚僵在原地心中五味雜陳,偌大的皇城之下,竟還存在著販賣人口這等惡事。

  她忍著腹中的噁心踏上擂台。

  粗漢迎面而來,問道:「小姑娘,你可要買他?」

  安垚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攤開手掌,一顆豆大的金子閃的粗漢瞪大了雙眼。

  粗漢雙眼放光,拿過金子放入口中咬了一下,果真!

  將金子收進口袋,笑眯眯的改口道:「小姐,這小子歸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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