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費一
2024-11-30 15:35:51 作者: 沈鬱白
傍晚之時,常慕來醫院看望常妤,臨走時,他站在病房門口沉默了許久。
「姐……你想好了?」
常妤微微勾唇:「在你回國之前,我就在想這件事了。」
她眸色暗了暗:「常慕,幫我照顧好那個孩子。」
常妤可以冷血到什麼程度呢。
隔著保溫箱,目光淡然的看著安靜躺在裡面的男孩兒。
這是她和費錦的孩子。皺巴巴的,一點也不好看。或許,她做不好一個媽媽。
母愛於她而言,是假是陌生,是從未見過的親生母親,是要讓她死的養母。
什麼是愛。愛一個人又是什麼樣的。
她註定無法將那份愛帶給這個孩子。
所以,再見了小傢伙,祝你健康快樂長大。
……
常妤的身體素質比較好,與她同一天生產的孕婦,依然在病床上躺著的時候,她已經可以隨意下床走動。
那天傍晚,她鮮少的對費錦露出些好臉色,她說想吃黎城第一中學旁邊街上的燒麥。
玉米餡兒的,她也曾帶他吃過,不過那時候他十分嫌棄那些路邊小店,也吃不慣燒麥的味道。
而那段時間,她吃多了山珍海味,就喜歡那些普普通通的食物。
為了節約時間能讓常妤更快的吃到,費錦親自驅車去給她買。
他不在的間隙,常妤和林爾幼通了一道電話。
約十分鐘後,那邊的人哭哭啼啼的放下違心狠話:「常妤,我們絕交!」
說完,林爾幼掛斷電話,把頭埋進被子裡哭。
沉厲聽到聲音趕來,問不出個所以然,怎麼哄都哄不好。
醫院這邊,常妤看著被掛斷的電話愣了一下,在聽到「絕交」這兩個字眼的同時,她的心似乎在抽痛。
這種感覺……
好陌生。
原來,是心痛的感覺。
費錦將燒麥買來的時候它已經變涼。
常妤拿起其中一個,淺淺的咬了一口。
與當年的味道一摸一樣的,沒有變過。
有關高中時期的記憶好像越來越遠,努力的去想,她發現了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
她如今能回憶起的所有校園時期的記憶,全都與費錦有關。其他的,只有模糊影子。
在咬第二口燒麥的時候,常妤的眼淚不知覺的流了下來。
為什麼會這樣……
她好像錯過了很多很多需認真對待的事情。
無論是對待旁人、自己、還是費錦。
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
煩躁、鬱悶。
她現在急需幾顆安眠藥讓自己沉睡下去,什麼都不要想。
費錦喚了常妤幾聲,她失神流淚的樣子嚇到了他。
他生怕她會產後抑鬱。常妤緩緩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把手裡的燒麥遞給費錦:「你嘗嘗,和當年的味道一樣麼。」
費錦只記得,當年他吃了一口就吐,記不起來什麼味道,總歸是難吃的。
可她卻記了那麼久。
燒麥入口,他的眉目不可察覺的蹙起,因為她喜歡,所以難吃也變成了好吃。
「一樣。」
常妤搖了搖頭:「不一樣了。」
感覺不一樣了。
……
常妤消失的很突然,她告訴所有人不用擔心,她只是去體驗一下新的生活,或許還會見面,或許永遠不見。
費錦呢,在看完她留給他的信件之後,那些瘋狂的想法漸漸隨之而去,剩下的是他麻木的看淡一切。
折騰這麼久。
算了。
隨她去吧。
……
我連孩子都不要了,
費錦,
放過我吧。
常妤走後,費錦頹廢了兩個多個月。
是裴矜將他罵醒,讓他去看看那個一出生就被母親拋棄,被父親遺忘,還未擁有名字的孩子。
小傢伙在凱麗娜的懷裡哭鬧個不停,直到費錦把手指放在他小小的手心。
他圓溜溜的琥珀色瞳孔盯著爸爸,眼淚汪汪的笑的可愛。
常妤站在倫敦的街頭等人,冬日的冷風輕輕拂過她的臉頰,帶來了一絲絲涼意。
她穿著一件簡約而優雅的棕色連衣裙,裙擺隨風輕輕擺動,露出纖細的雙腿。她腳踩一雙黑色高跟鞋,優雅而自信。
長發隨風飄動,為她增添了幾分柔美。
周圍的街道上車水馬龍,高樓大廈林立,霓虹燈閃爍,映襯著倫敦繁華的生活。
街頭巷尾瀰漫著各種異國風味的小吃香氣,讓人垂涎欲滴。
就在這時,一個長相還算可以的洋人走了過來,微笑著向常妤打招呼:「Hi, beautiful girl. Can I have a chat with you?」
常妤微微一愣,禮貌地搖了搖頭:「No, thank you. I'm not interested.」
洋人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復了笑容:「Oh, I see. Maybe another time then. Have a nice day!」
常妤點了點頭,沒有再理會他。
瑞斯來時給常妤帶了件毛呢大衣,看到她穿的如此單薄,碧綠瞳孔一縮,將大衣披在她的肩上。
「不好意思,久等了。」
說完,紳士的為常妤打開車門,邀請她坐入。
常妤微微勾唇,將大衣脫掉歸還於他,而後坐入車內。
「瑞斯醫生,我的時間很寶貴。」
瑞斯笑著,輕輕一推關掉車門,然後來到駕駛位置。
「我下次一定早到。」
車輛啟動,他通過後視鏡看了常妤一眼。
那次哮喘發作,若不是被這個東方面孔的漂亮女人及時送入醫院,恐怕他早已見到上帝。
那時候,他沒想過會與她多次在商業場所遇見。
他對她超強的商業能力深感折服。
被她的美貌與智慧吸引。
可惜,她若是個男人就好了。
他愛男不愛女。
常妤:「我知道我很好看,但請你認真開車。」
被捕捉到偷窺瑞斯也不尷尬:「看來你的狀態好了許多。」
「嗯哼。」
瑞斯如今是常妤的朋友,也合作夥伴,亦是她的心理醫生。
剛抵達倫敦的那段時間,她整個人是最消沉的,是個醫生多多少少都能在她身上看出點病來。
後來無意間救了瑞斯,再與他成為朋友。
她試圖放下高傲去與人相處,於是她告訴瑞斯,自己不僅有焦慮症和抑鬱症,還有情感淡漠症。
她以為瑞斯會表現的不可置信。
卻想到,他卻說「酷!」
好巧,他是一個心理醫生。
他可以幫助她治療,而她也當然願意。
無數個夜晚,常妤時常坐在窗戶旁,望著半個輪廓的景色發呆。
在月光的籠罩下,她的臉龐若隱若現,如同被一層薄霧輕輕籠罩,眼眸深邃而迷離。
隨著精神治療慢慢見效。
後知後覺,她發現自己陷入了一片深深的迷霧之中,從青澀的初中歲月到婚姻的殿堂,她的生活似乎總是圍繞著與費錦的較量和鬥爭展開。
那些激烈的衝突、緊張的氛圍,以及你死我活的較量,都讓她的情緒如同過山車一般起伏不定。
當她終於離開費錦之後,她卻發現自己仿佛變成了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一個空洞的行屍走肉。
她並沒有感到悲傷或痛苦,只是感到一種深深的迷茫和無助。
是啊,離開了費錦,她竟然沒有絲毫的傷心難過,這難道意味著她從未真正愛過他嗎?
可是,為什麼她會感到如此煩悶、低沉?無論是吃飯、睡覺還是玩樂,她都盡力讓自己保持積極的態度,表面上看似波瀾壯闊,但內心卻如同被凍結的湖面,紋絲不動。
她還記得,瑞斯在聽了她的陳述之後,很認真的對她說。
「我覺得,如果你未曾患有過情感這方面的病症,或許早就愛上了那個人,當然,這僅僅是我覺得,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
「你難道沒有發現,你的生活處處與他相關聯,無論好與壞,都有他的身影存在。」
「你會排斥他嗎?你會,但是你沒有將他推的遠遠的。」
「這說明什麼?」
「說明,他在你心裡與其他人不一樣。」
「換作一個正常人,這難道不是女人對男人愛慕時才會有的表現麼。」
「常妤,不得不說,那個人,是真的把你愛到了骨子裡。」
有一次,常妤在人群中,注視著那些與親人、與朋友、與愛人行走在一起,臉上洋溢著幸福笑容的人。
而她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怪物,無法真正地去感受和體驗生活的美好與溫暖。
這種空虛和寂寞讓她感到無比疲憊,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意義。
當這樣的想法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時,她不禁想到了死亡。
或許,結束這一切或許是一種解脫,一種對痛苦和迷茫的終結。
當她將這些想法告訴瑞斯時,瑞斯只是短暫的停頓,然後說:
「當你意識到那些事情似乎並非你本願的時候,那就說明你的病情開始好轉,相信過不了多久,你就會重新感受到這個世界的溫度。」
「不過你有一些想法還是很危險的,例如你想到了死亡。」
「還是好好治療吧。」
聖誕節那天,常妤感冒了,白天昏昏沉沉,睡著睡著,眼前出現了一個模糊而熟悉的身影。
是誰……
她嗓音沙啞說不出話,眼睛也重的睜不開。
他把她抱在懷裡餵藥。
隱隱約約,仿佛聽到那許久未聽到過得聲音。
「還是學不會照顧自己嗎?」
「你啊……」
晚上九點,常妤被一陣響動吵醒。
是瑞斯和他的侄女,安娜。
看著床上虛弱無力的常妤,瑞斯撫額感嘆。
「生病了怎麼不告訴我們一聲?」
「你心可真大,獨自在家都不關門。」
常妤半眯著眼:「忘了,你們怎麼來了啊……」
「大過節的,看你身處異國他鄉實在可憐,所以就帶著安娜過來關懷關懷。」
……
常妤的感冒漸漸好轉。
那天她坐在落地窗旁邊的長椅上,倚著柔軟的靠墊,手裡捧著一本喜歡的書籍,享受著的陽光。
也就是一瞬間,讀到某一處文字時,腦海里出現了最後一次看那孩子時,他的模樣……
他似乎感知到她要走,撇著嘴,看起來又滑稽又令人心疼。
不知他長大後會是什麼樣子。
會像誰。性格隨誰。費錦如今怎麼樣了。
或許他真的想開了,不然,以他的能耐想要查到她的行蹤,易如反掌。
常妤將書合上,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她怎麼會想到那些呢。
她按了按太陽穴,起身走進臥室,撲倒在床上。
隨著新春的腳步悄然而至,常妤將全部精力傾注於工作之中。
近期,她因手下幾名新人的設計方案不盡如人意而倍感困擾,這些設計方案已被她多次退回,她的耐心正一點點被侵蝕。
一天,她獨坐椅中,眉頭緊鎖,輕柔地按壓著太陽穴。
常妤不禁想起了曾經陪伴她多年的安嫣。
安嫣的工作能力極強,處理事情得心應手,現在作為常慕的助手,想必能夠更好地協助他成為一位出色的總裁。
此時,聽到郵件的提示音。
常妤瞥見屏幕上的發件人名字,心中「砰」的一聲,某根弦被觸動了。
郵件上顯示了一張圖片,但她並未點開查看,失神片刻,她移動滑鼠,毫不猶豫地點下了刪除鍵。
這段時間以來,她的精神狀態還算穩定,但每當觸及那段往事,情緒就會像洪水般洶湧而來,將她淹沒。
一旦回想到與費錦有關的一切,那些隨之而來的不知名情緒,足以讓她失控。
是愈發覺得自己有愧於他。
是害怕面對自己似乎愛上過他的事實。
是逃避。
是對那個一出生就沒了母親的孩子的歉疚。
是深深地迷茫、掙扎。
窗外的天空湛藍如洗,白雲悠閒地飄過。
常妤關掉電腦,打通瑞斯的電話。
她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如此懦弱。
逃避終究不是辦法。
她原以為會在這裡迎來新生,不曾想到,她會在看淡一切之後,仍在過去的陰影中徘徊。
在咖啡館裡,瑞斯慵懶地倚在沙發上,手中的杯子隨著音樂輕輕搖曳,思索一番,提議道:「或許你應該回去,有了前車之鑑,在那裡重新開始,重新面對,那才是你真正的新生。」
常妤看著手中的精神檢測報告紙張,淡淡的說了句:「算了。」
聲音中透露出一絲無奈。
費錦幾乎每隔三四個月就會給她發一則郵箱,起初,她只是刪除,後來,她直接拉黑了他。
又一季冬天降臨,雪花紛飛。
屋外雪下的鵝毛大雪積出薄薄一層白霜在地面,室內壁爐燃燒旺盛,火柴聲咔吱咔吱的響。
暖乎乎的臥室。
常妤無精打采的看著幕布上播放的影劇。
她最近愛上了家庭倫理劇,她想像著如果換做別人,會怎樣處理自己的遭遇,會有什麼樣的心情。
她在學習、在改變、在求知……
面對這些,她時而迷茫,時而領悟,仿佛被困在一個無形的迷宮中,找不到出口。
將自己落在迷霧深處,出不來,也不肯出去。
過了冬季,常妤再次去檢查病狀,與瑞斯溝通。
瑞斯斟酌許久,告訴她:「其他的沒什麼了,你現在,焦慮的症狀有所加重。」
「常妤,你真的應該回去看一看,倘若回去之後,你對那些人、那些事,產生了異樣不舍的情緒,不妨試著與他們和解。」
可她聽了之後,依舊沉默著。
她在怕什麼。
「常妤,你現在不是曾經那個體會不到情感的怪人了。」
「你會施捨,在凌晨三點,蜷縮在街頭過冬避寒的流浪漢。」
「會關懷徹夜不眠的同事,身體是否經得住。」
「你會心疼、會內疚、會同情,為他人著想。」
「你現在唯一做不到的就是,好好的為自己考慮。」
「長時間的精神治療使你無法承受那些從未有過的異樣情緒,來不及消化,囫圇吞棗地體驗過後,急於尋求過去與現在的不同,卻忘記了照顧自己。」
瑞斯嘆了口氣,繼續道:「你將自己忽略在外,導致某一刻想起時,又被一大堆情緒纏繞,陷入矛盾與焦躁,反而讓自己變的愈發低沉。」
「再這樣下去,我好不容易治好你,被你自己這麼一折騰,又功虧一簣。」
落葉之季,秋風輕拂,金黃的樹葉緩緩飄落,鋪滿街道。陽光透過稀疏的枝椏,灑下斑駁的光影。
飛機落地的那一刻,常妤本以為她會緊張、會產生難以控制的情緒。
當熟悉的場景落入眼中,她的心裡,竟是一片寧靜。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回來的事,看了眼時間。
下午四點。
常妤漫無目的的行走在商業大街上。
不可否認,她想看到費錦。
國外的食物常妤吃不慣,有時候寧願餓著肚子,也不願吃那一口東西,這兩年過來,她的胃沒有被善待,於是有了胃病,時而會胃疼。
坐了十多個小時的飛機,時差還未倒過來,餓著肚子,頂著煎熬。執著的,想看他一眼。
胃,隱隱作痛的同時,天上下起了毛毛細雨。
似乎連老天爺都不同意他們再相見。
雨越下越大,常妤來到CR大廈對面的一家咖啡廳。
她坐在窗戶旁邊,望著外面。溫熱咖啡入腹,幫她驅除了一些疼痛。
不管身在何處,常妤始終是人群中最耀眼的。
即使她這會的臉色略顯蒼白,可她的外貌、舉止,與身俱來的高貴孤傲氣質,仍讓在座的不少男士產生搭訕心理。
那位身穿黑色長裙配咖色大衣的小姐,眼底卻是透露出淡淡的悲傷。
男人猶豫許久,起身向她走去。
「你好,我覺得你的笑容很迷人,可以認識一下嗎?」
搭訕方式很不成熟。
常妤面容冷淡,反問:「你有看到我笑了?」
男人尷尬的輕咳一聲:「不好意思,我……」
「謝謝,別打擾我。」
「好吧。」
夜幕低垂,細雨如絲。
暫歇於寂靜的街道之上,華燈初上,光影斑駁,行人在燈光下留下匆匆身影。
坐的太久,常妤的腿麻木了些。
將近一天沒有進食,胃部難受的厲害。
她始終沒有等到他的身影。
今天就算了,她不想暈倒在咖啡廳。
……
或許是天意,常妤剛踏出咖啡廳,十字路口的對面。
一家五星級酒店的門內,走出一男一女。
男人身姿挺拔,步伐從容的走下台階,那張熟悉的臉上洋溢著淡淡的笑意,與旁邊女人交談。
甚至在那女人差點跌倒之際,他眼疾手快的穩住了她,他看她時,眼裡是……愛意麼?
「麻煩讓一下。」
一聲輕喚打斷常妤的思緒,她道了句不好意思,離開咖啡廳的門口。
她凝視著,費錦打開車門,將那女人邀請進去,又大步走到駕駛位。
為什麼不讓她坐副駕駛呢。
常妤在想。
車輛緩緩啟動,他們消失在她的視線里。
常妤頭一回感受到心裡泛酸。
如同微風中飄落的枯葉,無聲無息卻帶著無法言說的哀傷。
那種感覺,仿佛是一首低吟淺唱的輓歌,在心底悄然響起,旋律悠長而憂鬱。
它不是劇烈的疼痛,而是淡淡的、持續的,像是一種無法觸及的失落感,縈繞在心頭,讓人在不經意間感到一絲絲的刺痛。
明明黎城的秋天,不是那麼冷。
怎麼今年,冷的她身體都在顫動。
這裡的一切,好像並沒有讓她體會到不同,反之,有著很大的落差。
從這裡,怎麼重新開始呢。又開始了,厭煩的感覺。
常妤沒有再一秒停歇,定了凌晨一點飛往倫敦的車票,打車去了機場。
翌日清晨,費家老宅里。
沈莉傲嬌的審視茶案對面,剛從外面回來的男人,抱怨道:「我到達黎城都四天了你才來接我!怎麼我在你心裡一點分量都沒有?你不喜歡我為什麼還要答應聯姻?費珅,昨天要不是阿錦來請我。」
她故意將「請我」二字咬的很重,接著冷哼一聲又說。
「我才不來見你,你這個做未婚夫的一點也不稱職,乾脆讓費爺爺將我們的婚事退了算了,我看阿錦也不錯,我跟阿錦結婚,沈費兩家聯姻,一樣的。」
費錦笑了聲,語氣散漫:「嫂嫂,這話可不興講。」
沈莉揚了揚下巴,剜了費珅一眼。
她不過是口頭上撒氣,說給費珅聽。
費錦的孩子都兩歲了,她豈是惦記人夫之人?不對,是離異帶娃的二手男人。
她才不要。
費珅輕輕嘆息,他常年忙於政事,無暇顧及這個略有嬌縱的未婚妻,這次回來的突然,一大堆事等他處理。
本想處理完那些事再去接她,未料到她居然發這麼大脾氣,寧願待在酒店也不願來老宅。
費珅:「沈莉,你我的婚姻不是兒戲,我為這兩天未及時接你回來而道歉,別再生氣了,我的錯……」
看不了柔情場景,費錦放下手中的茶具,起身對著沈莉道:「我哥這人古板,他啊,早就對你用情至深,房間裡還藏有你的畫像,不信你去看看。」
費珅濃眉微蹙:「費錦!」
費錦淡然一笑:「哥,我還有事,先走了。」
……
CR總裁辦公室門外,
維安在總裁辦公室外徘徊,猶豫是否要將昨晚在機場偶遇常妤的消息告知費錦。
不久前,他意外得知常大小姐與自家總裁竟然有一段鮮為人知的婚史,這個消息對他來說猶如一道晴空霹靂,他花了數日時間才逐漸接受。
兩年前,常盛公司的管理層變動,常妤出國的消息也隨之傳來,具體原因一直是個謎。
然而,那段時間裡,總裁消失了兩三個月,歸來後性情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專注於工作,近乎苛刻的要求完美。
CR的員工每天度日如年,私底下議論總裁是不是瘋了!
後來,維安大概猜到,總裁是被常大小姐劈腿了,所以會那樣。
維安正陷入沉思,渾然不覺有人站在面前。
直到費錦的聲音打破沉默:「你有事?」
維安如夢初醒,受驚般地點頭回應,隨即又急忙搖頭否認。
費錦的眼神瞬間變得凌厲:「說。」
「額……昨晚,候機大廳看到常小姐了,不像是來接人,應該是要去往其他……」
然而還未等他說完,費錦的臉色已驟變:「你確定是她?」
「確定!」
那可是常大小姐,那身姿那氣質,他定然不會看錯。
常妤返回倫敦時,是凌晨五點,在飛機上昏昏沉沉十多個小時。
頭疼伴隨著噁心,她所走的每一次都仿佛踩在棉花上。
腿腳軟弱無力,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回到家。
放眼望去,道路上幾乎沒人,更別說車輛。
或許她就不應該回去。一來一去反倒把自己折騰的夠嗆。
在意識散盡的前一秒,常妤將自身的定位發給了瑞斯。他這個時間大抵是在睡覺的。
不知道他醒後看到信息,趕回來之時,她還會不會活著。
總之,在閉上眼睛之前,常妤是這樣想的。
……
瑞斯跟好友嗨皮到半夜,正回家的路上,收到常妤的消息定位。
他第一反應很是驚訝。
她不是回國了麼,怎麼顯示在倫敦,而且,在大街上。
凌晨五點。瑞斯不敢多想,趕到地方時,老遠的就看到地面上躺著一個人。
他不可置信的向前,在看到常妤的那張臉時,他發出一句感嘆。
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將她帶回家裡。她發燒四十度,一直昏迷不醒。
期間醒來過一兩次,意識也是模糊,說著要喝水,沒喝兩口又昏了過去。
打完退燒針之後,體溫降到三十八,瑞斯鬆了口氣。
他小酣了會兒,醒後再次給常妤量體溫。
這一看。四十一度!
緊接著,又是物理降溫,又是打吊瓶。
laiy醫生這一整天,幾乎從未離開過她家。
中午,在晚上八點。常妤清醒了一段時間。
那時候,她低燒三十七度多。吃了些墊胃的東西,沒過一會兒又吐了出來。
反反覆覆。
三十七度又變成了三十九度。
三十九度下降到三十八……
一整晚,瑞斯都快被折磨瘋了,更何況是常妤。
…
凌晨四點,他剛給常妤敷好毛巾,門就被人敲響。
來者風塵僕僕,他那與生俱來的貴氣在一夜的機途中消磨了不少,東方面孔的英俊男人。
他猜,這人應該就是Mr. Fei?
他在常妤的口中,了解過這個人。
也在一年前的某天夜裡,這人動用人脈關係,聯繫到他,向他說明來意。
他告訴他,他叫費錦,是你那位朋友病人的前夫。
如果可以,他想做一場交易,報酬無限,他只需知道常妤的近況就好。
瑞斯不是那種貪圖小利的人,本來他是不想答應的,但是考慮到常妤當時病情很重,他在確認費錦沒有不良企圖後,覺得也許可以從費先生那裡得到更多有助於常妤康復的信息。畢竟,既然人家提出來要給報酬,不拿白不拿嘛。
所以,他便應了下來。
可這位費先生似乎沒有瑞斯想像中那麼友善,打開門的瞬間,瑞斯瞬間感受到這人眼裡的敵意。
不過,瑞斯很快就向他問出:「你是費錦?」
費錦稍怔,微微點頭。
瑞斯一聳肩,把人放進來,做了自我介紹。
並將常妤病狀、以及為何回國、又為什麼很快又折回的事告訴費錦。
他看著費錦滿目瘡痍、愧疚、心疼的觸碰常妤的指尖。
他嘆了口氣:「她為什麼回在凌晨一點坐飛機回來,又為什麼把自己搞的高燒不退,費先生,你難道不不知?」
費錦聲音很沉:「我沒見到她……」
他不知道她回國,不知道她在這期間經歷了什麼。
他得到消息時,她已返回倫敦。
這兩年來,他幾乎每隔一個月,就會來倫敦看看她。
他站在人群中。
看她獨自走在大街上,手裡端著一杯咖啡,慢悠悠地走回家中。
看她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發呆,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
看她餵食流浪狗,對著那些動物微笑,說,願你們早日找到家。
……
她所有的變化他都看在眼裡。
他很想,很想她。
但他不忍打攪她如今的生活。
所以,就這樣遠遠的看一眼,足夠了。
有時候,費一會問他。
爸爸,媽媽愛你嗎?
他說,愛啊,怎麼可能不愛。
……
如果,她從未遭遇過那些不幸的話,他們應該會比正常情侶還要幸福百倍千倍。
他怪自己,怎麼就沒能早一點發現她患有那些病呢。
他還欺負了她那麼多年。
她不愛他,可她連自己都不會愛。
他憑什麼奢求她來愛他。
……
瑞斯離開後,費錦將常妤額頭上的毛巾重新浸濕擰乾,給她敷上。
常妤緊蹙著眉,或許是因為不舒服,沉睡中,細長的眼睫也在顫動。
費錦將燈光調暗,握著常妤冰冷的手。
後半夜,妤感覺置身於水深火熱之中,時而冷,時而熱。
恍惚間,她似乎看見了費錦。
暖黃色的燈光下,他的輪廓模糊。
他將自己抱起,倚靠在懷,他親吻著她,哄著她。
藥劑很苦,難以下咽。
他用勺子餵不進她的嘴裡,他就以極端的方式渡給她。
她想吐出,唇部卻被他緊緊吻住,苦澀在口腔中蔓延,她無法將其一直含在嘴裡只能被迫吞下。
接著,他又渡了一口過來。
她被餵的生無可戀,眼角落淚。
別過頭說不要了,他親吻掉她唇邊的藥漬,軟聲柔語的鼓勵她。
「妤妤乖,最後兩口……」
是夢麼。
她想睜開眼看看,可是眼皮好重,視線模模糊糊。
看不見什麼人影。
頭也好疼。
身體也好疼,像是散架了一樣。
骨頭酸軟,喉嚨乾澀。
哪哪都疼,哪哪都不舒服。
如果是夢的話,能不能多陪陪她。
可是……
他已有了新的愛戀對象,他不應該出現在她的身邊。
她知道她沒資格。
可是,他明明說過,只愛她。
為什麼……
為什麼。
陽光刺眼,常妤好像回到了大學校園。
在辯論賽場上,費錦的言辭犀利,邏輯嚴密,幾句話下來,她方無力再戰。
當比賽結束,她找到他,怪他食言,質問他:「不是說了放水的嗎?」
費錦吊兒郎當,打火機在手心旋轉,眼裡透露著壞意:「放了啊,你們太菜,怪我嘍。」
他一勾唇,狹長眼眸微端微揚:「常妤,你再求求我,以後這類事我就多讓讓你。」
她怒扇了他一巴掌,罵他不要臉。
明明昨晚在床上,是他逼著她求她。
怎麼能這麼壞呢。
被扇後,他還在笑,笑著說:「也就你敢這樣打我。」
……
拉窗簾的聲音……
眼前的光亮消失。
夢裡的少年也消失。
「也就你敢這樣打我。」
是啊,他是身在羅馬的天之驕子,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二少爺。
從小到大,誰敢扇他的臉。
很早很早之前,他就這樣縱容她。
她怎麼就沒意識道呢。
還是說,他太過惡劣。
睜開眼,是只有她一人的臥室。
原來那些都只是夢啊。
不是他,昨晚也沒有人給她餵藥。
一切都是她燒昏了頭腦。
常妤摩挲著,尋找手機。
她記得,昨天是瑞斯在照顧她。
只是那一天都處於疼痛與半睡不醒之中,聽不清他在嘮叨些什麼。
也睜不開眼睛,看不見。
沒找到手機,常妤撐著身子坐起,頭部頓時竄來一陣同感。
她緊緊閉眼,按著太陽穴,半天沒緩過來。
費錦帶著一提剛從外購來的食物走進,看到床上坐著的人。
心頭一緊,快步走來把東西放在桌上。
撫著她的肩膀:「妤妤,你醒了。」
「你……」開口,常妤嗓音無比沙啞,半晌說不出話。
費錦的身影出現在視線的那一剎那,她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眼神有些茫然的注視著他,他目光如炬。
那雙熟悉的眉眼,夢裡的人,確確實實在她身邊。
他把她抱進懷中,那股屬於他身上的冷白梅味兒環繞住她。
常妤這才眨了下眼睛。
眼眶有些發酸。
她動了動唇:「能不能鬆開我。」
費錦不舍的鬆手,兩兩相望,她臉上所呈現出的脆弱、困惑讓他愈發心疼難受。
常妤卻看不透眼前的人。
神色很淡,問他:「你怎麼會在這?」
「維安說,在機場看到了你。」
「這跟你在我家有什麼關係?」
費錦說的很直接,也是實話:「我想你了……」
常妤冷笑:「你想我?你不應該跟那個女人在一起麼,怎麼還還有空想起我。」
費錦錯愕:「什么女人?」
常妤深吸了口氣:「請你離開。」
「哪有什么女人,我跟誰了?」
費錦屬實冤枉,但他還是給她把床頭的水端來。
「喝。」
常妤別過頭,不喝。
費錦無奈,解釋:「我身邊從來沒有過除了你以外的異性。」
「那我是瞎了,前天晚上和一個女的一起從酒店裡走出的人不是你?」
費錦恍然:「她是沈莉,我哥的未婚妻,我是替我哥去酒店接她。」
話落,他捧住她的臉。
眼裡抑制不住的喜悅。
「妤妤,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常妤緘默不言。
窗縫的光斜照著他的側臉,深邃的輪廓,硬朗的面部線條,依舊是那張熟悉的俊臉,泛著暖光。
常妤說的果斷。
在她也不確定現在是否對他有情的時情況下,她不會輕易說愛。
她看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傷痛,她選擇無視。
趕不走人,他說等她病好了他就離開。
常妤身子乏憊,喝完藥她沒再看費錦一眼。側身背對著他躺下,望著拱形窗戶之外的天空,心裡亂糟糟的。
不知什麼時候,常妤睡了過去。
隱約間,她聽到兩個男人在討論,在說她。
是瑞斯費聲音。
「費先生,我早就跟你說過,她的病,不好治。」
睡意中,常妤意識恍惚。
早就……你們早就認識麼。
瑞斯:「在她徹底痊癒之前,還請你別再來打擾。」
費錦:「我做不到。」
瑞斯:「你必須做到,難道你想看她整日鬱鬱寡歡,把自己陷入矛盾?」
「孩子、朋友、親人……朋友倒也無所謂,孩子一出生,常妤就離開了,如今她心懷愧疚的同時,焦慮症也在加重。」
「你這一出現,打亂了我的治療計劃。」
瑞斯望向窗外:「費先生,如果你還想她能回去的話,就如之前一樣別出現,她的情況改變我會在第一時間告知你。」
……
不知過了多久,常妤赤足踏在冷冽的地面上,一股刺骨的寒意沿著腿部攀升,直至侵襲全身。
憤怒與混亂的情緒交織在一起,猶如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在胸腔內激烈碰撞,燃燒著所有的理智與冷靜。
忽然覺得可笑。
忽然發現,無論她走到哪裡,哪裡都是他布下的牢籠。
在家,他將她軟禁。
在外,他以另一種方式監視她。
信任一旦崩塌,一切隨之瓦解。
當兩人發覺常妤現在門框邊緣之時。
費錦心臟一緊,隨之而來是劇烈狂跳。
「妤妤……醒了?」
常妤笑意冷淡,緩步走來:「醒了。」
瑞斯抿嘴,心裡早就一咯噔,完了,這下連他也完了。
她眼裡一片淡然,直視費錦:「什麼時候開始的?」
費錦:「一年前。」
「一年前,瑞斯,你是什麼?他的活人監視器麼?」
「不是這樣的,常妤,費先生對你……」
常妤情緒動怒:「對我好?愛我?整個世界都是他囚禁我的牢籠,有他這樣愛一個人的?」
「費錦,如果你想我去死的話,那就繼續。」
常妤初到波蘭時,經歷了焦慮症最為嚴重的時期。
在藥物和物理治療的幫助下,她一度瀕臨絕望,甚至產生了自殺的念頭。
那天,常妤走在華沙熙熙攘攘的街頭,她突然對生活失去了興趣。
周圍的人群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她的心中只剩下一個聲音:去死吧。
她感到自己的生命就像這無盡的人流中的一粒塵埃,微不足道,毫無意義。
回到家中,她不自覺地握住了水果刀,那一刻,死亡似乎成了唯一的解脫。
也就是這時,林爾幼的一通電話挽救了她。
「妤妤……你還好嗎?」
常妤沉默著。
林爾幼的聲音夾著哽咽:「我們都好久沒見面了,我以為,當年我說完氣話,你會重新哄我呢……」
「誰知道你一走了之,我好難過。那時候,我就在想,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了,可我還是每天都在等。」
「等你來向我道歉,等你的消息。」
「等到了現在,沒骨氣的給你打電話。」
「我就是想告訴你,我懷孕了妤妤,沒想到吧……林爾幼也要當媽媽了。」
開口,常妤嗓音沙啞:「爾幼……」
「常妤,我好想你啊。」
……
掛斷電話,常妤凝視著手中的刀片,心中湧起猶豫,酸痛。
如果她的生命悄然離去,那個自誕生之初便被母親遺棄的孩子,此生再也無緣得見那冷漠而自私的母親一面。
常妤蜷縮在沙發的一隅,淚水如斷線的珠子般滾落,悲傷的哭泣聲迴蕩在空曠的房間裡。
她的悲泣持續了許久,直到情緒逐漸平復,才艱難地站起來,逼迫自己去往醫院接受治療。在常妤抵達波蘭的第18個月,通過長期的精神治療,這段時間,她的精神狀態達到了最佳。
沒有煩心事困擾,即使回想起那些不愉快的過往,常妤也能保持內心的平靜,接近心如止水。
除了對那個孩子的愧疚之外,似乎沒有什麼能夠觸動她的心弦。
最近幾天,林爾幼總是在視頻通話中向她傾訴,自從成為母親後,仿佛就失去了自由,無論身在何處,心裡總是惦念著那小娃娃。
自從幾個月前那次電話交談之後,常妤與林爾幼的關係已經重歸於好。
常妤一直感到內疚,畢竟當年是她離開了林爾幼,沒想到最終卻是林爾幼主動尋求和解。
回想此生,她似乎也只有林爾幼這一個朋友。
而她,差點把林爾幼弄丟了。
…
幾個月前,林爾幼開始不定期地給常妤發送一系列照片與視頻,包括自拍照、他人的拍攝作品,更多的是她為女兒拍攝的照片。
其中有一個視頻。是沉婼剛出生的模樣,裹在襁褓之中,小臉蛋兒漲得通紅,咧著嘴大聲啼哭。
當常妤第一次看到沉婼時,心中湧起一陣酸楚,難受到眼眶濕潤。
沒記錯的話,他今年應該兩歲了,早就過了牙牙學語、蹣跚學步的時候。
當小沉婼剛剛學會呼喚「媽媽」時,林爾幼喜極而泣,錄製了視頻分享給常妤。
嬰兒車中的小女孩笑容燦爛,眼睛清澈明亮,雙手不停地試圖抓住眼前的玩具,口中含糊地喊著「麻麻」。
小沉婼剛學習走路的時候,林爾幼也發了段視頻過來。
視頻里,沉厲的身影高大地守護在女兒背後,沉婼搖搖晃晃地向林爾幼走去,每一步都顯得謹慎小心,嘴裡喊著「媽媽抱」。
林爾幼強忍住擁抱女兒的衝動,直到小傢伙走到自己面前林爾幼才緊緊抱住她,並將鏡頭轉向自己說:「婼婼真棒,叫常阿姨。」
小沉婼發音不太清楚地叫了一聲「常阿姨」,聲音甜美,笑臉如同盛開的花朵。
每當這些照片和視頻傳到手中,常妤對那個素未蒙面孩子的情感債就愈發沉重。
這種虧欠變的異常強烈,她幾乎想要立刻跨越千山萬水去看一下他,卻又因為自己的缺席而猶豫不決。
她有什麼權利回去呢?
畢竟,是她親手放棄了那份母愛的權利。
是她丟下了他。她沒有資格。
……
秋風送爽。
常妤在家中搖椅上悠閒地躺著,窗外的景色一片金黃。
落葉隨著輕柔的風飄舞,仿佛在空中起舞,最終被風吹向遠方。
右手旁的高腳桌上,正放著一張精神檢測報告。
遠處的手機忽然震動。
常妤輕輕放下手中的陶瓷茶杯,慢慢站起身,走向沙發,拿起了手機,稍作遲疑後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妤妤,是我。」
常妤眉頭微微一皺:「請問您是哪位?」
對方回答道:「我是常譯……」
常妤的表情微微僵硬:「有事麼?」
他沉聲說道:「你爺爺,昨夜去世了。」
她沉默片刻,眼中閃過一絲震驚,緊握著手機的手不由自主地握得更緊。
記得小時候,她是家族中最為頑皮和任性的孩子。
她常常先行動後解釋,明知有些事情不應該做,卻偏要反著來。
一旦闖了禍,她會立刻變得乖巧,裝出一副知錯就改的樣子,讓父親對她束手無策,不忍心責罰。
然而,祖父的態度則截然不同,不論她是否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總是一頓板子先打了再說。
在這樣的教育方式下,常妤沒少受到祖父的懲罰。
那時,她對祖父充滿了怨恨。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在祖父嚴格的管教下,她逐漸從一個只懂得玩耍和任性的小丫頭,成長為了一個處事從容、儀態端莊的大家閨秀,無論在哪,她的言行舉止無不展現出貴族千金應有的風範。
沒人敢欺負她,因為她是常家大小姐。
……
「女士們,先生們,下午好。我們的飛機將在三十分鐘後抵達黎城百納國際機場。黎城的地表溫度是二十二攝氏度,七十二華氏度,慕灣的景色美不勝收……」
隨著甜美而輕柔的語音播報,常妤從夢中驚醒,眼角帶著未乾的淚痕,心中湧起無盡的惆悵。
四年前還是身強力壯的老頭,怎麼就突然病故了呢。
常妤凝視著舷窗外面,思緒如雲煙般飄渺。
……
常老爺子的追悼會上,眾人看到許久未見的常妤不由一驚,她穿著簡潔莊重的黑色禮服,手中握著一束白花。
常妤環顧四周,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她幾乎全部叫不上名字。
常妤走進靈堂,目光投向高懸的遺像,心裡的哀傷隨著淚一起涌了上來。
是愧疚、是難過。
那份愧疚,那份哀痛,如同冰冷的雨滴,無聲地打濕了她的心房。
有的人這才反應過來那是常妤。
他們竊竊私語。
常妤沒有理會旁人的目光,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
她未曾察覺,人群中有一雙炙熱的眼睛正注視著她。
同樣,她也沒有注意到,當追悼會落幕之際,一個四歲的小男孩緊緊抓住父親的手,淚水漣漣,哽咽著詢問:「那是媽媽嗎?」
……
常家老宅,
老爺子的離開,常譯還有一大堆事要處理。
客廳中,常慕緩緩說:「爺爺沒有怪過你,老人家走的很安詳。」
他看向常妤。
「這次回來,還走嗎?」
常妤回應:「嗯,過幾天就走。」
常慕猶豫了片刻,問:「姐,你見到費一了麼。」
常妤神情微頓。
費一……
她陷入沉思,眼底神色悲切。
常慕嘆了口氣。
「你走之後,費錦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他也沒管那孩子,小傢伙又是早產兒,父母不在身邊,只有奶奶照顧著,躺在保溫箱裡,誰都看了可憐。」
「出生兩個月,還沒有名字。」
「後來的名字,也是費錦隨隨便便給起了個,單字一個一,他叫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