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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視角

2024-11-24 17:10:51 作者: 希行
  第202章 視角

  張擇覺得京城的冬天非常冷。

  尤其是對一個新巡城衛來說,他總是被指派了最冷時段的值守。

  不過能來京城對他來說,這已經是天大的好運。

  父親是關內道一個老兵,因為處置貴人們驚馬被踏碎了雙腿,貴人垂憐給他的兒子安排進了京城十六衛。

  那可是京城啊,多少人嚮往之處。

  張擇也是如此,他雖然聰慧,但因為家貧耽擱沒讀書,走仕途公薦無門,從父業投軍,邊軍軍中地位分明,他這種小兵卒掙軍功遙不可及。

  他可不想像父親那樣熬一輩子。

  突然機運砸身能來京城,他豪氣滿胸,他見過那個貴人,聽到貴人的談吐形容,他不覺得他比貴人差多少,甚至比貴人還厲害,他將來也能當一言改變他人命運的權貴。

  但進了京城之後,才發現自己只是十六衛中一個街使,守了半年街角,年輕人就被現實磋磨的灰頭土臉。

  他沒有家世,在權貴子弟遍布的十六衛中沒有前途。

  他聰慧能幹,但靠著聰慧能幹,也不過是給他人當差聽使喚,沒有人正眼看他。

  直到那個元宵節,他又遇到了貴人。

  比踏碎他父親雙腿的馬匹的主人更貴的貴人,皇帝的寵妃。

  這個寵妃他早有耳聞,衛軍中,街頭巷尾中,甚至乞丐們都在傳說。

  這個女人似乎是突然出現的,但宛如狂風一般瞬間席捲天地。

  先帝活得太久了,久到各種光輝事跡都已經變得遙遠,久到先帝做什麼,世人也覺得無所謂,反正陛下總是英明神武。

  但英明神武的陛下突然對一個女人神魂顛倒,言聽計從,捧在手心裡了。

  蔣美人說金山公主用眼神罵她了,先帝就當眾讓金山公主給蔣美人執酒。

  廣平王見了蔣美人沒有讓路,先帝讓廣平王半年不得進宮。

  蔣美人說要伸手摘星,先帝開始興建一座新樓閣。

  當然,張擇也就聽個熱鬧,然後跟著說笑唾罵抱怨幾句,女人嘛,玩物一樣,喜歡了自然要寵,只不過皇帝是用九五至尊的地位來寵,自然顯得赫赫。

  那一天元宵節,他一如既往又在街上要熬個通宵。

  突然傳來消息,皇帝和蔣妃微服私訪與民同樂了,沒有官兵清路,沒有官員隨從,沒有禁衛簇擁,更沒有龍駕儀仗。

  甚至很多人不知道消息。

  比如這條街的值守參軍,皇帝和蔣美人快到了,他才接到通知。

  參軍腦子一片空白,迴蕩著內侍傳達的命令,守好陛下,但不要壞了陛下和娘娘的興致。

  那要怎麼做?

  參軍這輩子最大的陣仗是將街上的乞丐清理乾淨。

  張擇站在參軍面前,一句一句的替他籌劃,怎麼不動聲色的清理一些攤販,用現場的十六衛換上去,又怎麼將街面上布控,怎麼將就近的十六衛家眷們調過來,充當街上民眾——她們的確都是真正的民眾。

  事情就這麼順利的解決了,皇帝和蔣妃順利來到了街上,享受民間之樂。

  但他沒有資格在場,說是微服私訪,皇帝身邊不可能真的不帶兵衛。

  他們這些守城衛沒資格靠近,被趕去最外邊守著。

  他倒也沒有失望,這是預料中的事,他就安靜的守在街角的陰暗處,聽著前方坊市傳來喧鬧。

  他很高興,想這次幫了忙參軍能高看他一眼,比如提拔他當個隊正什麼的。

  那樣他就能結識更多的同僚,撈來更多的錢財,然後去行賄打通關係,這樣的話,年底應該能當個旅帥了吧。

  或許明年能調動運作不再巡城,就算巡城也是在皇城,然後攀附更多權貴。

  他站在昏暗的街邊暢想著,然後一隊人馬走過來,簇擁著一輛牛車,參軍也在其中,看到他,忙擺手示意跪下。

  「聖人來了,聖人來了。」參軍小聲說。

  原來皇帝坐著牛車來的?真是獨特,他忙單膝跪下,低頭不敢多看。

  牛車並沒有過去,而是停下來。

  「今晚你們做的很好。」內侍細細的聲音說,「讓陛下看到真正的民間,又沒有驚擾民眾歡樂。」

  參軍也跪下來,大聲喊:「是臣之職責!」

  按理說說到這裡,陛下的車就該過去了,但車內卻有一個女聲傳來「你是怎麼做的?」

  參軍愣了,他跪在地上也愣了,忍不住大著膽子抬起頭,看到那輛牛車掀起帘子,一個穿著布衣的年輕女子正看過來。

  他一時看呆了。

  雖然在京城才半年,他已經見過了無數美人,看多了也不過是兩隻眼睛一張嘴,沒什麼特別。

  但眼前這個美人,跟他見過的女人不一樣。

  他也不知道哪裡不一樣,或許是因為她灼灼有神的雙目?或者是沒有嬌羞,躲閃,炫耀,也沒有好奇和探究等等複雜的常見的女子們的姿態?

  她直視著眼前的人,眼神沒有任何意味。

  溫柔,又莫名的威嚴。

  參軍跟他一樣呆住了,結結巴巴什麼也說不出來,當然說不出來,參軍這個廢物只有一肚子草。

  這是一個機會,張擇立刻開口了:「我是這樣安排的」

  他將先前安排參軍的話快速的說了一遍。

  那女人的視線從參軍身上轉到他身上。

  她看著他,聽他說完,含笑點點頭。

  「很好。」她說,然後放下車簾。

  牛車緩緩過去了。

  他伏在地上激動地渾身顫抖,先帝捧在手心裡的寵妃誇他很好,他得到更大貴人的賞識了,他馬上就要一步登天了。

  但,什麼都沒發生。

  參軍倒是沒有嫉恨他搶了話,也沒有提拔他,待他跟先前一樣,不當回事。

  寵妃更沒有特意見他,賜他官爵。

  不過,這也正常,畢竟他只是安排了一次護衛,對那種貴人來說,並不在意。

  他想要更多的展示自己的機會,但他一個小巡城衛連靠近皇城的資格都沒有,這位寵妃,也沒有再帶著皇帝微服私訪。

  但他的機會又來了。

  那位寵妃不再是妃,變成了皇后,她設置了銅匭,廣開言路,廣納人才。

  他狂喜不已,不管是延恩、招諫、伸冤、通玄,他都投了,他無所不能,他滿腹才幹,他願意為皇后效勞。

  他甚至還很厚臉皮地提及了那次夜遊的事,表明自己受過她的誇讚。

  但,沒有回應。

  他以為或許這只是假象,皇后只是做做樣子,並不會看這些投信。

  但他身邊忽然有兩個同僚得到了提拔。

  其實也不算是什麼提拔,只是將他們調去了他們很想去的地方。

  這兩人激動不已,借著醉酒跟他吐露,是蔣後的恩賜。

  「我只是試一試,沒想到皇后真的看了。」

  「皇后看了我寫的帳目,必然也認為我擅長計數,應該去曹倉參軍手下做事。」

  他如雷轟頂,比起這兩人,他聰慧,勇武,有百般手段,他什麼都能做,什麼都敢做!

  這兩個人都被她看到了,她怎麼不看他?

  他不停地投信,然後看著她權勢越來越盛,她身邊的人越來越多,而他始終沒有回應。

  他想,他還是出身低微,沒有家世人脈,沒有萬貫家財,她看不上他,認為他幫不了她。

  他不再執著投書了,他開始繼續經營,他花錢如流水,他漸漸升職。

  他沉默寡言,他做事沉穩,最關鍵是,他對蔣後沒有他人那般畏懼追捧。

  他知道,蔣後有很多人,但也有很多人不是她的人,想要除掉她。

  果然,有人看中了他,點他進了千牛衛。

  「或許有一天,你能為殿下助力,為大周安危盡力。」

  他才不在意為哪個殿下助力,大周安危更無所謂,他只想看看,那個不用他的人後悔。

  但可惜的是,他終於走到她面前了,她在地上摔的支離破碎。

  他到底還是沒機會問她後不後悔。

  他真是遺憾。

  先前傳說是蔣後鬼魂作祟,他一點都不害怕,還想著,來的好,他正好見見,問問她。

  沒想到,此時此刻,真的,見到了。

  張擇跪在地上,感受著雙耳嗡嗡,也感受著膝蓋與磚石相撞帶來的疼痛。

  疼痛讓他混亂的意識凝聚。

  這是幻覺,這是假象,這些邪祟打著蔣後歸來的旗號,必然也會用她的樣子來迷惑人心!

  他們對他耍這種手段,他難道會被一個幻術嚇到?

  張擇臉色冰冷,他手撐住地,緩緩站起來。

  頭頂上有聲音落下。

  「張擇。」她說,聲音有些緩慢,似乎在思索,「我記得你。」

  張擇冷笑,這種把戲……

  「你在三年裡給我投了八十四封延恩、六十五封招諫、二十八封伸冤、四十九封通玄。」

  張擇撐在地上的手一滑,原本要起身的他再次跌跪,膝蓋再一次撞在石磚上,生疼。

  疼痛在他全身蔓延,直衝向頭頂。

  他清楚的記得自己投過的文書,每一次,他都在牆上畫一道,密密麻麻,那面牆如今還被他移在了如今寬大的府邸內。

  他心裡牢牢記著詳細的數目。

  這是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她怎麼

  她知道!她看到了!

  不,這是幻覺,術士說過,幻境裡,你看到的你聽到的都是你自己心中所想。

  那術士還說過,在幻境裡的不要回應。

  張擇看著面前站著的女子,她穿著低等宮女那種難看的宮袍,但她的雙目依舊灼灼,她腰背挺直。

  張擇有些眩暈,似乎又回到了那一晚,他衝進去,他要第一個抓住蔣後。

  但迎接他的只是地上血肉模糊的屍首。

  現在,那具屍首緩緩恢復凝聚成形,然後站起來,微微垂目看著他。

  「我還想,你後來怎麼不投了。」她說,打量他一眼,「原來是投了他人了。」

  投了他人。

  他難道想投他人嗎?

  還不是因為她!

  張擇只覺得身子顫抖,他嘴唇也在顫抖,然後聽到自己的聲音問:「你既然看到了,為什麼不用我?」

  眼前的女子笑了。

  「當然是因為你資質平平啊。」她說。

  哎,旅遊結束更疲憊,磨磨蹭蹭只寫了半章。

  希望儘快恢復,新情節進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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