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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不問

2024-11-24 17:10:51 作者: 希行
  第136章 不問

  這人是鐵了心把她當成鬼了。

  莊籬笑了。

  也好,她也不用透露太多自己的信息,這樣也更安全。

  「死不死的以後再說。」她說,「能活著還是活著好。」

  是啊,好死不如活著,誰想死呢?他不也是這樣嗎?瀕臨死亡的那一刻,不也是不甘心,不想死。

  他幸運遇到白籬了,抓住了她,被她救了。

  白籬臨死前是不是也不甘心,也很害怕?但她沒有遇到能救她的人…….

  上官月轉頭看向一旁:「是,能活著一定要好好活著。」

  是想起先前差點死了所以委屈難過?莊籬笑著安慰一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她是在羨慕他嗎?死了的人就什麼都沒有了……上官月只覺得心裡發堵,突然有些想王同了,雖然這小子是個廢物,但背靠聖祖觀,讓他打聽打聽,有沒有辦法讓鬼重生變成人。

  莊籬不知道他在胡思亂想什麼,接著說:「我這次來是請你幫個忙。」

  上官月忙轉回來:「你說。」又主動說,「我什麼時候睡覺都可以。」

  莊籬笑了,想要伸手摸摸上官月的頭,這可比夢裡那個小哭包乖多了。

  「這次不是睡覺。」她說,「是請你派一個非常可靠的人,幫我去登州看個人。」

  …….

  …….

  初三的大街上人不算多,蔡掌柜靠著一間店鋪內的門板上向外看,眉頭緊緊皺起。

  「掌柜的,別擔心,雖然公子沒讓我們跟著,但這條街我們守住了。」一旁的隨從低聲說。

  另一個隨從跟著解釋:「公子說去給章大夫拜個年,順便拿點藥,照顧一下章大夫的生意。」

  公子上次死裡逃生多虧了章士林,公子的確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蔡掌柜點點頭。

  但…..

  他還是覺得哪裡不太對。

  「醫館今日還有別人嗎?」他問。

  隨從搖頭不知道:「公子不許我們進去,說不要給章大夫帶來麻煩。」

  蔡掌柜哦了聲,章大夫救了公子,只怕會引來報復,不過,公主已經知道公子身份,自然不會再做傷害公子的事,應該不用這麼…..

  他的念頭閃過,突然見章家醫館後的巷子裡駛出來一輛馬車。

  這馬車!

  東陽侯府!

  蔡掌柜眼皮一跳。

  馬車晃晃悠悠經過,街上一陣寒風颳過,吹起車簾,露出年輕女子的側臉。

  雖然只是一個側臉,但可見肌膚晶瑩如雪,眉眼俏麗。

  車簾旋即垂下,馬車晃晃悠悠過去了。

  「公子出來了。」隨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蔡掌柜視線怔怔看去,見裹著斗篷的上官月慢悠悠從巷子裡走出來,眉眼都是笑意。

  這,這,這,這!

  「東陽侯世子在哪裡?」蔡掌柜脫口問。

  隨從有些不解,怎麼突然問東陽侯世子了?

  ……

  ……

  冬日的庭院裡,積雪,小橋,流水,宛如一幅畫。

  旁邊的屋宅敞開著門窗,其內十幾人或者坐或者站。

  其間有清冷的古琴聲迴蕩。

  「世子,這是陛下賜給鄭公的宅邸,不錯吧?」旁邊的男子對站在窗邊的周景雲說。

  周景雲說:「鄭公曾教導陛下,陛下醇厚,是大周之福,這是鄭公應得的。」

  那人大笑:「世子說得好。」說著招呼諸人,將周景雲的話重複一遍。

  坐在正中的鄭公,看著周景雲亦是滿臉笑意。

  周景雲舉起手裡的酒杯:「鄭公這麼多年受苦了。」

  受苦了。

  可不是受苦了嘛!

  鄭公還記得當年這個站在先帝身邊的美貌少年多孤傲,真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一般。

  這少年當時在御前行為舉止不當多的很,但先帝從不生氣,而自己呢?不過是跟風說了一句陛下奢靡…..他們鄭氏清名,能教皇子,指點一下皇帝也合情合理。

  結果先帝用酒杯砸他的臉上,讓他滾出去。

  每每午夜夢回,他都噩夢驚醒,覺得被砸中的鼻子還在痛。

  還有當時坐在先帝身旁那妖妃的笑聲。

  「這人長得醜心也丑,完全看不到陛下的心靈手巧,留在朝堂有什麼用。」

  鄭公的眼圈一紅,忍不住悲憤站起來:「諸位,諸位,不用再悲傷,妖后已除,再不會驅逐忠良,朝堂上也不會被張狂卑賤之徒把持,我大周將重回盛世。」

  這話引得廳內人都紛紛贊同,舉杯「為大周,為陛下,為盛世。」

  室內響起喧囂聲,蓋過了琴聲,周景雲舉著酒杯跟著眾人一起一飲而盡,有人在耳邊輕哼一聲。

  「張狂卑賤之徒怎麼了?出身卑賤,就比不得他們這些名門士族?」

  室內諸人的說笑還在繼續,樂工們的琴聲還在悠揚。

  鄭公今日宴請,樂工局給面子送來宮廷樂師為宴席助興。

  周景雲慢慢轉頭看身側,樂師沈青站在身旁,手裡舉著酒杯,臉上帶著譏誚的笑。

  室內的人在談笑風生,耳邊還有琴聲迴蕩。

  周景雲只覺得心跳都停了。

  他瞬間又明白了很多事。

  張擇追查的蔣後黨,說是祝由,幻術,邪祟。

  沈青原來有這般手段!

  怪不得這十幾年沒人查到沈青半點把柄。

  「這就是,宮廷里,和祭壇,鬧鬼的真相嗎?」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慢慢說。

  不,不止那些,還有靈泉寺僧人沉睡,還有監事院朱善之死!

  沈青將酒杯舉了舉:「世子聰慧,一點就通。」

  周景雲慢慢說:「靠著這些手段,你們又能得到什麼?擾亂人心?」

  他搖搖頭。

  「連光都見不得,幻術,幻術,迷幻之術,就算能惑一人之心,惑不了天下人。」

  沈青笑了笑:「我也沒那麼大志向惑天下人,我做這些只是為了一人。」

  為了一人?

  周景雲垂在身側的手攥起來。

  下一句話他應該問,為了什麼人,但他不想問。

  雖然覺得整個人意識都恍惚了,但緊緊閉著嘴不開口。

  他不問,但不能阻止沈青說。

  「周世子,你難道不想問問那個人?」沈青說,看著他,「是那個人護著你少年肆意,又是那個人讓你走出去,去看看更廣闊的天地,別真做什麼仙人世子,別高高在上變成腐朽廢物!如這些人一般。」

  他伸手指著宴席上依舊談笑的官員們,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因為幻術,這些人越發放浪形骸。

  周景雲依舊緊緊閉著嘴。

  沈青又點點頭:「是,你什麼都不用問,她對要剷除的人從不留情,她對扶持的人也從不要回報,你就安安心心的走遍天下,看世間百態,當一個好官員,當一個好兒子,當一個好丈夫…..」

  周景雲忽然開口:「是誰要我當好丈夫?我又當的是…..誰的好丈夫?」

  沈青這些手段,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還記得沈青說過那句本該是他帶走莊籬。

  那他經歷的一切,哪個真哪個是幻?

  那夜他看著邸報,突然悲憤而起,是真的,還是他的幻覺?

  那日他站在莊先生身前,突然開口相助,是真的,還是幻覺?

  沈青看著他,似笑非笑說:「這個麼,你應該問問你自己,你想當誰的好丈夫,你看到的妻子又是誰。」

  周景雲看著他:「她是誰就是誰,跟我想,我看到的,無關。」

  沈青仰頭大笑:「無關?她是誰就是誰?那你問問她,為什麼每次宮中鬼怪作祟的時候,她就會犯病?你再問問莊夫人,莊先生為什麼會為了一個孤女捨棄性命!」

  說到這裡他伸手一拍周景雲的肩頭,看著他。

  「周景雲,我真羨慕你。」

  「她昏昏未醒時,想跟著的人,是你。」

  「她醒來後,第一個見的人,也是你。」

  伴著這一拍,周景雲只覺得耳邊嘩啦一聲似乎有什麼碎掉,視線陡然清晰,室內的說笑聲撲面。

  兩個男子拉開一張捲軸,鄭公正提筆揮毫。

  他站在窗邊,身邊有同僚舉著酒杯側頭對他說:「鄭公的畫技更勝先前。」

  周景雲含笑點點頭:「是啊。」

  他的視線越過鄭公,看向屏風旁,琴師沈青坐著低頭專注彈琴,琴聲行雲流水。

  像做夢一樣啊。

  但這不是夢。

  就像那天清晨的一瞥,原來不是夢。

  …….

  …….

  「世子回來了。」

  婢女們掀起帘子,燈光暖意撲面。

  周景雲走進來,看到婢女們都在,梅姨娘也在,見他進來,有些慌張地起身施禮。

  「少夫人送了我一盒蜜丸。」她解釋,「我來道謝。」

  莊籬穿著家常小襖,說:「大過年送藥不吉利,不過這是補品。」

  周景雲想起來了,她今日去醫館了,點點頭,解下斗篷。

  梅姨娘下意識伸手接過,這原本是妾婢該做的事。

  莊籬看她一眼,想到什麼:「正好姨娘在,和世子一起回去吧。」

  周景雲一愣。

  梅姨娘更是臉色一白,手裡的斗篷差點扔地上。

  「按規矩,該去姨娘那裡。」莊籬接著說。

  她都忘記了,先前因為接連「生病」,周景雲就一直陪在她身邊。

  周景雲皺眉:「什麼規矩,大過年的。」

  沒錯沒錯,大過年的,可別找這個晦氣,梅姨娘忙點頭,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停留,誰想到會撞上世子回來啊,不是說赴宴去了,怎麼這麼早回來了。

  「奴婢先告退了。」她急急說。

  說罷也不管莊籬有沒有應聲,掉頭就出去了。

  她的小丫頭還在廊下跟一群小丫頭分果子,梅姨娘走的沒影了才發現忙跟過去。

  「姨娘跑什麼?」小丫頭抱怨,「我都沒分上果子。」

  梅姨娘沒好氣說「少夫人又不苛待人,這裡有的,咱們也有,又沒少你吃的。」

  小丫頭嘿嘿笑,那倒也是,但多一分不要白不要嘛。

  主僕兩人嘀嘀咕咕走遠了。

  莊籬室內的婢女你看我我看你使著眼色退出來。

  周景雲洗漱更衣出來,看到莊籬在鋪床。

  「母親….一直盼著有子嗣。」他說。

  這是在解釋為什麼不去梅姨娘那裡?先前是生病照看她的理由,此時不生病了,就換這個理由?

  妾室不是也能生孩子?

  莊籬看他。

  「過年期間,去姨娘那裡,不好,免得母親擔心。」周景雲接著說。

  莊籬笑著點頭,既然他要守著她,那就守著吧。

  「是我疏忽了。」她說,「世子今天累了吧,早點歇息。」

  說罷自己先上了床。

  「今日在醫館,請了章大夫吃飯,他都喝多了。」

  夫妻兩人總要說些話,莊籬便主動說今日的事。

  周景雲在床邊坐下來:「當大夫的,比較克制,很少飲酒吧。」

  「世子的酒量呢?」莊籬問。

  周景雲笑了笑:「今日參加了兩場宴席,你看我現在如何?」

  莊籬果然從內探身看他。

  夜燈下,周景雲面色微微發紅,雙眼有神,但昏昏燈下能看出又有一些恍惚。

  「周景雲….」莊籬遲疑一下,說。

  其實惑術問話周景雲,她現在沒太大信心了,先前也用過,結果也沒問出什麼,反而放鬆了警惕。

  趁著喝酒不知道能不能有效果。

  話剛開口,周景雲打斷她:「別這樣喊我的名字。」

  莊籬愣了下。

  「你我夫妻。」周景雲垂目說,「你喊習慣了,讓母親知道了,會背後說你。」

  這樣啊,直呼丈夫名字是不好。

  莊籬笑了笑,罷了。

  「好,世子,我知道了。」她說。

  周景雲收回視線,吹滅燈。

  「歇息吧。」他說。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不再讀書了,兩人也默契的不再提及。

  莊籬嗯了聲:「過年應酬多,還挺累的。」

  周景雲也嗯了聲。

  床帳寂靜無聲,兩人似乎都睡著了。

  「阿籬。」周景雲突然又說。

  莊籬嗯了聲應答。

  「過年了,別忘記給你家人祭拜一下。」周景雲低聲說。

  哦,莊籬哦了聲,又說:「謝謝。」

  床帳內再次陷入安靜。

  夜色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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