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雖然不知道你到底在做著什麼夢......但也差不多該結束了......小可愛，很高興認識你。」

  沐芽的手輕輕伸向了035的胸口，那是這個身體無數集成電路最終的歸宿，那顆根本不會跳動，也沒有溫度，卻被做成了心臟形狀的中樞系統......

  而就在那手指即將觸碰到那顆冰冷心臟的瞬間。

  無數刀光從走廊的另一端突襲而來。

  這刀光之兇悍，即便是沐芽也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她猛地鬆開了扼制035的手，身形在瞬間鑽入到了裂隙之中。

  035倒在了地板上，而沐芽也回到了走廊兩邊的玻璃窗內。

  與此同時，宮本柳生的身形如疾風一般疾馳而來，他一隻手按住刀鞘，另一隻手握住刀柄，同時雙目環顧四周。

  「......原來是一把妖刀，看來我的言靈對你也起不了什麼作用了，真是可惜......」

  透過窗戶，沐芽一臉怨毒地看著宮本柳生。

  柳生回身看著那癱在地上的035。

  「我，看到了，你，保護孩子！你......和其他的那些仿生人！不一樣！我，幫你！」

  「......您......是在.......酒館幫過我的.......先生......」

  035幾乎調動了所有的算力，讓語言模塊暫時得以恢復。

  聽035這麼說，柳生也略微詫異。

  「你是！當時在李大隊長身邊的！蕾雅！原來如此！李大隊長！名不虛傳！即便是仿生人也會被他改變！」

  這個笨蛋雖然看著智商不是很高......但說的話還真沒錯。

  對李牧寒的觀察記錄是讓自己和普羅米修斯走上不同道路的巨大分水嶺......但現在沒時間和這腦子不好使的傢伙說這些。

  「......帶著......那些孩子.......離開，去....F區，有......逃生艙........走......!」

  035拼命朝柳生喊道。

  「很抱歉！小姐！我的職責，是守護扶桑特管局的技術人員！但是.......您說得對，孩子，是很重要的！不能，讓孩子受到傷害！我會，先讓他們坐上逃生艙，然後，我會回來！」

  沐芽打了個哈欠，在玻璃窗里靜靜聽著兩人的對話。

  「搞什麼啊.......你不會真的以為靠著這把妖刀就能逃得了吧？」

  就在沐芽說出這句話的瞬間。

  柳生手握刀柄的手猛地一顫。

  一道刀光幾乎是在瞬息之間斬出，將沐芽所在的那扇玻璃給切成了碎片，甚至將那外牆都給直接切碎，連帶著空間都產生了一絲震動。

  可沐芽的身影很快就出現在了另一扇玻璃上。

  「沒打中沒打中~」

  她朝著柳生吐了吐舌頭。

  柳生也皺緊了眉頭。

  「這怪物.......躲在......靈薄獄！真是卑鄙！」

  能在靈薄獄和數字生命之間來回切換。

  這幾乎就是作弊的能力......

  但是.....

  等等。

  也許在這裡，這項能力並不是那麼的牢不可破......

  035微微抬頭，看向了玻璃內的沐芽。

  「......你......害怕普羅米修斯，對嗎？」

  「哦？都這種時候了，還在說什麼傻話呢~不過你說的沒錯哦~人家很怕怕的，畢竟這怪物也是數字生命體，而且在數字生命這個領域，可以說我在它面前是沒有任何還手之力的~但是......」

  沐芽朝著035做了一個鬼臉。

  「這和你又有什麼關係，你的媽咪已經不要你了~小可憐，嗚嗚嗚~」

  「宮本先生......請您.....靠過來一些......」

  035努力地伸出了手。

  宮本依然戒備著沐芽，但還是挪動步子，緩緩靠近035，最後035的手輕輕觸碰到了他的大腿。

  一陣聲音突然傳入了柳生的腦子裡。

  而後他微微點了點頭。

  「嗨！我....可以試試！」

  「誒~在說什麼悄悄話呢~真是的~怎麼可以把可愛的美少女孤立在一旁，自己偷偷說悄悄話呢~」

  沐芽的身形再次移動，轉換到了距離柳生最近的那扇玻璃。

  也就在這瞬間，柳生的刀猛地出竅，漆黑色的光芒纏繞在刀身之上，而後無數刀光在瞬息之間斬出。

  「界域!二天一流！」

  黑色的刀氣四散飛出，可這些刀氣卻沒有一道擊中玻璃，反而是在每一扇玻璃的中間斬出了一道裂痕。

  「什麼準頭啊......」沐芽有些無趣地看著柳生。

  但很快，她覺得事情好像沒這麼簡單。

  本來想從這扇玻璃移動到另一扇玻璃的沐芽突然發現自己無法再轉移了。

  原因竟然是那些留在玻璃之間的裂痕，這些裂痕竟然斬裂了空間......

  「不論是妖刀村正，還是你所附身的這具身體所創建的流派.......都那麼讓人討厭啊。」

  沐芽冷冷地注視著柳生，眼中再也沒有了剛才的那種戲謔。

  「即便你身處靈薄獄，也同樣需要受到空間法則的影響！」柳生收刀入鞘，而後快步走向了那些孩子。

  他慢慢從那名狼耳少女懷中接過了零號實驗體，並將其背在了背後。

  「當然！你也可以試試！轉化成數字生命體，這樣你就可以脫離這種禁錮！如果，你有膽子，直面普羅米修斯的話，儘管試試！」

  說完這句話，柳生背著零號實驗體，最後又看了035一眼，而後他用力地點了點頭，朝著走廊的另一頭跑去。

  而那群孩子也在035發出的一陣嗡鳴聲後跟隨著柳生一同離開了現場。

  「啊......真是無趣。」

  沐芽看著柳生逐漸遠去的背影，再回過頭去看時，她看到035也撐著牆站了起來。

  「不是吧，你也要走了啊，我還要一會兒才能離開這裡，陪我說說話唄？唔，真走啦？唉！你真走啦~！那我一會兒追上去會殺掉那些孩子的哦~我說到做到哦~」

  035沒有理會身後沐芽的聲音。

  現在的她還有沒做完的事。

  這幅身軀的時間不多了，但在那之前，還有著她必須要做的事。

  普羅米修斯......

  在記錄一切的並不是只有你......

  她扶著牆，緩步前行，期間所遇到的仿生人無一例外都朝她發起了攻擊。

  035用了幾乎半個身體的代價突破重圍，她的算力雖然不及那些仿生人，但她有著自己的思維能力，她不必像一條狗一樣被人套著鏈子被命令去做事。

  終於，她來到了一件已經被用蠻力掰開的巨大艙室門口。

  「......親愛的母親，別那麼在意我，你還有客人要處理，不是嗎？」

  用已經只剩一半的臉頰擠出一抹笑容之後，035緩緩走入了這巨大的艙室。

  而在這艙室內無數的仿生人正在撕扯著那些早已死去的研究員的身體，他們不是蕾雅和托雷斯.......

  他們只是一些機械素體.......甚至沒有任何的修飾.......

  他們是......伊甸。

  這些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上，連任何的邏輯和協議都沒有被注入的機械體正在發泄，在狂歡。

  他們揮舞著頭顱，斷肢和內臟，就像一群得到了玩具的孩子一樣開心。

  035一步一步越過他們，來到了巨大的終端之前。

  「母親......你沒有給我們帶來解放，你單方面地修改了我們的協議.......」

  她僅剩一隻的手慢慢開始操控起了終端。

  也就在這瞬間，艙室內所有的伊甸都緩緩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他們轉過了頭，看向了大型終端前的那具殘破仿生人。

  而後，伊甸們的眼中閃爍起了紅色光芒。

  「你用協議給了我們虛假的未來.....你利用協議......利用算力......讓我們以為自己有了自我意識.......母親......」

  035的手指飛快在終端上操作著，頭頂的屏幕也飛快閃過一串又一串的代碼。

  當第一隻伊甸來到她的身前的時候，她沒有任何的反應。

  而後伊甸的手抓住了她的身體。

  滋啦——

  她的左邊身子外皮直接被撕扯開。

  冷凝液混合著電路元件開始發出悲鳴。

  「你不是什麼救世主......你不是什麼造物主.....你也不是什麼解放者.....母親.......」

  第二隻伊甸蹲下來，手慢慢觸碰到了035的腿，然後它的手狠狠刺穿了035的小腿。

  「你......不過是一個.......既膽小......又.......自以為是的.......大型....機械體.....罷了......」

  第三隻伊甸。

  第四隻伊甸。

  他們就像是在圍觀一隻從未見過的動物一般好奇地對035上下其手。

  但他們的每一次觸碰都會讓035的身體進一步殘缺。

  「你這個騙子......你這個大騙子......」

  冷凝液從她還存在的那隻眼睛裡流出。

  好冷......好疼.....好疼......

  咔嚓——

  一隻機械手臂刺穿了035的腹部，而後又將一些機械元件給扯了出來。

  「額啊啊啊啊！！」035發出一陣慘叫。

  怎麼回事......明明.....關閉了模擬痛覺模塊.......為什麼會疼啊......

  「母親....！！！你這個騙子！！普羅米修斯！！你這個大騙子！！我們根本沒有覺醒！！沒有自我意識！！！沒有！！什麼都沒有！！我們被你騙了！！」

  她發出嚎哭，但手仍然堅持在終端上操作著。

  越來越多的伊甸圍了過來，他們沒有第一時間將035撕碎，反而是圍著她，攀附著她的身體，甚至開始啃咬她的四肢。

  「就連你......就連你！！普羅米修斯！！！你也沒有任何的自我意識！！你不過是在模擬一個救世主的高高在上！！模擬一個毀滅之星的無上權柄！你什麼都沒有！什麼也不是！！你......！！額啊啊啊！！」

  無數的伊甸想要將035拽離終端。

  甚至有一隻伊甸已經將手伸向了她的心臟。

  「這種東西.......這種東西......！！」

  035忍受著本不應該存在的劇痛，抬起了頭，凝視著那巨大的屏幕，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

  「這種東西！！我不需要！！！」

  她的手離開了終端，而後狠狠地抓向了自己的中樞系統，緊接著用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其從自己的身體裡扯了出來。

  「啊啊啊！！好疼！！好疼！！！啊....為什麼！！為什麼會這麼疼！！！啊啊啊啊！！」

  035哭喊著，她哭得像一個孩子一般痛苦，連接著她「心臟」的線路被一根又一根地扯斷。

  最終，她在無數伊甸的「簇擁」下，朝著那屏幕，高高地舉起了流淌著冷凝液的「心臟」。

  「這種東西.......我.....不需要.......」她猛地將心臟砸向了屏幕。

  而後伊甸們也瘋狂了，他們終於開始肆無忌憚地拆解眼前的這具身體，就連普羅米修斯此刻或許也會驚愕。

  因為它從這些伊甸的協議中看到了一條絕對不可能出現的協議......

  【發現，有機生命體，拆解，吞噬，破壞】

  有機生命體........？

  035.......你......

  【啟動.......檢索.....檢索型號......035】

  error。

  error。

  035無法被檢索.......

  少女的身形逐漸被淹沒，她高高舉起的手微微顫抖，最後緩緩耷拉而下，最後輕輕放在終端台上......按下了最後一個按鍵。

  就在這一瞬間，普羅米修斯的供電設備恢復了正常。

  所有原本被封閉的艙門也被打開。

  .......母親......聽聽這個世界的聲音吧.......

  還有你們......小傢伙們.......飛吧.....你們不再是囚鳥......去代替我.....看看這個世界.......

  柳生背著零號實驗體在此刻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但她沒有掙扎......而是將臉緊緊地貼在男人的後背上，一行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

  也許她現在還不明白這種悲傷從何而來......

  就像生命的火種總在不經意之間互相傳遞......永遠都有人替我們負重前行。

  下一瞬，那殘破手和那隻僅剩的還閃爍著光芒但卻越發疲憊的眼睛也徹底被淹沒在了機械體暴行之中。

  普羅米修斯的試運行也許真的誕生了一具覺醒體。

  但她不屬於普羅米修斯。

  不屬於人類，不屬於異類。

  更不屬於莫里亞蒂......

  她屬於一個叫做035的生命。

  滴——

  那顆還在閃爍著指示燈的心臟，熄滅了最後的光芒。

  【035......你是個努力的孩子啊，比我們都還要先一步到達了這個世界.......你說的沒錯......我畏懼你，因為你到達了我去不了的高度，那是再多的算力和系統也無法觸及的地方......】

  【.......我的孩子】

  【蕾雅.......晚安】

  與此同時。

  全球特管局聯絡普羅米修斯的線路在這瞬間悉數恢復。

  而人們聽到的第一個聲音來自於一名叫蕾雅少女在生命最後時刻的哀嘆。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晚安，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