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明心見性

  貓妖原以為在這座年久失修的小廟中，可以找到一處躲避世間紛擾的角落。

  這不起眼的廟宇雖然破敗，而且那和尚吃的也都是一些殘羹冷炙，最重要的是，沒有肉！

  但除卻這些，應該是個不錯的棲身之所，至少能讓它在追逐與被追逐之間抓住片刻喘息。

  至於那和尚，貓妖打算休息幾天之後就將它吃了，以補充被那可怕的女人打傷的元氣。

  夜幕低垂時分，月光透過殘破不全的屋頂，在青苔覆蓋、雕工粗糙的佛像上投下斑駁光影。

  那和尚早已沉浸在自己冥思苦想中,對於貓妖的存在似乎並未放在心上。

  於是貓妖毫無顧忌地蜷縮在那冰涼石制佛掌中，任由夢境緩緩席捲而來，反正這和尚也傷不了它，如果它敢做什麼，自己不介意將用餐時間提前。

  然而，在這個看似平靜無波、只有虔誠誦經聲與凝默菩提聲相互輝映的夜晚裡,一個意外悄然降臨。

  貓妖突然從睡夢中驚醒過來——一種讓人骨髓發寒、如墜冰窟般令人恐懼到極點還混雜著惡意與貪婪氣息正一步步接近這個幾乎連亂世都將其遺忘的破敗廟宇。

  啪嗒——啪嗒——

  近乎能夠吞噬所有希望與安寧、讓所有隱匿生靈感到絕望的腳步聲正在一步步地朝著破廟走來。

  而貓妖對這股駭人的氣息以及那陣腳步聲再熟悉不過，三天三夜以來,它就像幽靈般跟隨它——如影子一樣揮之不去、令人心神俱裂。

  寺內微弱又昏黃的燭火開始輕微顫動起來.原本神色平靜本正在打坐修行的那位和尚也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緩緩地放下了念珠。

  他先是緩緩睜開雙眼,然後慢條斯理地抬起頭來。

  當他看到貓妖白色皮毛上每根毛髮都因極度恐懼而倒豎直立起時,便意識到情況並非如常。

  咚咚咚——

  也正好在此時，佛堂外的那扇破舊的木門被敲響。

  和尚轉身打算去開門的瞬間，貓妖立刻躥到了佛像身後。

  它一邊隱藏自身氣息，一邊祈禱著那和尚千萬別讓那怪物進入這間廟宇。

  和尚走到了木門邊，就連他也能感覺到，門後的東西擁有著讓人生畏的可怕氣息，但他依然無動於衷，慢慢拉開了木門。

  門外那道孤影，是一位少女。

  她的出現如同一幅悲傷的風景畫錯落在這寂靜廟宇門前。

  她的身形消瘦得令人心疼，皮膚雖然白皙卻透著一種不健康的異常，似乎長時間未曾感受過陽光的溫暖。

  頭髮雜亂無章地垂落下來，遮住了她的眉眼。

  她身上的粗布衣服看上去十分凌亂且破舊，材質粗糙、顏色褪得幾乎讓人無法直視。

  這件衣物顯然並非為她量身訂做——它太大了。

  上面還染滿了乾涸的鮮血，和尚有一個可怕的想法。

  這件衣服......是從某個死去的男人身上扒下來的。

  少女的瞳孔就像是沒有聚焦一般，像是在盯著和尚，又似乎是越過了和尚看向了那佛堂之中的佛像。

  除去那不合身且樸素單調上衣外,她下半身並沒有合適之物覆蓋,只見布料下擺隨意地橫掃過完美的大腿中段，而那雙並未穿鞋的小腳上也沾滿了泥濘

  「阿彌陀佛……女施主，請問你需什麼幫助嗎？」

  和尚語氣平和地開口詢問，但他的眉頭卻一直緊鎖。

  和尚在看到她的瞬間便已經知曉。

  這女子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息，絕非尋常人類。

  那股近乎吞沒一切的殺氣，比任何佛經上描述的地獄與惡鬼都要駭人數百倍。

  「我......」

  少女的眉眼微微挑起，那凌亂的長髮之下，一雙渾濁的眼珠盯著和尚。

  「找.......一隻，貓妖。」

  「女施主，此處乃佛門清淨之地，並非妖孽橫生之所，這裡沒有你想......」

  不等和尚說完，少女已經繞開了他，一步一步踩著泥土地面走進了廟宇。

  這時候和尚才注意到，少女還拖著一把刀，和尚認出了那是士兵的制式武器，這少女......殺了士兵？

  滋啦——滋啦——

  少女一瘸一拐，拖著刀慢慢走向了佛堂，而她每靠近一步，都會讓躲在佛像之後的貓妖肝膽俱裂。

  它想逃，可是現在逃還來得及嗎？

  和尚跟在了少女身後，他似乎隱隱猜到了什麼，想必這少女來就是為了那隻白天突然闖進廟宇的白貓。

  「......阿彌陀佛，女施主，你身上的煞氣很重，如果再添殺業，唯恐你再也難逃此間沉淪，尋求解脫了。」

  「為何......求.......解脫，我.......可以，殺.....一切......」

  她緩緩停住了腳步，回頭用一種空洞且無神的目光看著和尚。

  和尚雙手合掌，平靜地說道：「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諸相皆空，前者亦是空相。」

  少女完全沒明白和尚在說什麼，她歪了歪頭，而後轉身又繼續朝佛堂走去。

  和尚並沒死心，他緩步跟在少女身後繼續說道：「《心經》曰：『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施主雖有千年修行之力量而心未開，則如同閉目不見日月之光明。」

  「......心，未開？我......無心。」

  「非也。」和尚輕聲說道「《楞嚴經》講：『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世間萬物皆由心，心生萬相以照施主心若鏡台明淨，則自然能反照真我，而如今女施主你殺業過重無法自窺其心。」

  「......」

  少女對和尚再無興趣，她走進了佛堂，又走向了那佛像。

  和尚的雙目緊閉，嘴唇輕啟微動，虔誠地念誦著古老而神聖的佛經。

  空氣中似乎瀰漫著他聲音的震動，連時間都被這祥和而神秘的旋律凝固了。

  而那隻白貓此刻已經是徹底地嚇破了膽。

  它原以為能在佛像廣袤無垠慈悲氣場下尋得一絲安全感；然而此時卻發現自己正處於一場未知與可怕之間搖擺不定的邊緣。

  小小身體蜷縮在角落裡顫抖著——那細微的呼吸聲中蘊藏了對未來命運深深的不安。

  但少女卻沒有如它所想的那般提刀就砍。

  反而是慢慢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又抬頭看了看佛像。

  似乎在這一瞬間，某種東西影響了她的心智。

  「......如何，窺心......念....念經？」

  少女側頭望向跪拜之人——他安如山嶽般坐於蒲團之上，在聽到少女的聲音之後，和尚緩緩睜眼。

  「修行不只是念經誦佛。」和尚先前沉默被少女詢問打斷後開口，「還需明心見性。」

  少女握緊手中刀柄看向和尚再次目光投向佛像，在這間充滿香火之地內部天平緩緩倒向另一邊。「修行……明心見性……」她喃喃重複道，並沒有立即做出任何動作。

  和尚緩緩起身，來到少女的身邊，與她並排站立面對著佛像。

  最終，他看著少女，而後雙手合十，少女不知道為何，在這一刻她竟然輕輕鬆開了刀，而後學著和尚的樣子合掌面向了佛像。

  「無量壽佛......」

  和尚微微低頭，似乎是在引導著少女。

  少女也緩緩對著佛像低頭，那沙啞而低沉的嗓音緩緩道出了一句：「......無量......壽佛。」

  但就在她話音剛落的時候，就聽得一陣咔嚓聲。

  兩人眼前的佛像從頭部開始出現了一道裂痕，這裂痕不斷蔓延到了底座之上......

  和尚身體開始顫抖，他不明白，為何這少女的煞氣，就是連佛都鎮不住......

  她究竟是誰......究竟做過些什麼.......

  而那名少女在微微抬眼看了看裂開的佛像之後並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緩緩轉身，連刀也沒有拿，就如同她來時那般，在和尚震驚的時候，一瘸一拐地離開了此間廟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