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六、遺囑
2024-11-17 20:55:53 作者: 關山客
曾齊的兩個孩子並不同意他再婚,然而他不顧子女反對同毛海燕結了婚。
曾齊擔心這一次自己萬一沒有機會回到江城,在自己走後,毛海燕無處可住。
然而毛海燕堅持不要房子,她無兒無女,與曾齊能在晚年的時候相遇,已經是感謝命運的安排了,更不願意曾齊因為自己與兒子鬧矛盾。
曾齊的訴求是,萬一自己哪一天真的離開這個世界,也想給毛海燕一個棲身之所。
陶然說道,「我不知道毛奶奶是不是真的不會要房子,如果是真的,那麼您就是立了遺囑,如果在規定的時間內她表示拒絕,那麼您的遺囑也就起不到您想要的作用的。」
不過至少陶然見過的,沒有人拒絕這樣的遺囑,畢竟江城的房子不便宜,都是好幾百萬起步的。
「以及,也不是沒有糾紛的可能,這類案件往往也是糾紛的高發領域。」
曾齊嘆氣,「我知道,可是我想不出別的辦法。」
陶然沉吟道,「要不然,您和您兒子、以及毛奶奶商量一下,您無非就是擔心毛奶奶居住的問題,她又拒絕接受房子,是不是可以立一個永遠居住權。」
「這是什麼?」曾齊問道。
「目前相關法律對於房屋的永久居住權有相關的條文規定比較散,大概意思就是對他人所擁有的合法住宅享有合法的占用、使用的用益物權。通常是通過書面形式訂立合同,並需要完成登記設立。此外對於可以用合同規定的方式限定居住的年限,也可以約定居住權人終身享有居住權。」
「慢點慢點……。」曾齊說道。
「就是指可以通過一個關於,對房子的永久居住權,進行登記,這樣比如說要房產的所有人在買賣過戶的時候,對於這一套房子就會出現一個登記,有永久居住權,不管是買的人還是賣的人都沒有權力讓這個永久居住權的人搬離,保障一個居住的權利。」
「就是賣不掉的意思?」
陶然遲疑了下,說道,「實踐里大約就是這個意思。」
畢竟誰會買一個自己用不上的房子。
「不用過戶,也可以一直住著?」
陶然點頭,「是的,直到居住權人死亡,並且居住權不得轉讓、繼承。」
曾齊想到的是另一點,「那需要登記,我豈不是無法通過訂立遺囑的方式設立永久居住權?」
陶然遲疑了一下,「理論是可以通過遺囑的方式,但現實中很難操作,需要產權所有人帶著永久居住權人進行一個登記。」
曾齊沉默了,過了一會兒說道,「陶律師,我加你一個微信可以吧,電話號碼也留我一個,如果我有幸能回到江城,到時候再聯繫你。」
老教授手機用得很溜,什麼微信、小紅書、豆瓣都有。
陶然上前說道,「我掃您。」
第二天,曾齊還是決定先設立一個遺囑。
他擔心自己出不了醫院,他不得不考慮平衡自己的孩子和愛人之間的關係。
特殊時期,邀請了一個醫生,還有視頻他的兩個孩子的方式,留下了視頻記錄。
因為並沒有將房子留給毛海燕,是一個居住權,曾教授的兩個孩子也沒有太大的意見。
那天是傍晚,遺囑完成以後,曾齊同陶然站在走廊的盡處,盡處是一扇巨大的玻璃,窗外紅霞似火。
陶然說道,「曾教授,您會好起來的。」
曾齊微微一笑,沒有接著陶然的話往下說,而是說道,「孩子,謝謝你,滿足了我的心愿。」
陶然說,「過兩天您好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回江城去。」
曾齊說,「希望吧,和你一起回到江城去,如果我回不去,遺囑就拜託你交給我孫女,我孫女也在江城那邊上班,我把你的微信推給她了,相關的費用我會打給你的,萬一我回不去的話,還要麻煩你幫幫海燕,她文化不多,這些年又過得顛沛流離的,拜託了。」
陶然心裡難受,一時想到了自己的爺爺奶奶,爺爺去世的時候還好,那時候年紀還小,記憶不是特別清楚,但是他想起了他的奶奶,儘管此情此景和那個時候相差甚大。
「曾教授,現在醫學發達,您不用太擔心。」
曾齊笑笑,「我到了這個歲數,雖然自覺得也不算活夠,但是有些東西不能強求,過不過得去都要接受,在命運的洪流面前,誰也沒法子。」
沒幾天,7號床就換了人,問了護士,曾齊病情加重,進了重症監護室,進了重症監護室以後,床位開始重新排,7號床換了一個中年婦女。
那天陶然整理好垃圾,收拾好衛生,又推好了床,站在和曾齊曾經一起站過的那個過道上,外面已經從那天的紅霞滿天變成了雪花飄飄。
那一刻,他無比地想念林春曉。
他再一次意識到生命的短暫。
同時一股子抑鬱從心底冒出來。
奶奶,奶奶。
藏在心底的往事忽然之間就彈了出來,那些曾經被隔離的感覺像海嘯一樣瞬間襲來,一種毀滅的感覺。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往事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醫院裡每個人都是躲在防護服下,每天限定固定的食量和飲水量,日復一日,看不到什麼時候可以結束的絕望,一個又一個有點熟的面孔不斷地消失,換來一張又一張陌生的面容。
病人的情緒大多很不好,很少有像曾齊那樣的穩定的情緒。
要麼就是罵人要麼就是哭泣,醫生也好,護士也好,後勤工作人員也好,每天都像繃緊了的皮筋一樣。
每個人下班以後都需要做一個核酸。
核酸的結果就像一枚枚有待排爆的炸彈,日復一日地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他每天都要看一看林春曉給自己的簡訊,在這個時候,她成了他的一個支柱,對未來的迷茫之中仿佛有一個燈塔,在漫無邊際的海洋中遠遠指引著他。
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想念林春曉。
陶然覺得自己的狀態有些不對。
於是在接下去的人工作中,更加沉默寡言,有時候是刻意封閉自己,不去與外界產生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