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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照顧

2024-11-17 20:55:53 作者: 關山客
  林春曉忽然就很自責。

  這孩子,和自己的以前不一樣,他是真的被千嬌萬寵地長大的。

  其實已經很努力了呀,從要什麼有什麼到後來家破人亡,他從前在家可能是什麼事都不需要做的。

  來了這裡以後,他沉默寡言,去學怎麼洗碗、怎麼拖地、怎麼用洗衣機、怎麼曬衣服。

  他一直有在觀察自己怎麼做,一直在嘗試著努力學習。

  他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只能呆在這兒,他也沒有多餘的錢,他也沒有親人可以傾訴。

  自己這是在幹什麼呢?這個孩子正在努力渡過他人生中最大的困難,人活在世界上,又有誰沒有個難處。

  以前生活中的那些事務沒有人教他,他怎麼可能會呢,就他以前的條件也不需要去做,自然是不會的。

  林春曉搜出急救箱,拿了一根體溫計,她用的最原始的那種體溫計。

  跑到陶然房間坐在床邊,「陶然,你把胳膊抬起來,測一下體溫。」

  陶然很迷糊,「姐,對不起又給你添麻煩。」

  林春曉試了試把體溫計從領口處塞進去,但睡袍裡面的短袖領口不大,無法確定是不是放置到了正確的位置。

  於是她解開睡袍,把短袖由下翻上去,把體溫計放置好。

  陶然很瘦,薄薄的皮脂下是硬硬的骨頭,身上的皮膚相當的白,病態的白。

  那一瞬間,林春曉想起了吳心蘭,去世之後躺在靈棚,身上蓋著壽字被,那張瘦得見得骨頭的臉。

  林春曉很是內疚,自己不應該這樣對待一個孩子的。

  陶然自從來了這裡,自己也沒有對他有多上心,無非是借了他錢,給了一個房間,偶爾做點飯分他。

  而這孩子也很識趣,學著她的樣子洗碗拖地,他自己使用的那間衛生間也有整理的乾乾淨淨。

  林春曉掐著表等了五分鐘,取出體溫計。

  41度,她嚇了一跳,有些發呆,然後馬上跳起來,掀開被子。

  她試圖去扶起陶然,「去醫院,陶然,去醫院,這樣下去很危險,你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燒的?」

  陶然只是嗯嗯地應了幾聲。

  他其實聽不怎麼清楚林春曉在說什麼,模模糊糊說只聽到有人在說話,他的肢體完全沒有力量,只能斜斜地靠在林春曉身上。

  陶然知道林春曉是在幫自己,他竭力配合林春曉想要坐起來,但是他渾身發軟。

  林春曉想給陶然換一身衣服,但沒能成功,兩個人最後就這樣出了門。

  林春曉一隻手肘掛著包,雙手扶著陶然下樓,坐計程車來到醫院。

  扶著陶然坐在診室外面候診椅上時,林春曉已經大汗淋漓了。

  而陶然已經歪在候診椅上,徹底暈了過去。

  林春曉大聲呼救,引來了幾個人,幫忙抬進了急診室。

  陶然被診斷急性肺炎,需要住院。

  想想,林春曉有些後怕,如果當時,自己沒有生氣,覺得陶然不懂事而進門,後果會是什麼?

  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那麼神奇。

  如果那天林春曉不是多看了一眼天橋下,如果林春曉沒有多管閒事過去瞧一瞧,如果林春曉沒有將陶然帶回家,那麼現在陶然也許已經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了。

  陶然之前一個人流浪了半年,雖然常有受傷,也有過這病那病,卻都沒致命。

  可是這次,他已經有了一個棲身之所,有了比之前好太多的照料,卻莫名其妙地一場大病。

  這一病就病危,當晚就下達了病危通知書。

  林春曉一個人呆在醫院裡,拿著病危通知書嚇得冷汗直流。

  冥冥之中,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上帝。

  它讓一個人憑空出現,去救了另一個和這個人毫無關係的人,從此,兩個人的命運都走向了不一樣的方向。

  陶然是在第三天出的重症,到底是年輕人,生命力很旺盛,求生意志很強,用上了對症的藥物以後病情好轉很快。

  當他回到普通病房時,看到雙目通紅的林春曉,只覺得萬分抱歉。

  記憶中其實他是一個很少生病的人,小時候發燒也是父母匆匆忙忙回來看他一看,就讓保姆阿姨帶著他上醫院看病了,回家也是保姆阿姨守著。

  看到了陶然醒來的林春曉,總算放下了心裡的愧疚,累極了趴在床頭就睡著。

  陶然看著這個守在自己床邊的女人時。

  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難以描述的感覺,這種感覺非常美妙,是一種原來有人在乎自己,有人在關心自己的感覺。

  陶然是不缺關注的,過去的他家境好,長得也好,除了成績差一些。

  這一個弱點在他的家族背景之下不算多大的毛病,甚至有人還說他很有松馳感,言語間表達了濃濃的羨慕的味道。

  但這些別人各種說他的優勢在他父親過世、母親坐牢、家族破產以後,全部成了原罪,他們說他沒有禮貌、為人傲慢、不懂事、揮霍成性……

  從前有多好,後面就有多差,他也第一次知道原來好多事情,眼睛看到的都可以是假的。

  那會兒,他確實是不懂事,冒冒然地就衝到那些父親的好哥們、好兄弟面前讓他們救救自己的母親,被拒絕以後他心情激動地指責了對方。

  但他發誓,他說的那些話比起以前的時候,已經是收斂很多的。

  可是這個養尊處優的青年,一旦失去了那個家庭的庇護,就不會有人再去容忍他了。

  甚至翻出過去他各種不懂事、不禮貌、不尊重人的言行,成為最佳的拒絕的藉口。

  只有眼前這個人,無緣無故,救了自己三次。

  她在圖什麼?她什麼也沒有圖到。

  陶然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的人,不管是男人女人都沒有碰到過。

  在他以往的世界裡,所有的一切,都是別人來討好自己,他的世界是熱情的是光明的是開朗的。

  但一切的一切都如同飄在空中的雲一樣,觸不可及,沒有現下這種真實感。

  在這個馬上就要進入夏季的下午,陶然靜靜地看著那個睡覺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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