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幾度秋涼
2024-11-11 18:27:55 作者: 亭台
「好,你看啊,其實呢,我這張布背面就繡著絲線,綁著這些花呢,等到需要表演的時候,只要把這跟線一抽,花就自己落下來了。」
「啊……」
小皇帝一臉失望,他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仙術呢,原來只是這麼簡單的把戲,頓時就有些不高興了。
凌晨耐心對他說道:「這就是我為陛下準備的第一課,透過事物的現象,撥開層層迷霧,去發掘本質。這世上的許多事都是這樣,看著高深莫測,難以理解。但其實都是有規律可尋的。」
隨手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給自己倒上一杯一飲而盡後,凌晨繼續說道:
「這裡面就牽扯到一個東西,叫做信息差,比如說剛才這個小魔術,我知道原理,而陛下不知道,所以在我看來簡單的小把戲,在陛下眼中就十分不可思議。世間萬事萬物,都是這樣。如果以後陛下遇到理解不了的神奇事物,只需要靜下心花時間研究一下,就能探尋到真理了。」
小皇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疑惑的問道:「那你是怎麼知道這個把戲的呢?」
凌晨哈哈一笑,說道:「民間雜耍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了解一些。」
「這就又引申出另一個問題了,陛下久居宮中,未來卻要治理天下,但是又不知道下面的子民們每天在做什麼,在想什麼,需要什麼,討厭什麼,喜歡什麼。這樣是無法和他們建立聯繫,治理他們的。」
「所以,要多到群眾中去。」
「放肆!」
凌晨正在傳授先進的治國理念呢,冷不丁被死太監一聲喝制止了,他非常不高興。
「我說,這位公公,你真當我沒脾氣不成?我在跟陛下講學,你三番五次嘲諷打岔,這宮中你最大是麼?」
太監指著凌晨怒斥道:「陛下萬金之軀,豈能與黔首為伍?你如此謠言蠱惑陛下,究竟是何居心?!」
凌晨攤著雙手問道:「可問題是,你吃的糧食是黔首種出來的,你穿的衣服是黔首織出來的,大魏的兵馬是黔首生養出來的,和他們劃清界限,是不是意味著你不需要吃穿?不需要軍隊?」
「身為大魏子民,這是他們的職業和本分!」
「要不說你是個公公呢,你要做了大臣,就憑你剛才說的這番話,就足以讓大魏各地揭竿而起了!」
凌晨像看白痴一樣看著那太監說道:「你能做陛下近侍,想來身份地位、閱歷見識應該都是有的,如何這般偏執?夫處世之道,亦即應變之術,豈可偏執一端?」
「你……」
太監被凌晨教訓的有些氣急敗壞,但又無法反駁凌晨的話,當然,他要是撒潑打滾,凌晨也沒辦法。
如果道理聽不進去的話,凌晨也略懂一些拳腳。
倒是小皇帝元敦摸著下巴思索起來:「哎,他們說你殺了皇兄,是真的嗎?」
凌晨扭過頭看著這個6、7歲大的小屁孩,有些愣神。
他這腦迴路,跳的也太快了。
「我並沒有、也不敢加害隱太子。他是畏罪自裁的。」
元敦臉上浮現出一絲傷感:「皇兄小時候對我很好,很照顧我。只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聽了壞人的話要欺負我跟母后……」
「我不知道為什麼,你知道嗎?」
「因為他想搶你的木馬玩具,而太后娘娘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太后還是很愛陛下的。」
元敦低著頭,撅著嘴吧說道:「可是,也沒見到母后給我玩木馬呀……」
聽到這話,凌晨哈哈大笑起來:「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並不是真的說他要搶陛下的木馬,陛下坐擁四海,當然是……」
說到這裡,凌晨頓了頓,重新看向元敦。
稚嫩的臉上只有平靜,看不出委屈和疑惑,也沒有同齡人該有的懊惱表情。
他說的不是木馬。
這一刻,凌晨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小屁孩,恐怕並不是像傳聞中的那般晚熟和荒誕。
一念及此,凌晨蹲下來,望著他說道:「陛下已經過了騎木馬的年紀,微臣可以給陛下尋一匹真馬騎,那可比木馬好玩多了。」
元敦盯著凌晨說道:「我年紀還小,母后擔心我,肯定不會允許我騎真馬的,萬一摔下來,可疼了呢……」
「沒事,我給陛下牽馬執凳,必不會讓陛下受到傷害。」
那太監又在一旁嘰里咕嚕的嚼舌頭了,但凌晨壓根就沒聽他在說什麼,而是目光灼灼的看著元敦。
不愧是深宮長大的,小小年紀,就已經如此恐怖了,長大了還得了?!
「對了陛下,微臣會一些老莊之術,今天就給陛下開開眼界,不知道你感不感興趣?」
「先生快快展示。」
凌晨哈哈笑著走到殿外,站在門口,念咒掐訣,嘴裡嗚嗚啦啦的念叨了幾句,而後目光大盛,指著遠處的天空大喝道:「雨來!!」
話音剛落,剛下完陣雨,天色已經有些放晴的天空再次烏雲密布,不多時,雨水傾盆而下!
元敦看的目光如炬,死太監瞪大雙眼,驚的張大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在凌晨得意洋洋的想要再次施展神通之際,一道驚雷自天空響起,白色閃電凌空而下,直直的擊中了還高舉著雙手的自己!
那股深入骨髓的刺痛、那股洶洶的灼熱,讓他不由的掙扎了起來!!
猛的驚起,凌晨不禁懵了。
自己趴在霧化器的下一層欄杆上,穿著自己的工服,渾身都是熱汗,藍色的衣服都濕透了,周圍嘈雜的聲音和灼熱的炙燒感,將他拉回了現實中。
自己好像只是暈過去了,在工作現場做了個夢而已。
但夢中的一切又是那麼的真實,小晴的笑容,小爽的冷傲,文若的儒雅,徐朗苦惱的表情,老胡一瘸一拐的腳步,袁小狗果敢的目光,獨孤青檀盛氣凌人的蔑視……
還有劉凝殘留的余香……
究竟只是一個夢,還是限時的穿越去了大魏,凌晨也不得知,只知道此刻自己頭疼欲裂,身體極度不舒服。
對講機里還傳來值長的詢問,凌晨渾渾噩噩的扶著樓梯從樓上走了下來,被空氣炮炸的耳朵一陣嗡鳴。
他回到中控室里,看著監控大屏幕和一排排電腦,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原來只是真的只是南柯一夢。
凌晨走到那個操作二號爐的傻鳥面前,一巴掌就扇到他的頭上:「不知道老子在上面幹活嗎?為什麼要吹空氣炮?!」
同事被他扇的有點懵,中控室里的人齊齊看向他,原本朦朧的睡意也消散全無,值長過來先是握住他的胳膊,將怒氣衝天的他拉到一旁,然後關切的詢問道:
「你沒事吧?怎麼那麼久都不回我消息?」
凌晨扶著額頭說道:「在上面熱的昏過去了,差點死在上面!我要請假,先回宿舍了。」
值長見他滿臉煞白,渾身濕透,也不敢不同意,連忙招呼新來的實習生到跟前,對他說道:「你把晨子送回宿舍去,然後回來的時候順便去把巡檢巡了。」
那實習生懵逼的點了點頭。
值長又對凌晨說道:「回去定個鬧鐘,中午12點前打了卡都不算早退,你是老員工了,知道的。」
「嗯,謝了老大,我走了。」
「去休息吧。」
回到宿舍的凌晨連衣服都來不及換,更別說洗澡了,把床鋪被褥掀起來直接就躺倒在床上,那實習生把空調關了後就合上門回去工作了,只留下凌晨一個人在黑暗中發呆。
自己沒有複製的能力,也沒有那座二進小院,沒有鐵馬冰河入夢來,也沒有互生情愫的劉凝。
他還是他,買不起房,買不起車,努力工作卻得不到晉升,每天沉迷在《騎馬與砍殺》中不能自拔,沒有女生會喜歡的宅男一個。
但夢裡的一切都好真實啊!尤其是劉凝的余香,到現在他都能清晰的回憶起來,好像就在自己身旁一樣……
第二天睡醒後,凌晨去打卡機打了卡,順便將一份辭職信遞到了人事小姐姐的桌前。
「你要離職??」
這位比自己工齡還要大,平日裡風趣幽默,性格開朗的前輩突然提出離職,讓人事小姐姐大吃一驚,她將辭職信拿過去後看了又看,以同事身份問了句私人話語——
「好好的,幹嘛突然離職?你這……一點徵兆都沒有啊……」
吃過藥的凌晨氣色已經好了很多,他笑著說道:「只是有些累了,想去休息一段時間。」
人事小姐姐點了點頭,告訴凌晨自己會儘快拿給總經理看的。
三天後,總經理和一眾領導們都來找自己聊天。
他們從個人發展、公司需求、大環境和私人感情的角度出發,輪番上陣,對凌晨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勸說他不要放棄工作,無論是換家公司還是換個工作都會不適應的。
電廠里的人,其實早就和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了。
凌晨笑著一一答謝他們這些年來的的照顧,並且再次堅定的提出了離職。
「我在這個公司已經7年了,現在,我想出去看看,去看看山東的濟南,去爬爬泰山,去看看瀋陽城,去看看那些沒有見過的人,沒有見過的山河湖海。」
「我的人生,不應該只為了錢奔波勞碌。」
領導們對於凌晨這種有些不負責任的行為無言以對。公司需要這種經驗豐富的老油條,雖然平時摸魚打遊戲玩手機,可凌晨基本就是定海神針,有他在,出事故的概率會少很多,而且處理事故也會事半功倍,能減少很多損失。
再者說,突然失去經濟來源,對他自己的職業規劃和人生軌跡也是一種挑戰。
於是,他們提出讓凌晨帶薪休假三個月,休息好了再來上班,工齡和年終獎都不會受到影響。
平心而論,公司已經做到能力範圍內最大的照顧了。
但凌晨還是婉言謝絕了。
見他如此堅定,領導們也就不再堅持了,逐級簽署了同意離職的命令,但由於總公司規定員工必須再干滿一個月才能走,所以凌晨還得再堅持一個月。
屬於是把勞動法里能占的便宜占滿了。
對於這種小事,凌晨也無心計較,反正多干一個月工資也是照發的,不會有什麼區別,多掙一塊是一塊。
而且,總公司的人又不認識自己,一旦自己強行要走,只會麻煩公司里的領導們。
他就是這樣,一個處處為別人著想的庸人,哪怕是損害自己的利益。
雖然自己過的不如意,但依舊見不得人間疾苦。
誰都不容易。
接下來的一個月里,凌晨兢兢業業,對工作依舊認真負責,還偷懶的地方偷懶,該認真的時候認真,確保期間沒有出什麼大問題,最終圓滿的完成了自己最後的工作任務。
值長用公費邀請凌晨和同事們吃了一頓散夥飯之後,凌晨默默的收拾好行李,背著背包、提著行李箱下了樓,走到公司門口,將行李都放到了網約車上。
回頭再看一眼這個自己生活了7年的地方,往日種種歷歷在目,他的師父已經退休了,他帶出來的徒弟們也已經能獨立操作了,很有責任心,而且極具安全意識。
問心無愧。
車門合上,汽車便一路駛向了高鐵站。
兩天後,凌晨回到了家鄉。
給家裡的長輩、父母、孩子們買了一堆禮物,分發給他們後,凌晨笑著和他們聊天,只談論近況,不提未來和過去。
中國人向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凌晨從來不會把煩惱說給家人聽,他們幫不上忙,還會睡不著覺。
母親有些疑惑離職的原因,也有些擔心他的未來,畢竟兒子年紀到了,該娶媳婦了,現在沒了工作,該何去何從。
父親倒是看得開,只說了句「回來就好。」
站在兒時的鄉下田壟上,凌晨回望著舊日時光,問世歸來,仍是青衫少年。
思來想去,自己突然對人生做出小小的改變,應該記錄下來,哪怕無人問津,等到遲暮之年,再拿出來看看,想必一定別有一番滋味。
於是,凌晨再次出發,來到了心心念念的長安,租了一間房子,安頓下來後,他掏出筆記本電腦,搗鼓了半天后,開始敲著鍵盤碼字——
「第一章,初來乍到……」
沒過兩天,公寓隔壁突然搬來一個小姐姐,半夜吵的凌晨睡不著覺,鬼哭狼嚎的,只聽到「東皇沒大!你上啊倒是!」之類的。
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凌晨掏出手機,點開「公寓一家親」的微信群,翻了半天,才翻到最底下。
最新加入群里的,就是隔壁這姐們。
微信暱稱——「大小姐駕到」。
群備註——「杜青檀」。
窗外秋雨連綿,淅淅瀝瀝,凌晨呆坐在床上,一時間有些恍惚。
畢竟幾人真得鹿,不知終日夢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