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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線下面基

2024-11-11 18:27:55 作者: 亭台
  政治就是這樣,明明恨不得對方立刻就死,但你不能真這麼幹,即使你有這個能力。

  因為這個世界是一個巨大的草台班子,不是只有台上的人在唱,台下還有無數人在看著,並且隨時準備登場。

  這就是凌晨和崔晏現在所處的尷尬境地。

  一老一小還得在眾將面前把酒言歡,而且最近這段時間也不能跟對方起衝突,戲做不全,朝廷里有的是人想他倆一塊完犢子。

  接下來的事就很簡單了,崔晏忙著處理公務,凌晨忙著帶兵巡視廣陵府境內,10萬大軍等著太后班師回朝的命令下來,然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但是,還有個問題。

  蕭遙的人馬去哪裡了?

  這貨神出鬼沒的,比凌晨還陰間,正面戰場打的雙方都紅了眼也沒見他出來,他就像會瞬間移動一樣,帶著他的部曲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之中,只在關鍵節點突然出現,直插命門,一擊即中,然後遠遁千里,消失的無影無蹤。

  跟開了隱身的蘭陵王一樣嚇人。

  二月初四,太后下令大軍班師回朝,派了新的官員將領接管廣陵府,讓鄧允回京奏報聽令。

  就在凌晨收拾行囊準備回北海府的時候,有人給他送來了一封信。

  封面五個大字——「凌參軍親啟。」

  裡面是一張有些揉皺的紙箋,言語也非常簡潔。

  「贛榆,東山延福觀,靜候佳音。——蕭遙。」

  起猛了,蕭遙竟然約自己線下面基,這也就算了,他居然還約在贛榆!

  贛榆郡在什麼地方?在廣陵府最北邊靠海的位置,緊挨著北海府的即墨郡。誰能想到他竟然還在大魏境內!

  他就不怕自己喊上高弘包他的餃子嗎?

  思慮再三後,凌晨叫閆改之等人率兵先回泰山,自己帶著袁小狗手下的兩百名騎兵,趕去贛榆郡赴約。

  冬日裡的東山大雪覆蓋,山路濕滑,一不小心就會摔跤。樹枝上滿是積雪,有時還能聽到「啪」的一聲,循聲望去,是樹枝被雪壓斷的聲音。

  「咯吱咯吱」的踩著積雪,凌晨穿著一身常服,孤身一人行走在雪地里。本來還想著帶袁小狗的本部來撐撐場子,結果因為山路難行,馬匹無法上山,不得已只好放棄了。

  那就乾脆單刀赴會算了,沒了自己人掣肘,反而好辦事。

  蕭遙如果好好聊天,那就聊。如果想擺鴻門宴,凌晨有信心、也有能力讓他知道,誰才是主角。

  延福觀是一座隱藏在雪林深處的道觀,山門前斑駁嶙峋的牌匾石碑,訴說著千年香火供奉後留下的低吟,庭院中的銅鼎爐依舊飄著縷縷青煙。

  長生不老神仙府,與天同壽道人家。

  凌晨剛到殿門口,便有一個小道童恭敬的走上前來行禮詢問:「可是凌參軍?」

  凌晨點頭後,他便在前面帶路,二人繼續走了一段蜿蜒的小路,直至後山玉女峰上,終於看到一座亭子。

  亭上雪掩蓋了原本的青瓦灰磚,只留下一片白茫,亭中擺著一桌小火爐,正溫著熱氣騰騰的黃酒,小菜兩碟,牛肉一盤,江魚一尾。

  亭子旁邊俱是筆直的青松,只有靠崖邊有一株寒梅,枝上的點點桃紅在白茫茫的世界顯得格外孤傲,遠處山下,是如詩如畫的大好河山。

  白色發冠裹著束冠,插著一柄玉簪,領間圍著一圈的白襖圍脖,披著銀色厚披風,腳上踩著黑布白底兔靴,一身青衫空無一物,墜半吊都嫌。

  身形勻稱,不壯也不瘦,臉上乾淨的沒有一絲瑕點,一雙眼睛明亮皎潔,眉毛橫臥桃眼之上,嘴唇紅若滴血,正和煦的翹起一角。既有男人的堅毅,也有女人的玉潤。

  威震天下的大晉將軍,原來也只是個玉面書生。

  如果說文若的帥只是讓凌晨有些不服氣的話,那蕭遙的帥,便是讓凌晨生不出一絲比較的心思。不得不承認,這小子確實比他帥多了,估計是個女人見了他都會走不動道。

  別說女人了,怕是男人都頂不住……

  「凌兄怎麼一個人前來?也不喊個隨從陪著,雪日路滑,摔了可如何是好?」

  好嘛!聲音也這麼磁性……

  「你不也一個人?」

  凌晨內心有些自卑的走到亭子裡坐了下來,自顧自的用布巾墊在酒壺把手上,從火爐上取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

  說實話,常溫的黃酒很難喝,跟醋沒有區別。

  但溫熱的黃酒,是真正的瓊漿玉釀。

  一杯下肚,凌晨舒服的吐了一口氣,拾起筷子夾了一口冰涼的牛肉,肉香遇道殘留的酒氣,真是極致的享受啊~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蕭遙也笑著坐到凌晨對面,打量著他說道:「蕭某一生遇人無數,似凌兄這般坦蕩之人,著實少有。你就不怕酒里有毒嗎?」

  凌晨滿不在乎的說道:「有便有了,雪景寒梅,不飲一杯,如何對得起蕭兄盛情?」

  說罷,凌晨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也給蕭遙倒了一杯。

  二人共同舉杯,於蒼茫天地對酌。

  「這是江南的鱸魚,凌兄嘗嘗,南菜寡淡,不像北方辛辣味重,卻也別有味道。」

  凌晨扒拉了一塊魚肉塞嘴裡,仔細咀嚼了一下,確實沒什麼調料,但那股水汽和魚鮮卻充斥在口腔之中,他似乎真的看到了採蓮荷田田,撐蒿散蘆葦的煙雨江南。

  不是凡品。

  「有機會了你來一趟濟州,我讓我家小晴給你做五辛盤,保證讓你吃完原地破防。」

  「五辛盤是?」

  「北海府的一道名菜,用姜、蔥、蒜、胡椒和苜蓿做的。」

  蕭遙哭笑不得的推辭道:「江南食淡,在下怕是無福消受……」

  「要勇於嘗試新鮮事物嘛~再說了,我家小晴也是建業府人,她就吃的挺香。」

  蕭遙遲疑的問道:「這位小晴姑娘,可是尊夫人?」

  「不是,我還沒成親呢。」

  蕭遙聽完大受震撼:「凌兄這樣的人,還沒成家?不應該啊,以你這樣的……」

  「哎呀,你這人怎麼這樣?喝酒就喝酒,說那些個幹嘛?」

  蕭遙見凌晨有些惱怒,一時間也是忍俊不禁:「我還以為凌兄這樣的人,應當是春風得意,沒有煩惱呢,沒想到也為世俗所累。」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人帥多金,名揚天下?」

  蕭遙聽到凌晨這麼說,終於聊起了正題:「這話從何說起,前些日子就被凌兄弄的很為難,本來廣陵府已是掌中之物,卻得而復失,終究竹籃打水。」

  凌晨放下筷子,嘴裡嚼著脆菜乾滿不在乎的說道:「還說呢!要不是你的一把火,這會我已經在建業的皇宮裡挑宗室美女了。」

  蕭遙止住了笑,臉色認真的看著凌晨說道:「據我所知,凌兄是漢人,你我同族,何苦為鮮卑蠻夷效力?不若引你的部曲隨我一道回江南,同心戮力,何愁大事不成?屆時,蕭某親自向陛下呈奏,皇室適齡女子,未必不能下嫁於凌兄。」

  凌晨搖著頭說道:「拉倒吧,沒興趣。我效力的不是魏國皇室,而是黎民百姓。若是皇室暴虐欺民,我一樣干他!但當今聖主年幼,掌權的太后並非呂后之流,明睿通達。況且如今天下一家,早已沒有胡漢之分,你如果還抱著這種思想,即使用兵如神占得了城池,也拿不下中原人心。」

  蕭遙帥氣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思索之色,凌晨見他道心不穩,連忙趁熱打鐵:「我跟你也是一樣的心思,如果江南和北方歸為一家,以咱們倆的能力,四方蠻夷,誰還敢覬覦華夏?打的它媽都不認識好吧!」

  蕭遙搖頭笑嘆道:「陛下待我恩重,蕭某豈能做出無父無君、忘恩負義的背主之事?怕是要叫凌兄失望了。」

  凌晨點點頭,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要是蕭遙能被三兩句話哄來,那他才會瞧不起對方。

  「罷了,這事無解,咱倆就別浪費口舌了,今日不談國事,只論私情。哎,你成親了嗎?」

  「在下已經娶妻。」

  「你夫人是哪裡人?姓甚名誰?娘家是哪家?」

  蕭遙臉色古怪的看著凌晨,試探性的問道:「要不我告訴你家中產業和佃戶牲畜的數量?」

  「哎?呃……」

  「哈哈哈哈~~」

  二人一起放聲大笑了起來,蕭遙搖著頭說道:「賤內出自會稽吳氏,不足掛齒,倒是凌兄,可有屬意的女子?」

  這才是男人該聊的話題,妹子才是王道,並且永不過時。

  「也不算有吧……」

  「那就是有,一定要告訴我。」

  凌晨一臉警惕的看著蕭遙說道:「你小子……不會是想曲線入手,抓了她來要挾老子吧?」

  蕭遙尷尬的看向別處:「怎麼會呢……絕無此意,絕無此意……」

  「滾犢子!還說沒有!你看你那副被人戳破的尷尬樣,沒想到你小子看著人模狗樣的,暗地裡卻一肚子壞水。」

  蕭遙連忙解釋道:「這你就誤會我了,男人之間的較量,應當在戰場上見高低,豈能禍及家人?」

  「所以搞了多次偷襲的那個人不是你?」

  「兵者詭道也……」

  二人又一起笑了,凌晨望向亭外的山下,雲霧翻卷,雪色朦朧,遠處的平原和山巒,像極了一幅潑墨山水畫。

  「知道別人怎麼評價我們嗎?」

  「聽過一些,說我們是棋逢對手,宿命勁敵。」

  凌晨點頭說道:「如果魏晉兩朝的官員百姓知道我們這會正坐在一起談笑風生舉杯對飲,怕是要驚掉大牙。」

  蕭遙贊同的點頭,又搖頭道:「我做事一向不受拘束,又蒙陛下器重,說是簡在帝心也不為過。倒是凌兄,我聽說你在魏國的處境……可沒我好。」

  凌晨不屑一顧的哼道:「切!老子愛跟誰喝酒就跟誰喝酒,我看不上的人,根本不配與我一桌!哪怕他是三公九卿,一樣不給面子!」

  蕭遙笑著說道:「以前覺得凌兄能力強,今日一見,方知性子也對脾氣。真不知往後戰場上遇見,該如何是好……」

  「這就是你矯情了不是?戰場上碰到了,自然是全力以赴。不過你放心,真輸了我會照顧你的,不會讓你做階下囚。」

  蕭遙點頭道:「行,有凌兄這句話,我也就心裡有底了,凌兄若是敗了,江南之地,亦無有不往。」

  凌晨兩隻胳膊枕在石桌上,興奮的問道:「也包括晉國公主的閨房嗎?」

  蕭遙嘴角一抽,一臉黑線的答道:「你倒是想的美!那地方我都去不了。」

  「那你吹什麼牛逼?你要是想去魏國公主的閨房,我就敢帶你去!」

  「此話當真?」

  「這還能有假?」

  「下山後我就將凌兄這句話散播出去。」

  「你特麼……」

  「哈哈哈哈哈~~」

  爐火漸漸熄滅,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凌晨和蕭遙一同走出了亭子,皆是生出不舍之意。

  「下次再見面,就是在戰場上了。」

  「是啊……」

  蕭遙感慨的點了點頭後,溫和的望向凌晨:「凌兄可要當心,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該當心的是你。」

  二人對視良久,又都笑了。

  「走了啊~」

  凌晨的背影漸漸隱沒在山路樹林裡,蕭遙站在亭前,一動不動的望著他離去的方向,一言不發。

  「沙沙~」

  片刻後,從四周走出來密密麻麻的軍士,各個披堅執銳,手持刀斧。一個偏將模樣的將領走到蕭遙面前,小心翼翼的問道:「少主,剛才為何不……」

  「你覺得他會不知道你們在周圍?」

  那將領臉色一愣,繼而露出兇狠的臉色:「那又如何,這裡就他一個,我們……」

  蕭遙雙手交叉在身前,微笑著瞥了一眼那將領後,搖著頭說道:「別傻了,他安全的離開,自然無事發生。他要是下不了山,我們都下不了。」

  說罷,他感慨的嘆了一口氣:「聽說他還會求雨之法,沒有親眼見過,也不知是否屬實,若真有言通鬼神之能……」

  說著說著,蕭遙搖頭笑了,自己什麼時候也信這些了?

  「罷了,走吧,我們也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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