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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怕見飛花

2024-11-11 18:27:55 作者: 亭台
  好不容易贏了的小老頭哪裡肯罷休?當下就氣的嚷了起來:「禿驢!安敢欺我!」

  那大媽露出一副「你運氣不好怪誰」的表情,口中念念道:「方才妹子沒看清,覺明,你看清了嗎?」

  「阿彌陀佛,貧僧方才參讀入迷,也未看清。」

  ……

  那老頭見二人耍賴,伸出手就要搶桌上的碎銀,怎料大媽彪悍的捂住自己的銀子,伸出另一隻手似乎要打小老頭!

  胖和尚更是將整個肚腩壓在桌子上,不僅護住自己的,還趁機掏了一把小老頭身邊的銅錢…

  混亂的場面,將凌晨看傻了。

  在場就那大媽一個女的,這特麼就是劉凝口中的重病纏身?看她那副潑辣樣,凌晨甚至感覺自己都不一定打的過她……

  劉凝也感覺母親這個樣子在凌晨面前有點丟人,急忙出聲道:「娘,有客人!」

  聽到這話,爭的面紅耳赤差點就打起來的三人這才往這邊望了過來。

  別說,你還真別說,三人這會裝出的正經樣,還真讓凌晨以為剛才是看錯了呢。

  小老頭高深莫測的捋著鬍鬚,胖和尚寶相莊嚴的閉眼誦經,大媽坐相矜持,笑容慈祥和藹……

  「你是哪家的小子?」

  「回伯母,晚輩凌晨,今日特來拜會伯母,叨擾之處,還望見諒。」

  凌晨規規矩矩的向劉母拱手行禮。

  「會六博嗎?」

  「啊?」

  看來不會,劉母頓時對凌晨興趣全無,假裝客氣道:「見也見過了,凝兒,你帶著他四處逛逛去,我和你舅舅正在與覺明大師談論佛法,估計你們也不會感興趣。」

  啊?

  臥槽……大媽你是怎麼做到睜眼說瞎話還面不改色的?雖然我不懂什麼狗屁六博,但你們剛才明明就是在賭錢啊!談論個雞兒的佛法啊!

  還有這位大師,你一個出家人,跑到人家寡婦家裡聚眾賭博,這合適嗎?

  真就銀子桌上壓,戒律去他媽啊!

  你梅賽德寺出來的?

  就在凌晨尷尬著立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接茬時,那覺明大師倒是率先打破僵局:「凌晨?貧僧往日聽凝兒說起過,小施主會求雨之法?」

  凌晨訕訕答道:「哪有什麼求雨之法,只是對天象運轉的規律一知半解罷了,混口飯吃……」

  「等等,凌晨?」大媽皺眉打量著凌晨,陷入了思索之中:「那會子兵亂時我吃的藥沒了,是不是就是他……」

  「對,多虧了凌晨出手相助,娘的病根才沒復起。」

  聽劉凝這麼一說,劉母的臉色一下子就親切了起來:「來來來,小伙子,過來坐。」

  跟他們聊了一會,凌晨這才明白過來,這覺明和尚是南山雲照寺的主持,難怪他敢如此明目張胆的賭博,原來是頭頂沒人管。

  被劉母和覺明聯手欺負的小老頭也不是外人,他是劉母的長兄,劉凝的舅舅,汶萊盧家的家主——盧彰。

  有意思的是,劉凝已經去世的父親,竟然也是關隴人,和凌晨老家是一個郡的。

  有這一層身份加持,再加上凌晨表現的很乖巧,讓劉母頗為高興,不知不覺就聊了小半個時辰。

  凌晨的知識並不專精,但勝在淵博,無論是和劉母聊趣聞八卦,還是和盧彰聊官府政聞,亦或是跟覺明談論佛法,他都能搭上一兩句,著實讓三個長輩驚艷了一把。

  其他兩人不問世事,但盧彰可是對凌晨神交已久,只是以往並無交集,今日得見,自然是要好好打聽打聽府衙的事情。凌晨也知無不言,甚至將徐棗曾經沒忍住當眾放了一個屁,還是他出聲向眾人承認才替他保住了顏面的事都說了出來。

  最後凌晨承諾下次來的時候,會給他們帶上一種新奇的賭博器具,才在三人滿意的目光中離開了屋子。

  「你……」

  劉凝跟在凌晨身旁,二人一起往外走著,她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你母親為何不張羅你的親事?」

  劉凝欲言又止,凌晨倒是先旁敲側擊起來。

  「家裡的擔子都在我身上,哪裡有心思考慮那些,外面的事,都是我做主的,母親不會管這些。」

  平靜的說完後,劉凝重新笑著看向凌晨:「還說我呢,你……跟文若徐朗幾個,不也是一樣?老大不小了,還成天在外面瞎晃。」

  凌晨望著門口房檐上的瓦片,幽幽的說道:「我已經有方向了,正在努力。」

  聽了這話,劉凝的臉色微微一變,露出一絲不可察覺的落寞之色,不過很快就遮掩了過去。

  「哪家的小姐如此動人?能亂凌仙師的道心,必定是妙齡可人兒~」

  凌晨溫和的望著劉凝的臉,贊同的點頭笑道:「那是自然。」

  目送著凌晨遠去後,劉凝站在自家門口,久久不肯回府。

  一直跟在後面的芸香悄默聲的走到她跟前,順著她的眼睛往凌晨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不禁老氣橫秋的出聲勸道:

  「小姐啊,凌大人這般俊傑,連奴婢都看得出不是池中之物,你可得抓緊了!」

  「你……說的什麼昏話!誰要抓緊了?」

  芸香撇著嘴說道:「還不承認,小姐啊,你忘記上次在金玉閣遇到的那個女子了嗎?我剛才在門房裡聽官寨的江大叔說,凌大人可是至今還在打聽她家住哪呢!你就憋著吧,男人一旦開始對某個女子感興趣,就是追慕的開始。真到了那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

  劉凝聽罷後,秀眉微微皺起。

  是啊,那女子樣貌絕不輸自己,家世更是遠在自己之上,若是真……

  可是,哪有女子向男子表露心跡的道理?那自己成什麼了?

  萬一……萬一凌晨並無此心,婉拒了自己,那叫自己還怎麼做人呢?

  想著想著,劉凝不禁有些心煩意亂。

  另一邊,凌晨同樣也有些抓馬,劉凝老媽似乎跟他想像的不一樣,有點彪悍啊!

  加之劉凝總說她還不急著成家,凌晨也有點摸不准她的想法,不敢貿然上門提親,萬一打亂了她的人生規劃,就不好了。

  而且,他也怕被劉凝拒絕。

  正是因為在乎,所以才會害怕失去。萬一以後整的連朋友都沒法做,那他不得哭死。

  不過,這種情情愛愛的煩惱並沒有糾纏他多久,就被一個不知死活的傢伙打斷了他的注意力。

  朝廷駐紮在北海府的度支司分部,是由一個叫張賢的員外郎統領,直屬於戶部,郡丞收上來的稅銀稅糧都要交給他,由他上交戶部。

  度支司分部是個經濟部門,而且還有監察地方官員的意思,屬於人嫌狗憎的存在,北海府的官吏都很討厭這幫打小報告的,以往凌晨也和他們沒有什麼交集。

  但最近張賢這貨不知道突然抽了哪門子瘋,帶人越權查封了他在濟州城的凌記糧鋪總部,以至於郡丞署往日的同僚都沒來的及給凌晨通風報信。

  理由是有人匿名檢舉,說他帳目不明。

  老實說,這個罪名也不是空穴來風,因為他賣的糧食都是自己複製出來,再讓陳大勇陳二壯兄弟倆搬去糧鋪出售,這幫孫子應該是查不到他進貨的來源,故而搞了這麼一出。

  但是凌晨很疑惑,他跟這位張大人往日無讎、近日無怨,自己平日裡又樂善好施、扶困廣濟,也沒幹什麼偷雞摸狗欺男霸女的事,他閒得蛋疼和自己過不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由於這貨是朝廷分派到北海府的監察人員,直接殺了怕是會鬧出不小的動靜,所以凌晨決定走常規路線,既然他想玩,那就陪他玩玩。

  這種時候,送禮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文宣差心腹前來告知凌晨,張賢的恩師是禮部的一個員外郎,那人是崔家三房的女婿。

  嗯,找到問題根源了。

  清河崔氏,是中國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門閥世家,尤其是在北魏一朝,崔家人才輩出,前仆後繼,為北魏入主中原以及穩定北方時局立下了不可磨滅的汗馬功勞。

  其中最牛逼的,便是北魏名臣崔浩,這哥們輔佐太武帝接連滅了胡夏、北涼兩大勁敵,將自詡為大漠蒼狼的柔然硬生生給打成了流口水的二哈。他還跟劉裕交過手,雖然沒贏,但也擋住了對方一統天下的兇猛勢頭。

  對,就是辛棄疾筆下那個「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的劉裕。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在後來的隋唐時代,清河崔氏依然是能夠左右時局的存在,直到一位來自山東菏澤曹縣的落榜生出現,用一首《不第後賦菊》天街踏盡公卿骨,他們才漸漸淡出了歷史舞台。

  在如今的大魏,清河崔氏是僅次於皇室、外戚獨孤氏、以及魏博馮氏的頂級門閥,就連鳳儀天下的獨孤文鴛也不能忽視他們的想法。

  和這樣的巨擘站在對立面,並不是凌晨願意看到的結果。

  但對方就是找上門來了。

  權衡再三後,凌晨決定避其鋒芒,輸他一陣,賣對方一個面子。畢竟自己之前揍了崔諳一頓,誰對誰錯其實並不重要,崔家的聲望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不是太過分,他也願意捨棄一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和對方冰釋前嫌,化干戈為玉帛。

  格局打開,畢竟都是為大魏人民效力嘛~

  凌晨的反應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按照以往他的火沖脾氣和行事作風,早就奮起反抗針鋒相對了,哪怕調兵圍了度支司官署都不是沒有可能,但他就是這麼一反常態的伏底示弱了。

  他整這麼一出,崔家還真不好再找他的麻煩,否則讓人覺得肚量狹小,與一小輩不依不饒,平白失了氣度。

  崔家那些掌舵的也就這麼揭過這事了。

  但,被打到兩月下不來床的崔諳可不這麼想。

  不把凌晨揍一頓找回場子,自己怎麼在圈子裡混?

  於是,剛剛好了傷疤的他就忘了疼,帶著一幫狗腿子們又來到了北海府,還明晃晃的站在凌家門口晃悠。

  這也就算了,他們不知道怎麼想的,居然把剛出門的小晴給堵住了!

  凌晨從門裡出來後,在街上眾多行人的圍觀下,將嚇哭的小晴和提著劍的小霜哄了回去,獨自一人站在門口台階上,悵然的念了一句詩: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下一刻,崔諳帶過來的人,無一例外都被不知從哪裡飛來的箭矢當場射死!凌晨重新從行人那裡借過來一根轎擔,梅開二度,當場又把崔諳掄圓了暴揍一頓,打的他口鼻流血,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朝廷嚴令北海府查辦此事,但當時的整個凌家就只有四個弱女子和一個瘸腿門房,在場之人也並沒有看到周圍哪裡有人手持弓箭行兇,所有人都知道肯定是凌晨乾的,但就是找不到證據!

  唯一能給他安的罪名,就是當街鬥毆,又打了崔諳一頓。

  顧晴是什麼人?

  她是凌晨來到這個世界以後接觸最多,相處最久的人,無微不至的照顧著凌晨的飲食起居,懂事乖巧,聰明伶俐,將家裡的事打理的井井有條。

  二人雖然名為主僕,但誰家丫鬟敢把自家主人從被窩裡拖出來?

  拿剁人腦袋當喝水吃飯的閆改之,見了小晴都是客客氣氣的,崔諳是個什麼東西?

  別說什麼崔家,就算是獨孤文鴛又如何?她敢傷害小晴,凌晨就敢跪在晉國皇帝的御前。

  請提一旅,驅逐胡虜,復我大晉舊疆!

  凌晨不出意外的下獄了,崔諳又被抬回去了,朝堂又吵起來了。

  這次確實是崔家理虧,獨孤文鴛一改往日和稀泥的做法,下令嚴懲崔諳,並將請求砍了凌晨的幾個官員嚴厲斥責了一番。

  如果是尋常人物,她自然是不分對錯向著崔家。

  但這個年輕人在北海府官民之中聲望極高,已經到了立生祠的地步,處理不好真的會出亂子。

  更何況,遼東府的趙爭也與他關係斐然,從他上次的激烈反應來看,揮師南下,兵諫朝廷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且凌晨在大魏軍隊裡的名聲也很好,許多士兵和將領都對他保家衛國的熱血事跡、以少勝多的耀眼戰績推崇備至。

  其實就連獨孤文鴛自己也在心底認為凌晨是大魏年輕一輩里,唯一可以和晉國少年名將蕭遙匹敵的後起之秀。

  如果是和崔家有權利之爭,她或許還真要為了大局忍痛雪藏凌晨,但如果只是因為一些瑣事,而且還是崔家理虧,那就沒有必要了。

  畢竟,上次的處理結果其實已經是看在崔家的面子上偏袒崔諳了,凌晨也退讓了。這次崔諳竟然又主動跑去惹是生非,再不秉公處理,恐怕連自己的威嚴都會受到影響。

  不能讓天下人覺得,太后要看崔家的臉色行事。

  君可以惜臣。但臣,不能挾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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