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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滿目瘡痍

2024-11-11 18:27:55 作者: 亭台
  在臨淄郡附近看到的一切都還正常,可到了登州地界,凌晨原本輕鬆的心情,瞬間就變得沉重無比。

  廣闊的田野上,一個動作十分詭異人正在田間勞作,他的動作很奇怪,走一步歇兩步,和春耕時節趕季播種的忙碌情況完全不搭。

  凌晨命令隊伍停下,自己親自下了馬車,跑到地里來微服私訪,可當走到跟前,他愣住了。

  一個耄耋之年的老婦人,整個人都顫顫巍巍的,站都站不穩,卻還將繩子套在自己的雙肩上,費力的拉著身後的木犁。那犁沒人扶,老婦人拉兩步就側倒在地上,她只好再次顫抖著身子轉過身,將犁扶正,轉身再拉半步,犁又倒了,再重複之前的動作。

  「老奶奶,歇息歇息。」

  老婦人頭髮都黃了,脫了不少,見凌晨走到自家地里,好奇的抿了一下滿是皺紋和褶皺的嘴巴,出聲問道:「娃娃,你跑到我家地里來做什麼?」

  凌晨皺著眉頭問道:「你家後人呢?怎麼讓你一個老人獨自犁地啊?」

  「啊?你說什麼?」

  老人擠著眼睛湊起耳朵大聲問道。

  好傢夥!連話都聽不清,這麼大年紀了,不在家待著,還幹這麼重活,萬一暈倒在地里,豈不完蛋?

  「我說!你家後人呢!」

  凌晨扯著大嗓門對著老婦人的耳朵大喊,她這才聽清楚了,擺手答道:「都死啦。」

  凌晨聞言一愣,不確信的再次問道:「那你的孫子呢?」

  「也死啦。」

  「那你丈夫呢?!」

  「啊?」

  「我說你丈夫呢?!」

  「哦~四十年前就死啦。」

  ……

  凌晨看著面前滿頭大汗的老婦人,心中頓時百感交集,胸口像是有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他眨了眨泛紅的眼睛,再次喊道:「那你還有什麼家人嗎?」

  「沒啦。」

  老婦人自始至終都是一副平靜如常的表情,仿佛說的都是與她無關的事情。

  凌晨鼻子一酸,低著頭,心情實在難以言喻。

  見老婦人歇了一會,又重新拉著繩子犁地。凌晨連忙上前,一把將她肩膀上的繩子取了下來,套在自己的肩膀上,對著官道上喊道:「老閆!滾下來耕地!」

  閆改之聞言立刻將馬鞭一丟,面帶疑色的走到跟前,看了一眼老婦人,眉頭也皺了起來,對凌晨說道:「少主,我來拉繩子吧,你握著木犁……」

  「少廢話,握好。」

  「是。」

  麻繩磨的凌晨雙肩刺痛,額頭也滲出許多汗水,乾淨的衣服被泥土染的滿是污垢,鞋子完全成了泥靴。

  他咬著牙一步步的前進,心中對大魏底層人民的貧苦有了新的認知,在這一刻,他找到了穿越過來的使命:不是為了封王拜相,也不是為了嬌妻美妾,而是為了讓這些在歷史上連名字都不會有的人,能夠安穩的活下去,幼有所養,老有所終。

  犁了一上午才把老婦人家的地犁完,凌晨揉著發痛的肩膀,提出要到老婦人家中去看看,老婦人欣然應允,帶著車隊浩浩蕩蕩的往自己的村子走去。

  對她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凌晨是什麼人,有什麼地位,抱什麼目的,壓根不重要。

  她只知道這娃娃心善,幫了自己一個大忙,該給人家答謝一下。

  三間泥糊的茅草房,一堆枯木胡亂搭建的院牆,滿院都是泥濘,藍天村的馬圈都比這座小院平整乾淨。進到屋內,一股霉味撲鼻而來,讓小晴和小霜回憶起了被人販子拐賣的那段記憶,也沒了一開始的興奮和高興。

  老婦人顫顫巍巍的走到滿是乾草和破布的炕前,哆嗦著手打開一個破木箱子,掏出兩塊窩頭,慈祥的遞到凌晨和閆改之手中,示意他們吃。

  凌晨看著手中比石頭還硬的窩頭,心中五味雜陳,對徐棗怨念頗深。

  老婦人坐在炕邊,張著沒牙的嘴笑呵呵的說道:「多虧你這娃娃心善,不然今年給梁老爺家的糧食可就沒著落咯~」

  「梁老爺還要你的糧食?」

  「安?」

  「我說梁老爺還要收你的糧食嗎?」

  「哎是呀,老婆子種著人家的地,可不得給人家交糧食。」

  凌晨點點頭,仰起脖子看著斑駁殘破的房梁和屋頂,嘖吧嘖吧嘴,對閆改之說道:「去,打聽打聽這個梁老爺家在哪裡。」

  閆改之面沉如水,抱拳後,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

  「老人家,跟我走吧,我帶你去濟州,那裡有吃有喝,也不需要你種地。」

  老婦人聽清楚後,搖著頭說道:「不去不去,老婆子的男人、兒子,幾個孫子都埋在這裡,老婆子也沒幾天啦!老啦……不想跟他們分開。」

  凌晨無奈的站起身,叫小晴去拿了些吃穿的東西給老婦人放下,與她告別後就離開了院子。

  院外村子裡的道路旁,站滿了下地回來的村民,全是老頭老太太和小屁孩,年輕人根本沒看到幾個。

  一個胖子鼻青臉腫的被閆改之揪著領子提到凌晨面前。

  「你們是什麼人??何故私闖民宅,毆打本員……我?」

  凌晨目光幽幽的看了他半晌,示意閆改之將他放開,胖子連忙躲到凌晨旁邊,一臉畏懼的看著閆改之。

  閆改之撓了撓鼻子,對胖子提醒道:「你還是躲我後邊吧,他可比我狠多了。」

  「啊??」

  胖子聞言愣住了,驚疑不定的看向凌晨,凌晨瞪了一眼閆改之,伸出雙手替胖子整理好扯亂的衣服,看著他平靜的說道:

  「我是你們村周李氏的遠方侄孫,奉家母之命來看望她老人家,聽說她種著你的地,所以我想把那些地買給她,你開個價吧~」

  胖子看著凌晨一身貴重的衣物,以及身後的閆改之和顧家姐妹,再想起剛剛路上的車隊,哪裡不知道這是尊大人物?

  「她……她家原本種著我2畝半地,但是現在種不動了,我就只給她留了6分地,呃……公子要買多少?」

  「她家原來種的那2畝半吧,多少錢?」

  「8兩。」

  凌晨伸手招呼小晴上前來,從她的荷包里掏出一錠十兩的銀子,放到胖子手中,看著他的眼睛說道:「錢給你,不用找了,地契你自己送到我親戚家裡。哎不過,你可要記住了,我很少花錢買東西,如果這事你沒辦好,我會回來找你的。」

  胖子看了看凌晨,又看了一眼身旁壯碩高大、一臉兇惡的閆改之,小心翼翼的點了點頭。

  「對了,我叫凌晨。對,就是你想到的那個凌晨。」

  直到馬車離開時,才從裡面飄出這麼一句話。那胖子聽到後雙腿一軟,兩眼發黑差點摔倒在地上!他雙手顫抖的看向手中的銀錠,此刻,它比燒紅的木炭還要燙手!

  凌晨?!

  那個在海邊立了座京觀的活閻王?!

  梁老爺一股腦的翻起身,連忙狂奔回家拿了地契,火急火燎的趕到老婦人的家中,將地契和十兩銀子小心翼翼的親自放到老婦人炕頭的木箱子裡,客客氣氣的逃了出來,立刻就跑回家了。

  他根本不敢去調查是怎麼回事,也不敢賭凌晨會不會再回來。

  「少爺,那個胖子真壞!周奶奶年紀那麼大了,他還要收她的糧食,你幹嘛不收拾他?」

  「第一,種了人家的地,人家就要收租子,這事天經地義。你可以說他道德敗壞,但他確實沒有違反大魏律法。

  第二,懲處了他,萬一他或者他的家人報復老太太怎麼辦?我們的目的是讓老太太過的好些,不是給她帶去災禍。」

  小晴聽罷,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一旁的小霜卻冷冷說道:「就該殺!把他全家、岳家、父族母族都殺光!就沒人禍害那些鄉親們了!」

  凌晨看著滿臉怒容的小丫頭,罕見的沒有出言訓誡她,而是拍著她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殺了梁老爺全家,還會來王老爺張老爺,不是什麼事都能用武力來解決的,我們的目的是要解決問題。」

  「把製造問題的人解決了,不就沒有問題了嗎?」

  「呃……」

  小霜這丫頭到底經歷過什麼啊?按理說小晴應該和她是一樣的經歷,甚至可能比她承受的更多,為什么小晴那麼樂觀積極,她卻這麼戾氣滿滿呢?

  還死犟死犟的。

  老太太只是亂世慘象的冰山一角,和她一樣悽苦,甚至比她更絕望的情景,凌晨這一路上也看到了不少。

  沒了一條腿,用木頭綁在身上幹活的女人;滿身污垢,趴在泥坑裡喝水的老人;7、8歲大小,帶著比他還小的孩子一起挖野菜的娃娃。

  上天給了他無限複製的能力,絕對不是讓他獨善其身的,更不是拿來裝逼的。

  該做點什麼了。

  視察完登州軍務,和當地住建部門商量完木材生意後,凌晨立刻馬不停蹄的趕回濟州,苦思冥想了一晚上,出台了凌記商鋪的新年企劃。

  自三月起,凌記商鋪實行大範圍擴張,要在北海府治下的各個郡、縣設立分部,在鄉、鎮、村設立定時發放點,對失去勞作能力的老人、孩子進行無償資助。

  成年勞力也應該視情況而定,給予一定的幫助,尤其是一個人養著老人孩子的人家,不分男女,一律資助到孩子成年或者老人去世,如果有合適的,還可以聘用為凌記商鋪的夥計。

  陳大勇和陳二壯結束了他們悠閒的掌柜生活,離開了濟州城,在北海府各個地方往來奔波去了。東家下了死命令,如果一個月後還有人餓死,他倆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沁芳園,二樓甲四號。

  時隔兩月再見到劉凝,讓凌晨心中很是欣喜,登州之行的沉重心情,也被沖淡了不少。

  戰後餘生,再遇故知。

  「登州、即墨、琅琊、臨淄各地都在高價大量求購木材,小生恭喜劉大掌柜,這次要賺大發了。」

  劉凝無奈的笑了笑,搖著頭說道:「我頂著壓力,按戰前的平價出售給官府了,手下的人和競爭對手都薄有微詞,這會子正頭痛呢~」

  凌晨疑惑的問道:「你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嘛!慈不掌兵,義不掌財,有錢不賺王八蛋啊!」

  劉凝嗔瞪了凌晨一眼,不服氣的反問道:「我按平價售賣,是有錢不賺的王八蛋。那無償資助貧苦百姓,一文不掙仗義疏糧的凌大掌柜,又該是什麼呢?」

  「更大的王八蛋。」

  「噗嗤……呵呵呵……」

  劉凝一個沒忍住,被凌晨逗的笑出了聲,許久後才擦了擦眼角,仔細看著他的臉說道:「我真的沒想到,你平日裡看著是那麼和氣的一個人,竟然不聲不響的殺了那麼多人。」

  凌晨握著手中的茶杯,感慨的說道:「沒辦法,他們不死,死的就是你我了。」

  「知道外面怎麼說你嗎?」

  「說什麼?」

  「他們給你起了個外號,叫做『活閻王』,但也有人喊你『小孟嘗』,為此還有兩撥人在登雲樓吵起來了呢~差點就動了手。」

  凌晨勃然大怒:「這幫喪良心的!老子拼了老命上陣殺敵,才讓他們沒被高句麗人剁了腦袋,竟然在背後如此編排我,毀吾清譽!都有誰說我是活閻王?你一一道來!」

  凌晨說罷,氣憤的跑到芸香身旁,伸手就要奪她腰間的紙筆,他要寫本書,書名都想好了,就叫《死亡筆記》!

  芸香連忙護住裝紙冊的袋子和竹筆筒,使勁推著凌晨,劉凝嘆了一口氣,一臉無語的說道:「第一位,徐大人。」

  「那沒事了。」

  重新坐回座位上,凌晨眨巴著眼睛望著劉凝,一臉呆萌,仿佛剛才喊打喊殺的另有其人。

  和老徐相處的越久,越能讓凌晨感覺到宦海的深不可測,他是那種讓你恨得牙痒痒卻始終下不定決心弄他的那種,你永遠都猜不透他的心思,他可以一計定生死,也可以一笑泯恩仇。

  尤其現在對方還是自己名義上的領導。

  「那個翟幻,後來有沒有給你道歉?」凌晨扒拉了一把杏干,一邊嚼著腮幫子望下下方台子,一邊詢問。

  劉凝點頭說道:「嗯,那日過後沒多久,她就哭著來我家了,說她年幼無知,叫我不要和她計較。哎?泰山上的那些山賊,你是怎麼收服的?」

  「我用愛感化了他們。」

  「嘖,我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呀!我對他們說了,要麼被我感化,要麼被我火化。於是大部分山賊都被我感化了啊~」

  劉凝愣住了:「那剩下的一小部分呢?」

  「吃塊杏干,這哪家糕點鋪做的?手藝真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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