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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柴門扣扉

2024-11-11 18:27:55 作者: 亭台
  傍晚時分,黑雲壓城,天氣格外的悶熱,等到新買的丫鬟做好飯菜時,豆子大的雨點就噼里啪啦的落了下來,砸的院子裡飄起一陣泥土的味道。

  沒一會,堂前就聚集了幾個小水坑,還冒著泡泡,屋檐上垂下珠簾,春深時節,驟雨初至。

  煎餅卷蔥絲,裡面裹著醬豬肉;新蒸的米飯包裹著蛋黃翻炒出鍋;豬肉丸子做成的紅燒獅子頭,還有不知名的野菜混合雞蛋而成的湯羹。

  凌晨非常滿意的拿起碗筷,對立在一旁的「姐姐」說道:「坐。」

  買來的女子成衣她穿著有些顯大,頭髮枯黃,面色蒼白,瘦瘦弱弱的身形看著很可憐,少女臉上該有的膠原蛋白一點都沒見,消瘦的臉龐都能看到若隱若現的顴骨,一米五出頭的女娃,很是不安和惶恐。

  見凌晨下令,她面色猶豫的望著凳子,既不敢上桌吃飯,又怕不聽命令會惹怒凌晨,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別怕,我又不是老虎,不吃你,坐下來一起吃飯吧。」

  「姐姐」聽罷,這才猶豫著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耽著半邊凳子,雙手垂在桌子下。

  凌晨拿過碗筷,一邊給她夾菜一邊說道:「你叫什麼名字?家是哪裡的?那是你親妹妹嗎?」

  「回老爺的話……」

  「思島撲,以後叫我公子,少爺也行,我才18,還沒老。」

  「姐姐」愣了一下,連忙改口說道:「是!少爺。奴……奴婢賤名小晴,她是奴婢的親妹妹,叫小霜,奴婢家鄉在晉國建業府……」

  凌晨一邊刨飯一邊問道:「姓什麼?」

  「顧。」

  點點頭後,凌晨隨和的說道:「別光說,動筷子啊!」

  小晴再次猶豫的看了一眼凌晨,確認他不是在釣魚執法或者開玩笑後,才小心翼翼的端起碗筷,緊接著開始慢慢吃飯。

  「以前發生了什麼,都過去了,以後好好跟著我,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讓你們姐妹挨餓的。」

  小晴手中的筷子頓了一下,沉默片刻後,低聲啜泣著說道:「爹娘被亂兵殺了,奴婢又被賣到這千里外,親眼看著那麼多人死去……多虧了少爺將奴婢從牙子手裡拉出來,又賞飯吃,還花錢給小霜看郎中……奴婢無以為報,這輩子一定盡心盡力侍奉好少爺,絕對不會偷懶!」

  十幾歲的小姑娘,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眼前的小丫頭卻自帶老成之氣,言語中儘是討好和畏懼,讓深受現代教育薰陶的凌晨心中五味雜陳。

  「放心吧,我這人很好說話的,你只要每天按時做好飯,收拾好屋子就行了,簡單吧?」

  小晴左手端碗,用握著筷子的右手衣袖擦了擦眼淚後,雙眼通紅的望向凌晨,眼中滿是疑惑和不解。

  畢竟,以前也有人來買過一同被抓的奴隸,他們的眼中透露出讓她很不舒服的目光,有個十分討厭的老頭子甚至直接在關押她們的地方扯光了一個女奴隸的衣服……

  眼前這個新主人,好像……沒有那種目光。

  「不……不是要奴婢給少爺生小孩嗎?」

  「噗——!!」

  凌晨剛喝進嘴裡的野菜雞蛋湯直接噴了出去,捂著胸口吃力的咳嗽了幾下後,才漲紅著臉問道:「什麼玩意?你這都是聽誰說的?」

  「來買我們的那些人都是這樣……」

  「停停停,少爺我跟別人不一樣,不需要這些!你才多大啊就生孩子?你自己還是個孩子呢~」

  「奴婢15了……況且少爺看著……年紀也不大……」

  凌晨無奈的撫額,他只是身體18,靈魂早就是老牛馬嘍!15歲的小屁孩在他眼裡連妹妹都算不上,都快差輩了!這麼禽獸不如的事情他還真的沒有想過,他又不是從印度穿越來的。

  退一萬步講,眼前這個又瘦又弱的小竹竿,他是真下不去手,別到時候再給整死了,那恐怕就有一輩子的心理陰影了……

  「行了行了,不談這些了,那個……你妹妹這些天你自己好好照顧著,回春堂送的藥記得煎好讓她喝,家裡的東西隨便用,還有……」

  說著,他又從胸口衣服里掏出兩角碎銀子:「這是平日裡買菜買東西的錢,你自己拿著。」

  小晴愣在原地,凌晨的行為遠遠超出了她的理解,讓她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正在二人飯間閒談之際,院子外的木門被人敲響,一道好像在哪裡聽到過的聲音從院牆外傳了出來:

  「兄台,在不在家?」

  小晴嚇的連忙站起身來,緊張的看向院子裡的大門,生怕是牙行的人反悔了來把她們姐妹再要回去。

  凌晨也有點疑惑,誰家好人飯點串門啊?真沒禮貌!

  他起身快步走向屋外:「來了來了!」

  「吱呀~」

  門外站著兩個男人,一個是凌晨前兩天朝思暮想的冤……年輕書生,另一個則沒見過。

  白色長衫,交領內襯,衣服面料明顯和清化坊的這幫泥腿子不是一個級別,黑面白底的靴子,腰間掛著一塊綠色的玉佩,墜著黃色流蘇,帶有藍色花紋的袖子伸出一雙白的像女人一樣的手,正在搖著一把題有詩詞的摺扇。

  劍眉星目,氣宇軒昂,稜角分明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舉手投足間透露出一股書卷氣,看著跟自己差不多大,不是富家公子,就是大家少爺。

  年輕書生伸手指著凌晨,笑著對白衣公子說道:「文兄,正是此人!」

  說罷,他轉頭看向凌晨,頗為幽怨的說道:「兄台叫我一陣好找!」

  凌晨雙手還搭在木門上,茫然的看著這兩人:「二位這是……」

  那白衣公子合上扇子,溫和的笑著拱手道:「在下文若,冒昧造訪,還望勿怪。前日徐兄在兄台處尋得一些新奇的畫作,在下有幸得觀,覺得頗為有趣,一時心癢難耐,故而叨擾。」

  粉絲啊……那沒事了。

  「進來說吧。」

  房間裡還擺著飯菜呢,自然不能讓這倆貨進屋白吃,收拾也來不及。於是凌晨就叫小晴去柴房搬了個木桌子,拿了三個凳子放在院子裡,三人當院而坐。

  「隨手畫的,掙兩個飯錢,讓二位見笑了。」

  文若聽罷笑著擺手道:「兄台的畫作栩栩如生,畫中場面好似窗外真景,實為罕見,不知如何作出,在下近來有一位長輩過壽,也想進獻一幅,不知可否賜教一番?放心,自然不會讓兄台白辛苦的。」

  說罷,還沒等凌晨回答,他一拍腦門,略帶尷尬的笑道:「瞧我這……嗨!得見尊顏,一時心喜,竟忘了請教兄台名諱,該死該死。」

  這小子說話還挺客氣,凌晨被舔的很舒服,既然已經有了複製的能力,速寫素描什麼的也就沒有了保密的必要,用來交個朋友也不錯。

  反正看對方這一身穿著,應該也不會圖謀自己別的什麼了。

  「此事好說,小晴,去把本少爺的筆墨紙硯拿來!」

  ……

  「你看,我們假設光是從這邊照射過來的,光影就按著這個方向設計,然後開始構圖,近大遠小你知道吧?哎…對對對,然後就是暗的地方塗黑,但最暗處反而要透光,具體就是用輕墨,多加點水。對對對……哎不是不是,不是這樣……」

  直到小晴端著套了紙箜的油燈放在桌子上時,雙袖捲起、滿頭大汗的文若才完成自己的處女座。

  凌晨看著桌面上的畫作,以手撫額良久,才輕輕嘆了一口氣,拍著文若的肩膀安慰道:「文兄,第一幅畫就能畫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我第一次學的時候,先生問我為何在紙上畫符?是不是家裡有鬼要驅……」

  文若跟徐朗對視一眼,皆是笑出了聲,幾人愉快的洗乾淨手,等小晴撤去筆墨紙硯,又重新坐了下來。

  看著小晴離去的背影,徐郎若有所思後,轉頭向著凌晨問道:「凌兄是北海府人嗎?可曾拜貼舉孝廉?」

  凌晨眼睛盯著文若腰間的玉佩,敷衍的答道:「沒有,我是商人之子,門第寒微,更何況我也沒這想法。」

  「呃……不知凌兄平日裡何以為生?」

  「搶小……醬菜,醬菜買賣,不過因為入不敷出,已經倒閉了。哎對了,你倆是幹嘛的?」

  文若笑著說道:「在下僥倖去年府中得過,添為官備,徐兄貪耍憊懶,未曾得過,不過以他的才華,只要稍微認真一下,也只是時間問題。」

  官備?預備公務員嗎?

  「文兄以後是在咱們北海府做官,還是去京城拜貼?」

  談及此處,文若原本輕鬆的臉色不在,眉宇間浮現一絲愁容。

  「如今時局混亂,烽火連綿。在下原本是要參加今年京中選拔的,想著憑一股氣勁過了,再努力一把省令選拔。奈何兵禍危及鄉里,放心不下家人,加之路途不平,便耽擱了,也不知何時才能結束……」

  討論到這種影響所有人生活的事,三個人都沉默下來,各有各的心思。

  文若思考的是自己的前途和家裡人的安全;徐朗思考的是如何在外面過夜;凌晨思考的是怎麼把文若腰間的玉佩騙過來給自己複製。

  最終,還是凌晨打破沉默,拍著文若的肩膀輕鬆的說道:「不必糾結,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文兄不如先在家中好好溫書準備,等退了亂兵,再去京城照樣不遲。你要對自己有信心,我相信你以後一定能做大官!」

  「哈哈哈哈~那就借凌兄吉言了!如今這時辰也不早了,我二人先行告退,改日再來向凌兄請教,這是5兩銀子,凌兄別嫌棄。」

  「哎——這是做什麼?咱們君子之交,豈能用黃白之物衡量,快快收回去,否則從明天起我就閉門謝客了!」

  見凌晨臉色慍怒,不似客套。文若也不好再硬給,只當他是高風亮節,心中更加高看幾分。

  誰知下一秒,凌晨就搓著手不好意思的說道:「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了,文兄腰間所佩之物倒是看著新奇有趣,不知道我能不能看一眼?」

  文若看著不停的眨巴眼睛的凌晨,心中十分不解,不過還是伸手解下來遞給他。

  凌晨興奮的拿在手裡,根本沒聽文若介紹這塊玉佩的來歷,專心複製好藏在袖子裡後,又把原件麻溜的遞還給他。

  「路上注意安全,早點回家,別耽誤了宵禁,好走不送!」

  院門外,一頭霧水的文若和徐朗望著已經緊閉的黑木門面面相覷。

  「這個凌晨……還真是個奇特的人……」文若喃喃道。

  二人走在空無一人的巷子裡,徐朗笑著說道:「確實,知道文兄是官備後還能面不改色,談笑自若,可見是有幾分見識的。」

  文若搖頭說道:「不,不是因為這些。身貧無愁容,位低無諂色。與你賣畫時連幾文錢都要計較,方才給他5兩銀子又視若無物。住在這破落的清化坊,家中卻有婢女服侍……」

  頓了頓,文若抬起頭笑道:「是個有意思的人。」

  說話間,二人已經來到了巷子口,八個轎夫,兩頂轎子早已等候多時。文若上了一頂深藍色的轎子,旁邊還有兩個腰間挎著刀的護衛。徐朗上了旁邊那頂褐黃色的轎子,身邊只有一個小廝。

  掀開轎窗的帘子,徐朗從裡面探出頭,不死心的問道:「所以今晚你真的不去杏香閣嗎?你不去,我不好跟我爹編啊……」

  「滾。」

  ……

  院子裡,凌晨雙手負立,抬頭看著黑夜裡的漫天繁星,忽然,一件披風搭在他的肩膀上。

  扭頭望去,小晴正搓著手臂站在一旁。

  「問你個問題,如果有一天,你要是變成了全天下最有錢的人,你最想做什麼?」

  小晴看著地面思索了一會,抬起頭,茫然的晃了晃腦袋。

  「一棟大房子,一個美嬌娘,以及七八個小妾和十幾個外室,都是必不可少的。以前我品行端正,是因為我窮,現在有錢了,當然不裝正人君子啦~~」

  小晴的一雙桃花眼瞪的滾圓,錯愕的望著一蹦一跳哼著歌走遠的輕佻背影,嘴巴遲遲沒有合上。

  ——

  原本是打算直接搬家的,但鑑於小晴的妹妹,也就是半買半贈送的小霜至今昏迷未醒,住的地方就先這麼湊合湊合。不過米麵鋪子開業需要人手,凌晨又沒有放心的人,只能在鋪子門口立塊木板,歪歪扭扭的上書「招收夥計,工錢面議。」

  沒多久,就有幾個農家漢子帶著自家小子進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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