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罪

2024-11-09 14:07:51 作者: 燃星
  夏淺送陸津城下樓,兩人沒有說話。

  直到他側身坐進駕駛位,不舍地牽住女孩冰冷的手,「明天就回去,嗯?」

  「哥哥剛出院。」

  夏淺話語低低的,像某種情緒的隱忍。

  自她端水進書房那刻,陸津城就尋到她顫抖的指尖。

  她不戳破,他沒提。

  「夏淺。」

  陸津城忽而沉聲,喊她名字。

  其實,陸津城對她親昵的叫喚次數不多。

  情事催發前會柔聲哄:淺淺,小淺。

  其他時候,他稱她全名多。

  夏淺咬唇,沒看他眼神,看他摩挲在自己手背上的指骨。

  慢慢的,細細的。

  宛如一把裹著蜜糖的尖刀。

  只要她稍微上腦,就會被他捅穿了心。

  「還記得昨晚答應過我什麼嗎?」陸津城要她認帳。

  夏淺長睫微煽,半壓,像藏了什麼秘密在眼底,沒出聲。

  「還不到二十四小時,記性這麼差?」陸津城試探。

  她說,她不會讓他一個人。

  所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步步誘導。

  要她深陷「他要她愛他」的圈套,然後再眼睜睜看著,她毫無退路的痛苦?

  【我不愛她,誆騙她,都是她應該承受的。】

  陸津城這一聲墜地,夏淺險些滑下身子。

  就因為,她是嚴政的女兒。

  他是為了嚴政而來的。

  他是為了,報復嚴政而來的。

  夏延反對,是因為他早就知道了一切。

  【這孩子的父母?】

  福利院的院長,看著面前頭髮凌亂,鼻涕淚痕糊滿臉的小夏淺,既心疼,又為難。

  那相好嫌棄地推了她一把。

  小夏淺一向瘦弱,加上長期受嚴政的虐打,身子骨風吹就倒。

  她踉蹌摔到院長面前,水盈盈的大眸子,裡面全是一碰就碎的苦楚。

  【她媽死了,她爸無期徒刑。】

  【什麼?】院長震驚。

  當時轟動一時的北城陸太太遇害,從二十幾層的酒店縱身一躍,成了那幾個月瘋傳的頭條新聞。

  嚴政的照片,在各大電視平台滾動。

  相好拿出小夏淺的證件,認真,【她除了來這,只有死路一條。】

  那天的夜很長。

  從傍晚六點就暗下的公路,直到小夏淺跑出福利院的大門口,張望那疲倦遠離的身影,都是黑的。

  她站在高高的門檻大喊,【小惠姨。】

  林小惠虛晃,定住腳步,頭髮被夜風吹散。

  她本可以眼睜睜看著小夏淺,在那破舊的出租屋裡自生自滅。

  可最後的人性告訴她。

  嚴政的錯,不該由她承受。

  她該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夏淺咽了咽嗓,與他對視的眸子,凝著水光,艱難地違背著自己的心,「明天,明天就回去。」

  回去?

  她還能肆無忌憚地回到陸津城身邊嗎?

  「手很冰,回去多喝點溫水。」陸津城依舊一副與她深處甜蜜中的樣子。

  夏淺順了下他好看的眉眼,點頭,「好。」

  「夏延的支票我沒收。」

  陸津城扯了她一下,貼近。

  夏淺弓住腰身,半個腦袋,也順入車內。

  「陸津城,小區有人。」

  「你說你愛我,夏延還的人情我不會要。」

  他唇擦過她敏感的耳廓,說得極為繾綣。

  如果沒推開那扇門,也許此刻,夏淺會感到很幸福。

  她的愛意,陸津城清楚。

  他會同她一樣對面對任何人的反對。

  可偏偏,不是了。

  夏淺哽咽,手攥他衣襟,身子虛伏他冰涼的胸膛上。

  鬼斧神差一聲,「那你要什麼?」

  陸津城低聲一笑。

  原本握住她的手,徐徐扣緊她後頸的軟肉,尖牙動情地撕磨了下她的耳垂。

  「我要什麼,明天回去告訴你。」

  夏淺的心,一上一下,悶得難受。

  .....

  一天後。

  夏淺沒有如約回到別院。

  電話不通,音訊全無。

  第二天。

  陸津城來夏延新房,小區業務告知,人出國了,給了近三年的物業管理費。

  回程的路上,陸津城平靜,望天邊雲翻湧起。

  騙子。

  夏淺,你才是不折不扣的騙子。

  【他是北城的親戚。】

  【陸津城,我愛你。】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

  陸津城閉眸。

  分不清她是獵物,還是自己是獵物。

  .....

  一晃,三個月。

  2020年,四月初。

  萬物蓬勃的日子。

  蕭山監獄。

  囚禁了十六年的嚴政,倏地被通知,有人來探望他。

  這麼多年,有過兩次被探望。

  一次是入獄四年後的林小惠。

  一次,是第五年的陸津城。

  十九歲的他,意氣風發,初長成人的模樣,惡意滿滿。

  那是嚴政,第一次在一個剛成年的人身上,看到深入骨髓的恨意。

  【那嬌滴滴女人的兒子?】

  嚴政白了頭髮,依舊笑得無辜,梨渦深露。

  【你有個女兒。】

  陸津城一套里外全黑的西裝加身,反差襯托出他臉上的乾淨,俊雅。

  聞見這一聲,嚴政無辜的笑臉霎時斂緊。

  警惕著面前的人,【什麼意思?】

  【你有女兒,小我七歲。】

  嚴政繃緊神情,細細端看他,【然後?】

  陸津城沒再開口。

  隔著防彈的玻璃牆,兩人四目對望,從骨子裡竄出的火,滅不掉。

  【你的罪,她受。】

  陸津城撂下這話,優越英挺的身軀起身。

  嚴政笑了,皮骨消瘦,滿臉褶痕,【她早死了。】

  「小淺,可以嗎?」

  夏延拉住她手腕,心疼的情緒壓抑著。

  他們一高一低,就站在探視門前。

  「哥,我就想問問他。」

  夏延憤氣,不願夏淺面對。

  「你可以當他死了,這個世界早沒了這個人。」

  「可他沒死。」

  夏淺極具難受地吐出這四個字。

  他沒死。

  他所做的那些罪惡沒有過任何的血債血償。

  這幾個月里。

  夏延帶著她去了Y國。

  她重新背上畫板,拿起畫筆。

  忙碌的日子。

  她以為就可以當切除手術那般,挖掉長在腦子裡的那顆毒瘤。

  那顆全部只因嚴政而起的毒瘤。

  媽媽。

  陸津城。

  每一個失眠的夜晚,每一個從冰冷的夢中驚醒的夜晚。

  她都看見媽媽抱著她哭,就窩在給不了生產費的醫院病房。

  無良的護士唾棄,噁心的醫生騷擾。

  直到抱著自己離開,又遇上一路跟隨的嚴政,【偷偷生了我的女兒要去哪?】

  他藏在黑夜裡,朝他們母女伸出魔掌。

  晃眼一瞬。

  她模糊的視線里,又出現了年少的陸津城。

  他站在無能為力的法院外,痛心問著,【為什麼他只判決了無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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