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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謝氏紅纓將軍之墓

2024-11-01 22:59:42 作者: 掉毛的橘貓
  「多謝老師提點。」

  她禮貌致謝,此時一陣香味由遠及近,裴晏危大手撥開簾幔,一相貌儒雅、與聞鶴山人年歲相當的男子端著一隻大盤的燒雞旋了進來。

  「這是公主?燒雞來了,媳婦今日喝酒嗎?」

  男子一開口,熱情洋溢的語調便中和了身上的書卷氣。

  沈拂煙見他腰間還繫著一條毛巾,若不看臉,還真是個大廚模樣。

  聞鶴山人看向裴晏危,裴晏危搖搖頭:「今日回京還要待命,不能陪老師盡興了。」

  沈拂煙也連連擺手:「我酒品不好,怕驚擾老師。」

  她如今都打著十二分的精神,怎麼敢喝酒。

  「那便喝點我們自釀的青梅汁。」師公快活地放下燒雞,又去廚房端來其他好菜。

  沈拂煙覺得奇異極了。

  這家裡的地位仿佛顛倒了一般,可師公沒有尋常夫人的怯懦刻薄,老師也沒有一般大家長的威重獨斷。

  夫妻間其樂融融的,連裴晏危的師兄也是不拘小節,席間大口吃肉,只是想要喝酒時,手屢屢被師公用筷子打了回去。

  「你少時將時生灌醉了多少回,如今在他面前,還敢喝酒?」

  師公瞪了兒子一眼,沈拂煙便見裴晏危的師兄尷尬一笑,豪爽道:「師弟肯定都不記得了,這點小事,爹為何記得如此清楚?」

  裴晏危眉眼間閃過一絲笑意,還未開口,聞鶴山人便道:「時生不可能不記得,你將他灌醉後,丟到後山池邊,那大鵝走過去扯住他的腰帶……」

  「老師。」

  沈拂煙正津津有味聽著,裴晏危便沉聲打斷了老師的話。

  再一看,他眼底藏著一抹帶笑的赫然。

  「時生害羞了,不說了。」

  師公呵呵笑著,又指揮裴晏危:「你給公主多夾些肉,補足了氣血身體才康健。」

  「多謝師公,我快吃不下了。」

  沈拂煙連忙搖頭。

  「師公的手藝真好,平日我都是吃一碗,可今日已經吃三碗了。」

  她的手撫上自己滾圓的肚皮。

  這菜是真不錯,沈拂煙已許久未吃到這樣好吃的口味了。

  「別吃撐了,以後再來便是。」

  裴晏危淡淡笑著看她,左手在桌下撫上沈拂煙的腿。

  沈拂煙險些一下站起來,連忙紅著臉埋頭扒飯。

  「你這性子,少欺負公主。」

  師公瞪了一眼裴晏危,桌上幾人都是一臉笑意。

  裴晏危說明了今日來意,想要沈東宇入學院,聞鶴山人直言不是大事,沈拂煙便放了心。

  有這般地位的大儒說話,紀戚容這山長當得再豪橫也無用。

  飯後,師公收拾完碗筷,聞鶴山人看著裴晏危淡淡道:「近幾日天氣不錯,後山的路也好走,今日既來了,不如去後面探望探望。」

  裴晏危臉上的笑意淡了一些,握緊沈拂煙的手有些用力。

  半晌,他輕聲道:「我知道了,那我與玉兒便去後山了,門口布袋裡,是我為師公與師兄帶的鋤頭鏟子等一套器具,勞煩師父為我轉遞。」

  師父家,男人們負責鋤地燒飯,裴晏危投其所好,送了一套種地的器具,但師公肯定要佯裝不高興,為自己博博面子。

  「你這小子,怕你師公罵你是不是?」

  聞鶴山人聽了,頓時笑罵了一句,揮揮手:「去吧,趁著日頭還高,下次有空再來。」

  「今日叨擾了。」

  沈拂煙行了禮,這才同裴晏危一前一後出了竹屋。

  「怎麼不親自去同師公道別?」

  她不解。

  裴晏危垂眼:「師公不喜道別。」

  他的興致突然就落了下來,沈拂煙敏銳察覺到了,卻不知為何。

  「後山還住著人嗎?」

  她往路的盡頭看,卻只看見一片蔥鬱叢林。

  「隨我去就知曉了。」

  裴晏危捏著她的手,捏得十分緊,隱隱有些失控的模樣。

  沈拂煙擔憂他的毒,但他又面無表情,神志清醒。

  等到兩人來到後山,行至一處墳前,她終於猜到了裴晏危露出此狀的原因。

  故顯妣謝氏紅纓將軍之墓。

  謝氏!紅纓將軍!

  這是前朝謝氏族人的墳墓!

  沈拂煙震驚地看著這顯然被打理得很好的墓。

  謝家那位女子,似乎正有紅纓將軍的名頭。

  「晏危……你、你與謝家……」

  她神色複雜地看著裴晏危,裴晏危神色淡然,盯著這墓時,眼底涌著說不清的晦澀情緒。

  「此乃前朝謝氏族中最後一個女兒。」

  他輕聲丟下這句話,便撩起衣袍,跪在墳前,不言不語,一動不動。

  這一日帶來的訝異太多,沈拂煙幾乎都要麻木了。

  她看著裴晏危跪下的身影,分明他什麼也未做,只是靜靜盯著這座墳,眼神里卻填滿了有些悲哀、有些虛無的情緒。

  他的模樣像變成了一把刀,在沈拂煙的心頭攪著。

  縱使裴晏危再落魄、狼狽之時,從來都是仰著頭,傲著眼。

  從未有這樣一刻,他的眼睛並未看著她,卻如同一直遍體鱗傷的小狗,在她面前展露出傷口。

  沈拂煙緩緩走過去,從背後環住他,仿佛有股力量從她的體內漸漸渡到了裴晏危的身體裡。

  半晌,他終於動了。

  裴晏危將沈拂煙從地上扶起,摟在懷中,聲音嘶啞。

  「她是我的祖母,一生未嫁。」

  祖母,一生未嫁……

  這兩個詞放在一處,仿佛已經講述出了一個女子跌宕坎坷的一生。

  沈拂煙張了張嘴,嗓子裡似乎含了一張刀片,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那個男人,是死了?還是逃了?

  裴晏危沒有繼續說,而是將她拉在懷中,沉眼朝著墳墓鞠了三躬。

  「她是大楷最英勇、最出色的女子。」他蹲下身,伸手拔掉墳墓周圍的一些野草,衣擺沾染上濕漉漉的泥土,模樣陌生極了。

  沈拂煙也與他一同蹲下,要伸手,卻被裴晏危攔住。

  「別弄髒手。」

  他眉眼間儘是酷烈之意,但不是對著紅纓將軍,而是對著一道心中模糊的身影。

  「你的祖母,便是我的祖母。」

  沈拂煙堅持同他一起拔草,兩個身份尊貴的人挽著袖子,滿手混著泥與草屑,在這山野間有幾分可笑的情態。

  「她被這塵世短暫地沾染過一層污濁,不過最後走時,又是乾乾淨淨的。」

  裴晏危的聲音突兀響起,沈拂煙這才反應過來,他在接著方才的話說。

  「玉兒,我祖母她,在被姦污後,親手殺了那個渣滓,無畏她紅纓將軍的名號。」

  他的聲音又輕又沉,像是一陣風,卷厚了滿天的雲。

  沈拂煙沉默一瞬,問:「那個男人是誰?」

  不知為何,她覺得,這好像就是裴晏危今日這一身哀傷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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