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公道
2024-11-01 18:09:00 作者: 花小昔
順慶帝眉宇間帶著幾分疲憊,雖然穿著常服,但是那一身體久居上位者的威壓還是叫人喘不過氣來。
常喜公公連忙躬身上前,將他之前在那巨大的灌木後面聽到的看到的一字不落地講了出來。
順慶帝的王帳里,就只有兩個伺候的宮女太監,在常喜公公說完之後,有那麼一瞬,偌大的王帳里,落針可聞。
「父皇容稟!」
蕭子義長跪在地:「兒臣是被沈南枝算計的!是她估計激怒兒臣,又引常喜公公過來……只因她與劉靜雅交好,見不得兒臣同劉靜怡往來,才設下如此圈套……」
一旁沈南枝平靜的看著他說完,也不著急。
在順慶帝抬眼看過來的時候,聽到順慶帝發問:你怎麼說?」
沈南枝才開口道:「皇上要臣女如何說?是要臣女說,是臣女威脅五皇子,讓他同劉家庶女特意跑去那江邊苟合,好叫他們的人正好欺辱臣女?」
聽到這話,蕭子義也愣了一下。
是他自己帶著劉靜怡找的那塊地方,這一點他無可辯駁。
但是……
還沒等蕭子義開口,沈南枝繼續道:「五殿下雖貴為皇子,但當時所作所為實在荒唐,不堪入目,臣女不過是提醒了他們要注意禮數,不可丟了皇家顏面,不曾想卻因此激怒了他,還想欺辱臣女,徹底毀了臣女,這些常喜公公可以為臣女作證,還請皇上為臣女做主!」
說著,沈南枝也一頭跪了下來。
見狀,蕭子義原還想辯駁,可人證俱在,他百口莫辯,眼看著順慶帝的臉上越發沉了下去,再繼續這樣,只會惹順慶帝更加不快。
在迅速地做了一番權衡之後,蕭子義就要硬著頭皮先扛下。
這時候,已經羞愧得不敢抬頭的劉靜怡跪在地上,梨花帶雨道:「都是臣女的錯,今日臣女同沈南枝起了些齟齬,原本是想讓五殿下嚇唬嚇唬沈南枝的,臣女和五殿下並非真的要毀了她,都是臣女的錯,還請皇上降罪。」
見狀,蕭子義也俯身道:「是兒臣一時昏了頭,跟劉靜怡無關,但兒臣也確實只是想嚇唬嚇唬她跟她開個玩笑,並未真的打算動手,所有罪責兒臣願一力承擔。」
順慶帝靠坐在太師椅上,搭在案几上的手不時地轉動著那玉扳指。
正是之前沈南枝給小七的那一枚。
他越是沉默,氣氛越發詭異。
畢竟是他親兒子,若真追究下去,以此給他定罪,不但會叫蕭子義顏面盡失,還得受重罰。
沈南枝當然看出了他在權衡,在猶豫。
再繼續下去,這件事有很大的可能會因「一句玩笑」而蓋棺定論。
這當然不行!
念及此,沈南枝悽然一笑:「五殿下說得可真輕巧,拿一個女子的清白當作可以隨意開的玩笑,我知道我們沈家式微,外祖父外祖母病重,不能為我討回公道,阿娘體弱,親爹不愛,就如五殿下所說,有什麼可顧忌的!你說我鎮國公府一屋子老弱病殘跟寡婦,還有這麼一個扶不上牆的爛泥表哥,就算我有一個身為鎮北王的夫君,最近病得連府門都出不了,所以,我就活該被你欺辱嗎?」
說著,沈南枝轉而看向順慶帝,一臉委屈道:「皇上今日才跟臣女說,不會叫人欺負臣女,可轉頭五殿下就欺辱臣女至此,他又將皇上的話置於何地?」
「我沒有,你休得胡言亂語!」
蕭子義憤怒地指著沈南枝,就要開口辯解,卻突然聽到主座上沉默良久的順慶帝開口:「還不夠丟人嗎?」
只一句話,就叫蕭子義的氣勢瞬間蔫,他轉頭一臉懇求地看向順慶帝,「父皇,兒臣錯了,兒臣只是一時糊塗……」
「一時糊塗?」
順慶帝冷冷一笑,淡漠的語氣裡帶著凌厲的怒意:「朕看你是純粹就沒長腦子!」
只一聲,就驚訝得眾人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偌大的王帳里,猶如一股無聲中掀翻天的海浪,洶湧澎湃,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處於海浪中心的蕭子義甚至連求饒的話都開不了口,只能一頭跪下。
順慶帝閉上了眼睛,沉默了一瞬,才開口道:「自去領杖刑三十,然後滾回去,閉門思過三個月,若無朕的允許,不許踏出府門半步,另外你手頭上的差事也都先卸了。」
雖然只是三十大板,但毫無疑問,顏面盡失,這對皇子來說,算是極重的懲罰了。
而且,還得禁足三個月不說,就連他手上的權力也得交出去。
三個月的時間,這朝堂的格局不知道又是怎樣一番變化,而他只能幹看著。
「父皇!」
在聽到這道旨意的瞬間,蕭子義的臉色蒼白如紙,「兒臣知錯了,還請父皇看在母妃的面子上,饒兒臣這一回。」
劉淑妃這麼多年協理六宮,而且不爭不搶,給順慶帝省了多少心思,再加上他們背後還有劉家。
蕭子義本以為搬出這個,是想博順慶帝心軟,並提醒他還得兼顧劉淑妃和劉家的心情。
不曾想,聽到這話,順慶帝更怒不可遏:「朕看,就是她太縱容你了!才會養出你這般無法無天的性子!滾下去領罰,若再生是非,朕定不輕饒!」
沈南枝原本也有這一層擔憂,但聽到這句話,她也稍稍放下心來。
看樣子,順慶帝對劉淑妃和劉家,也並沒有那麼放心。
尤其是前段時間,在周允賢的案子上,劉家出面力保,顯然有力挺周家之嫌。
身為百年世家,不可能想不到,他們跟州牧之間聯絡過密會引得君王不快,可他們還是選擇力保周允賢,這說明什麼?
不說他們之間必然有見不得光的利益牽扯,但至少說明,劉家跟周家關係匪淺。
這樣自然引得順慶帝不悅。
至此,他雖看似是為沈南枝做主,重罰蕭子義,實際上也是在敲打劉家。
蕭子義既享受了劉家帶給他的榮耀和扶持,當然也就要承受因劉家而引起的君王的不滿和敲打。
沈南枝就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她才在江邊看到蕭子義的一瞬間,做了這個決定。
不然,她還真沒有信心順慶帝會因為她而重罰自己兒子。
就在前一刻,沈南枝都不敢保證,甚至還有一些擔憂。
畢竟君心難測。
但現在看來,她賭對了。
沈南枝這才鬆了一口氣。
蕭子義只惡狠狠,心不甘氣不順地瞪了沈南枝一眼,卻也不敢說什麼,只能領命:「是,兒臣領旨。」
然而,他卻沒有立即退下,而是看向一旁的劉靜怡。
事已至此,蕭子義原是想破罐子破摔,就讓順慶帝開口將劉靜怡指給他。
只是,沒想到,還沒等他開口,卻見順慶帝看著劉靜怡,神色冷漠道:「劉家教養出來的什麼東西?沒有禮義廉恥不說,攛掇皇子勾引皇子,來人,拖下去……」
一句杖斃,就要脫口而出。
劉靜怡也徹底傻眼了,癱軟在了地上,甚至連求饒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還是蕭子義開口打斷了順慶帝的話,言語懇求道:「父皇!兒臣是真心喜歡靜怡的,都是兒臣的錯,還請父皇饒她一命,她是無辜的,父皇……兒臣只求您這一件事,其他任何事情,兒臣都願意承擔,父皇……」
蕭子義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劉靜怡也才反應過來,她跪著走到蕭子義身邊,不住地搖頭哭著:「殿下,是臣女的錯,不要殿下為了臣女受苦,臣女這條賤命死不足惜,殿下萬望保重好自己,臣女甘願赴死!」
聽她這麼一說,蕭子義更加不肯了。
兩人這樣拉拉扯扯,叫順慶帝眉宇間的溝壑都加深幾分。
「都住口!」
他抬手揉了揉太陽穴,皺眉看向蕭子義,帶著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朕怎麼就生出你這麼個不爭氣的東西!為了點兒女私情把自己都搭進去!」
高高在上的君王,第一次在人前流露出老父親般的無奈和脆弱。
蕭子義這會兒哪裡還顧得上同沈南枝計較,當即一頭磕下:「是兒臣叫父皇失望了!兒臣有罪!」
順慶帝轉了轉玉扳指:「若之前,朕倒是不介意成全你們,但事已至此,必得給沈家一個交代,她既沒有禮義廉恥,就暫且送去雲水庵修行三年,若能好好悔改,再提此事。」
三年……
京中美人如雲,三年的時光,誰能保證蕭子義對劉靜怡能始終如一?
也是想到了這一點,劉靜怡的臉上一片慘白。
但比起剛剛要將她拖下去杖斃,這個結果已然好了不少。
而且,聽順慶帝的意思,此事已然沒有迴旋的餘地。
蕭子義和劉靜怡對視了一眼,再不敢多言生怕觸怒龍顏,只得領罰。
順慶帝擺了擺手:「朕乏了,都退下吧。」
蕭子義和劉靜怡連忙磕頭謝恩,並在轉身離去的時候,都很有默契的,惡狠狠剜了沈南枝一眼。
那眼神里的恨意有如實質。
沈南枝恍若未見。
他們幾次三番算計她和劉靜雅,這是他們應得的下場。
而且,這還算輕了。
沈南枝跟他們之間恩怨還不算完。
不過,至少接下來這三個月,沈南枝可以將他們放到一邊,專心謀劃其他。
也不必擔心他們再使絆子,剛剛順慶帝的那句話已經說得很明白。
若他們在思過的時候,再敢生出是非,那句「定不輕繞」絕不只是說說而已。
當然,這話對沈南枝也是同樣的道理。
短時間內,她也不能再做什麼針對這兩人,嫌疑太大,而且一旦叫人拿住了把柄,在順慶帝這裡,只會對她不利。
見順慶帝沒有其他的吩咐,沈南枝正要拉著葉青菀一起行禮離開,卻聽到順慶帝開口:「沈家丫頭。」
沈南枝連忙抬眼望去:「皇上。」
順慶帝將那玉扳指交給常喜公公,又由常喜公公交還到沈南枝的手上。
他才語氣清冷,但壓迫感十足:「蕭子義雖然錯了,但也得到該有的懲罰,此事,朕不希望再有人提起。」
沈南枝躬身道:「是,事關臣女清譽,臣女也絕不會往外透露半個字,也會管好手下。」
順慶帝這才點了點頭:「退下吧。」
不用說,也不會有人敢把這件事往外傳,可順慶帝卻特意點了沈南枝這句,可不僅僅指的是這個。
哪怕明明蕭子義和劉靜怡的錯,而且順慶帝既是為了敲打劉家,也是為了維護皇家的體面,以及不得給鎮國公府一個交代,幾番權衡之下才出此重罰,
他卻依然因此對沈南枝心生不滿。
不過,這一點沈南枝早有預料。
她和葉青菀行了禮,便叫順和順義扶著還在昏迷的沈長安出了王帳。
對於沈長安,一開始常喜公公就解釋了,他是醉酒暈倒,順慶帝也不欲再多一個人攪局,便沒讓人將他弄醒。
所以,沈長安從頭睡到尾。
等順和順義將他抬回沈家帳篷,他才迷迷糊糊睜眼。
酒勁兒還沒過去,看到站在眼前的沈南枝,沈長安喃喃道:「枝枝妹妹,魚上鉤了嗎?咦,青菀呢?」
說著,他努力睜了睜眼,似是才發現他們已經不在河邊,看著眼前來回晃悠的羊角宮燈,沈長安不解道:「咱們是不是回來了?不釣魚了嗎?」
沈南枝有些無奈地揉了揉眉心,突然有種想要再將他敲暈過去的衝動。
她叫人送來了醒酒湯,強迫著沈長安服下,又等了一刻鐘,才見沈長安的眸子逐漸恢復清明。
「哎?咱們不是在江邊嗎?枝枝妹妹,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沈南枝冷冷看著沈長安,那眼神直叫沈長安發毛。
「長安表哥,你下次再喝酒,我就把你踹去雲江!」
沈長安不明所以:「我喝點兒小酒怎麼了?小酌怡情,美景配美酒,不正好嗎?」
沈南枝咬牙:「是挺好,都好到了皇上那裡去了!」
至今沈長安都還被蒙在鼓裡,看到他那吊兒郎當的樣子,沈南枝覺得他要是被人賣了都還不知道。
她氣得頭疼,就要叫順意將今日的兇險好好跟他細說,卻見帳簾跟前,墨雲鬼鬼祟祟地探了個腦袋進來。
看到沈南枝,墨雲嘿嘿一笑,朝沈南枝擠眉弄眼。
那神情都帶著幾分欠揍。
「沈姑娘,有您的信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