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一箭三雕

2024-11-01 18:09:00 作者: 花小昔
  沈南枝的身子還在不斷往下掉。

  若是往常,她憑藉著輕功,還能努力抓住手邊一切東西,儘量讓自己的身體緩緩,不至於重重摔死,可她這會兒燒得暈乎乎的,根本使不上來力氣。

  她身上雖然還揣著陸翩翩給的固元丸,而且,在進入這間屋子之前,她就已經悄悄服下,但這東西再神奇,也不至於服用之後就立即發揮作用。

  而且,沈南枝也不確定那強撐起來的精神能堅持多久。

  就在她估算著高度,猶豫要不要抽出腰際防身的軟劍抵擋一二,手邊突然感覺一陣柔軟,下一瞬,她和翠兒兩人雙雙跌入厚厚的穀草堆里。

  倒是一點兒也不疼,不過沈南枝只悶哼了一聲,沒再吭聲。

  「沈姑娘?」

  翠兒推了推她的身子,見她沒有反應,又才將她一把背在肩頭。

  伸手不見五指的密道,翠兒背著沈南枝竟然能健步如飛。

  而且,她似乎對這密道熟悉得很。

  哪怕一路上還有岔路,她都能精準無誤地找到地方。

  就這樣,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才終於帶著沈南枝來到一處石板面前。

  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手法,在那石板上很有章法地敲了一通。

  原本嚴絲合縫的石板突然從中間轉出來一條密道出口。

  而且,比起剛剛漆黑一片的密道,這齣口處隱約有光線露出,看得清這條密道是一路斜著上行的。

  翠兒背著沈南枝拾級而上,如履平地,最終又如法炮製,轉過一扇暗門,才終於將沈南枝帶到了一間光線暗淡的屋子。

  屋子裡的陳設古樸奢華,看樣子,應該是一間寢居,而且主人的身份尊貴非凡。

  一張黃花梨木雕刻的大床格外醒目,就連簾帳,用的都是勾著金線的香雲紗。

  幾樣家具看起來簡單,但也都精緻巧妙得很,在一側的博古架上,一尊瑞金銅爐里還焚著香,門窗緊閉,煙香裊裊,讓這屋子裡看起來越發昏暗。

  密道的出口是在床腳。

  翠兒將沈南枝一口氣背出密道,將她丟在床上,二話不說轉身就要離開,不曾想,下一瞬卻被沈南枝扣住了手腕。

  「沈姑娘?」

  翠兒下意識回頭,對上沈南枝清冷的眉眼,一臉驚詫道:「你沒事?」

  沈南枝挑眉:「你覺得,我應該有事嗎?」

  這話反問的翠兒啞口無言,她猛地甩了甩手腕,想要掙脫沈南枝的束縛,可才一抬手,卻反被沈南枝一把拽著領子,將她一把反按在了床上。

  翠兒剛要掙扎,沈南枝已經一膝蓋頂在了她的後背,並將她雙手反剪在了身後,讓她動彈不得半分。

  「沈姑娘,你沒事!你不是……」

  不同於上一次的驚訝和不確定,這一次翠兒可以肯定,沈南枝半點兒事兒都沒有。

  沈南枝挑眉:「是啊,我畢竟得了風寒,本就發著高熱渾身發軟,更何況前腳才進福雲樓,後腳就中了你的軟骨香,怎麼可能還使得上力氣呢?」

  話音才落,翠兒渾身一僵。

  她似是沒料到,自己的小伎倆早已經被沈南枝看去,只是她依然不解:「你為什麼會沒事?」

  樓上的雅間一早就讓人布好了軟骨香,她是因為提前服用了解藥,才跟沒事人一樣。

  可沈南枝不一樣。

  她分明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跟著她一起進了屋子,而且那會兒隨著屏風倒下,煙塵四濺,也不會有人懷疑到那些四濺的粉塵里已經混入了軟骨香。

  更何況,就算沈南枝發現了不對勁,那麼短的時間裡,她也根本來不及躲閃就被她拉進了密道。

  翠兒想不通。

  她說得沒錯,正常情況下,沈南枝確實沒有半點兒力氣,但她提前服用的固元丹起了作用,還沒等出密道,沈南枝就已經恢復如常。

  面對翠兒滿是疑惑的眼神,沈南枝卻沒有立即搭理她,她拽了一旁的簾帳,將其當做繩子,迅速將翠兒五花大綁起來,然後才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博古架前,將那薰香撲滅。

  跟在陸翩翩身邊這麼久,沈南枝也認得一些香料,如果她沒有辨錯的話,這香料里加了催情的東西。

  只是這香已經燃燒了一會兒,這屋子裡幾乎無處不在。

  沈南枝要去推窗戶,可門窗都已經被人從外面鎖死,根本推不動。

  不過問題也不大,她在進門之前服用固元丹的時候,就一併服了一粒清心丸。

  那也是陸翩翩沒事的時候搗鼓的,可以提神醒腦,對媚藥軟骨香這一類的東西都有奇效。

  不過效果能持續多久,沈南枝也沒有親身試過,為穩妥起見,沈南枝當然是在第一時間先熄滅了催情香。

  然後沈南枝才走到床邊,冷眼看向動彈不得的翠兒:「劉靜雅在哪裡?」

  翠兒將頭瞥到了一邊,咬牙道:「奴婢不知。」

  沈南枝冷眼看她:「這是哪裡?」

  翠兒閉上了眼睛,不吭聲了。

  沈南枝也不急,她取了翠兒頭上的一根烏木簪子,一用力,就將那簪子插進了翠兒的肩胛骨縫隙里。

  鮮紅滾燙的血瞬間順著那縫隙往外流了出來。

  翠兒疼得臉色蒼白如紙,渾身戰慄不已,卻依然死死咬緊了牙關,甚至連半點兒聲音都不發出來。

  見狀,沈南枝一抬手,在她另外一邊肩胛骨上又戳了一個洞。

  這丫頭倒是個硬骨頭。

  沈南枝都有些意外。

  她隨手拋了烏木簪,站起身道:「既如此,那你便在床上等著吧,看這裡催情香也快燒完了,算時間,這裡的那位主子估摸著也快來了吧?就讓你自己去伺候。」

  翠兒原是想將沈南枝丟在床上再離開的,所以密道的入口尚未關閉。

  眼看著沈南枝要走,翠兒原本視死如歸的面上這才多了幾分慌亂。

  「沈姑娘!別!別走……我說……」

  「奴婢也不知道是誰,對方只是叫奴婢將沈姑娘按照他的計劃帶到這裡,就能放了我家姑娘……」

  沈南枝冷眼看著她,對她的話半個字不信,而且顯然已經看出了她在拖延時間,沈南枝提步要走。

  見狀,翠兒緊緊盯著沈南枝,又沉默半天才開口道:「是七殿下。」

  七皇子,蕭祈安。

  聽到這話,沈南枝實在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似乎是她的反應超出了翠兒的預想或者認知,她眉頭緊皺,隱隱不安道:「沈姑娘不信?」

  沈南枝不答反問道:「這是哪裡?」

  翠兒低下了頭去,沒有吭聲。

  她後背上兩個血窟窿還在不斷往外冒血水,那鮮紅的顏色很快打濕了半邊床鋪,看起來恐怖得很。

  沈南枝挑眉道:「蕭祈安的別院?還是說……」

  說到這裡,沈南枝頓了頓,看著翠兒反應,才繼續道:「最近蕭祈安接手了戶部的差使,忙得焦頭爛額,七皇子府離戶部又還遠著呢,我猜,他多半會就近挑一處宅子作為落腳休息的地方。」

  不出意外的話,就是她們腳下這一處。

  這屋子,就是蕭祈安最近的寢居。

  翠兒垂下了眸子,「七殿下對沈姑娘心儀已久,可沈姑娘已有婚約在身,他無奈之下才做出此舉。」

  然而,沈南枝笑道:「你家主子倒是養了一條好狗,都這會兒了,還不忘讓蕭祈安背好這口黑鍋。」

  話音才落,翠兒睜大了眼睛看向沈南枝,「沈姑娘這是何意?今日這些,確實都是七皇子授意,奴婢至死,也都是這句話!」

  沈南枝冷眼道:「可是,你剛剛的表情分明已經出賣你了。」

  既然是蕭祈安,見沈南枝懷疑到了別人,她又何必驚慌,按常理,不該是鬆一口氣才對麼?

  聽到這話,翠兒索性閉上了眼睛,不再開口。

  她不想說,沈南枝卻偏要同她絮叨:「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蕭祈安也是你們算計的一環,等他一進來,聞到這迷香,再加上床上昏迷不醒的我……你再算準了時間從密道出來,殺了他,偽裝成我不堪受辱失手殺了他的假象。」

  後面的事情自是不必說,定然有人剛巧「撞破」,這事情也就鬧開了。

  蕭祈安死了,沈南枝也名聲盡毀,而且還背上了殺人的罪責。

  就算明眼人都知道事有蹊蹺,但這一切已成定局,又能改變什麼?

  而那幕後之人甚至都不必露面,就可以輕鬆解決了對手。

  簡直一箭三雕。

  說到這裡,沈南枝眼神漸冷,語氣冷漠道:「我竟是不知,靜雅姐姐待你這般好,你何時成了五皇子蕭子義身邊的一條狗。」

  原本緊閉了雙眼,抵死都不願意再開口的翠兒,在聽到沈南枝提及五皇子蕭子義的時候,才驀地睜大了眼睛。

  沈南枝就知道,她猜得沒錯。

  蕭子義為了躲避婚約,算計的不光有劉靜雅,還有她,蕭祈安,甚至蕭楚昀。

  而這一切,從溫泉山莊的時候就開始了。

  甚至,更早。

  在沈南枝對蕭子義起疑心的時候,就想到了春生的死。

  春生的軟肋是他的兄長趙萬物。

  蕭子義拿捏了趙萬物的生死在手,又何愁春生不為他做事,甚至付出性命。

  嘉禾郡主林瀾音之前在花園裡敲打春生的那番話是沒錯。

  應該就是春生在太后面前給沈南枝或者沈家穿了「小鞋」,所以林瀾音才說,原本太后對沈南枝的態度都還好好的,就在春生面見太后不久,太后的態度就起了變化。

  當時沈南枝在溫泉山莊就想問太后,狗皇帝忌憚的人那麼多,為何她偏偏挑中了沈家做順水人情,挑中了沈長安做了替罪羊。

  如今看來,春生「功不可沒」。

  蕭子義一早就察覺到了太后背後的那些腌臢事情,也知道因此會將蕭祈安和太后、長公主府、林家,甚至周家捆綁得更緊密。

  蕭祈安越強,這樣對他奪嫡之路自是越發不利。

  所以他才要挑破這顆毒瘤,斷蕭祈安一臂。

  春生只是個引子,甚至可能連那枉死的姚征也是。

  他引導太后盯上沈家,借著姚征的死,嫁禍給沈長安,慫恿太后以此給順慶帝做順水人情。

  而另一邊,蕭子義則「慫恿」劉靜雅帶著沈南枝去溫泉別院散心,這一點,在後來沈南枝回憶起當時劉家的溫泉別院裡護衛的布局時,也有所懷疑。

  就算當時沈南枝沒有因為好奇自己跟過去,想必也會有人暗中引導她去發現太后的秘密,讓她撞到太后槍口上。

  這樣一來,蕭子義既不用自己出面,也能解決了太后這樁事,還能激化蕭楚昀和蕭祈安之間的矛盾。

  他等著看他們爭鬥,不管結局如何,他自己都能坐收漁翁之利。

  事實也確實如此。

  蕭楚昀拿捏住了周家,重傷了太后,也叫順慶帝震怒,就連蕭祈安和長公主都受到影響。

  雖然蕭楚昀和沈家都沒事,但這經此一事,必然讓順慶帝對蕭楚昀也越發多了些提防。

  皇儲未立,順慶帝的兒子就那麼幾個,他對另外幾個提防多一些,失望多一些,自然也就將更多的目光放在了蕭子義身上多一些。

  此消彼長,削弱敵人,就是抬高他自己。

  此次也是如此。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這中間出了什麼岔子,也半點兒牽扯不到他身上。

  他手上還拿了劉靜雅在手,他知道沈南枝對劉靜雅的看重,為了劉靜雅,沈南枝也會做出讓步。

  他確實好算計。

  這些都是沈南枝將之前的一些旁枝末節串聯起來,大膽做的猜測。

  而且,翠兒剛剛的反應也佐證了這一點。

  「沈姑娘說什麼?奴婢完全聽不懂!」

  翠兒緊緊皺眉,「就是七殿下吩咐奴婢這樣做的!」

  說著,她眼神一暗,張了張嘴,就要咬碎藏在牙根下的毒藥,只是還沒等她用力,沈南枝一抬手直接將她敲暈了過去,然後直接一把將她牙根兒下藏著的毒藥囊給扣了出來。

  確定了她沒有了其他自盡手段,沈南枝才忍不住冷哼道:「說你聰明呢,你又實在是蠢得很。」

  她還沒見過哪個死士連死都不怕,卻還能一口咬定自己的幕後主子是誰。

  若真是蕭祈安,她一個字都不承認,邏輯上才是對的。

  而且,雖然蕭祈安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他卻是極愛惜自己名聲的。

  像這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要對沈南枝用強且不惜壞了他們各自名節的事情,蕭祈安不可能這麼做。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線索,沈南枝站起了身來,轉頭看了一眼尚未關上的密道。

  她能感覺到固元丹的藥效在消散。

  偏偏這時候,外間有腳步聲傳來。

  同時,她聽到有人參拜「七殿下」。

  蕭祈安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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