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沒事了,別怕
2024-10-31 22:33:30 作者: 千川雪
這一箭,可稱得上是蕭令宜習射箭來最拼盡全力的一箭。
射出後,她立刻閉上眼,不敢看這一箭的結局。
若這一箭射中,祁鶴安便能得喘息的時機,若是沒射中,兩人只怕都要死在這荒蕪的獵場裡。
此刻她心跳隆隆。
她深知自己的箭術水平,不過是臨時抱佛腳罷了。
可萬般絕望下,她竟沒去想她死後大商怎麼辦,景兒怎麼辦。
她只是在想,能與祁鶴安死在一起,倒也很好。
他為救她而死。
她欠他的已經數不清了。
只願來生,他們不是這名為上京的棋盤中的棋子,不必背負江山的重擔。
過山野間平靜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男耕女織,相守一生。
沒人知道,在這一刻她幾乎在幻想中看到了來世的一生。
就在她心神俱疲,將要失去意識的瞬間,一道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嚇到了?」
她驀地睜開眼,眼前的男人渾身浴血,在他身後,倒著一具小山般的屍體。
暴雨落下,在他腳下衝出一片紅色的水塘。
但他卻是活生生的。
蕭令宜念頭還未反應過來,兩行眼淚便唰地落下。
祁鶴安艱難地抬起還握著刀柄的手,用拇指擦去她臉上沾染的污泥。
「沒事了,別怕。」
剛剛就在他幾乎要支撐不住的時候,猛虎卻突然發出一聲慘烈的哀嚎。
他仰頭望去,只見一支羽箭深深地插在它的眼睛裡,讓它發出劇痛的咆哮。
他猛地扭頭,看見了持弓的蕭令宜。
內心剛要升起欣慰之意時,失去了一隻眼的老虎卻更加狂暴起來。
祁鶴安知道,若是等它適應了劇痛和混亂的視野,那麼死的仍舊會是他們。
短短一瞬間,祁鶴安做了個驚人的決定。
他沒有用刀去格擋兇猛拍向他腰部的爪子,而是硬抗下了這一擊後借著慣性沖入老虎的身下。
身體被撕開的劇痛傳入腦海,卻讓他在一瞬間思緒更加清明。
刀刃向上,猛地捅入柔軟的胸口,而後從上到下劃開一個半人高的巨大口子。
溫熱的鮮血和內臟淋了他一身。
老虎壯碩的身體轟然倒地,將他半壓在身下。
祁鶴安有那麼一瞬間失去了意識,但僅僅是一瞬間,而後他將自己被壓住的下半身緩緩抽出。
抬眸時,看到蕭令宜還站在原地緊閉雙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應當是怕極了吧。
別說是從來養尊處優的她,便是祁鶴安,也是第一次孤身面對這種大型野獸。
蕭令宜眼淚洶湧而下,怎麼都止不住。
她想說些什麼,喉嚨卻像是被堵住一般,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重獲新生的喜悅充盈在蕭令宜心間,她伸出手想緊緊擁抱眼前這個從天而降救她於水火的男人。
但她的手落了空。
祁鶴安身型晃動,而後驀地倒下。
他半跪在地上,一隻手握著卷了刃的刀插在地上,支撐住了身子。
另一隻手正緊緊捂在腹部,即便如此,刺痛人眼的紅依舊源源不斷地湧出來,連暴雨都沖不去。
蕭令宜終於衝破了喉間的阻塞,顫抖著聲音喚道:「祁鶴安……」
她慌忙丟下弓箭,跪下扶住祁鶴安搖晃的身體。
「你怎麼樣?」
不用祁鶴安回答,她也已經看到了,他的臉慘白到不似活人,似乎渾身的血液都消失了。
粗重的喘息迴蕩在耳邊,似乎下一秒就要斷絕。
好一會兒,祁鶴安才凝聚出說話的力氣。
「這裡血腥味太重,會把人和野獸都引過來。」
「別管我了,快走。」
這次的傷是他多年來受傷最重的一次,捂著傷口的手似乎能摸到滑膩的內臟。
力氣和生機在祁鶴安體內迅速消逝,他知道自己這次是回不到北境了。
但若問他後悔嗎?
答案是不後悔。
縱然有千萬個恨她的理由,都不能掩蓋他愛她的事實。
哪怕明知道再也回不去從前,他也做不到眼看著她死去。
相愛相殺,糾纏不休,他也倦了。
或許為她而死,就是他最好的歸宿了。
「不……」蕭令宜瘋狂搖頭,接受不了這樣的結局。
她有什麼好,值得他做到這個地步?
祁鶴安低低笑了一聲,難得溫柔,「不要忘記我。」
生死間的溫情只有一瞬。
祁鶴安用盡最後的力氣推開蕭令宜,「趕緊走,不要浪費我用命換來的時間,你若良心難安,就替我父親報仇,照顧我阿姐……」
蕭令宜跌坐在地上,淚眼朦朧地看著祁鶴安。
或許時間過了很久,又或者只有一瞬。
蕭令宜眼中的痛苦消失,轉為無盡的堅定。
「不,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她掀起軟鎧,將整個中衣脫下來,顧不上已經濕透,將布料緊緊纏在祁鶴安腰間傷口上。
做完這一切,她奪過祁鶴安的刀握在手裡,而後拉起祁鶴安的胳膊搭在肩上,另一隻手環住他後背,用力撐他起來往前走。
祁鶴安又驚又怒,「你做什麼?」
他現在的狀態,能維持清醒都已不易,帶著他只會拖累她,浪費他好不容易為她爭取到的時間,愚蠢!
「你傷得那麼重,別再說話了。」蕭令宜沒有看他,視線直直盯著前方。
祁鶴安也的確沒有力氣再說話了。
他微微側頭,僅僅是這一個微小的動作,便耗盡了他的力氣。
他看著蕭令宜秀氣的側臉,她眼神堅毅,下頜繃得直直的。
祁鶴安知道,她的體力早已耗盡,如今還要帶著重傷的他行走,已到了極限。
他很想罵她愚蠢,可卻無法忽視自己心間升起的喜悅。
像是一股熱流,以無可抑制的速度流遍他身體每個角落。
她終究是對他有感情的。
祁鶴安閉上眼,感受著內心那絲純粹的喜悅。
雖然大仇未報,兩個人就都要死在這裡,但能死在一起,也好。
蕭令宜踉蹌著走了許久,才再也看不見那具老虎的屍體。
眼前是一處陡坡,背靠著一棵粗壯的大樹,中間的空隙恰好能容納兩個人。
蕭令宜露出一抹笑容,「就是這了,躲在這裡,等我的人找到我們便能得救了。」
但下一秒,她的笑容僵在臉上。
身側的祁鶴安垂著頭一動不動,凌亂的發垂在臉上,眼睛緊閉,毫無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