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以前沒得選，現在我想做好人

  泰國，巴吞他尼府。

  楊鳴從一家小超市出來，把頭上的鴨舌帽故意壓低，餘光不停地在周圍掃視。

  確定了沒有可疑人員，他鑽進一個小巷子。

  在錯綜複雜的巷子裡饒了好幾圈，他來到一處破敗的小樓。

  進到屋內，他才鬆了口氣。

  「聯繫上了嗎？」坐在沙發上的李瑤看到回來的楊鳴，開口問了一句。

  楊鳴點了點頭，從塑膠袋裡掏出一桶泡麵，拆開倒入熱水遞到了李瑤面前。

  「晚上十點，我們就走。」

  李瑤看了一眼桌上的泡麵，並沒有要吃的意思，有些欲言又止。

  過了片刻，她眼眶裡多了一層霧氣：「這樣的日子，我們還要過多久？」

  看到自己最愛的女人情緒有些不太穩定，楊鳴安撫道：「你放心，只要到了羅馬，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之前在緬甸的時候，你也是這麼說。到了泰國一切都會好起來，最後呢？」李瑤情緒有些失控，「我們又不是沒錢，你那麼多比特幣，只要隨便賣一些，我們都可以過得很好。」

  「我說過！這些比特幣現在不能動！」

  「為什麼不能？」

  「這些比特幣是怎麼來的，你自己心裡沒數嗎？金達的項目騙了這麼多人，我好不容易才把那些錢洗成了比特幣。現在這個錢包，這麼多人盯著，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你知不知道什麼後果？」

  「照你這麼說，我們這一輩子都要過這種東躲西藏的日子了？有錢不能用，每天吃泡麵？」

  楊鳴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現在黑白兩道都盯著我們，必須得小心。我知道這一年多讓你受委屈了，不過你要相信我。」

  李瑤吸了吸鼻子：「那你告訴我，我們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這種日子？」

  對於這個問題，楊鳴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作為一個詐騙犯，他早就已經習慣這種東躲西藏的日子。

  按照他的估計，想要動那些比特幣，至少也要等個五六年，甚至更久……

  「你別想太多，等晚上大軍過來接我們，去了羅馬都會好的。」

  ……

  夜晚的巴吞他尼府十分悶熱，即便只是穿著單薄的布料，汗水還是會止不住地滲出。

  一輛越野車，沿著一號公路朝港口進發。

  大軍開著車，掏出煙遞給楊鳴：「楊哥，船我都安排好了。你和嫂子到時候過去羅馬，有什麼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楊鳴點燃煙抽了一口，點頭：「辛苦你了。你放心，等我東山再起，我肯定不會忘了你。」

  「兄弟之間，說這些做什麼？當年我從國內跑過來的時候，要不是你，我恐怕早就嗝屁了。」大軍笑著說。

  對於自己的這位兄弟，楊鳴還是很放心，這幾年交給他的事情，全都辦得妥妥噹噹。

  「楊哥，你要不先睡一會，等到了我叫你。」

  「行。」

  楊鳴閉上眼睛，也不清楚是不是這幾天精神繃得太緊，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發現自己呼吸有些困難，緩緩睜開眼，頭疼得不像話。

  此時車子已經停了下來，他看到一旁的大軍手裡拿著一個針筒，似笑非笑。

  頓時，楊鳴回過神：「你給我注射了什麼？！」

  他想動，卻發現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

  「楊哥，我跟了你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你一個人賺了那麼多錢，卻沒有想過給我分一毛，是不是有些太過了？」

  大軍搖下車窗，把手裡的針筒隨手丟到窗外：「我聽李瑤說，你錢包里的比特幣你不敢動？既然這樣，放著也是浪費，兄弟我幫你花了。」

  「你……」

  還不等他說什麼，李瑤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把楊鳴身上的衣服掀開，然後用手機把他紋在腰間的紋身拍了下來。

  這些紋身都是他數字錢包的助記詞。

  「你！你這個賤人！」楊鳴幾乎是嘶吼的起來，不過聲音卻有氣無力。

  「大軍說得對，你既然不敢花，我們幫你花。」

  「你們……很好……」

  李瑤不以為然，笑了一下：「我們當然好。看在我們也是夫妻的份上，你放心，一會你死了之後，我會讓大軍幫你挖個坑好好埋了。」

  「對了，忘記和你說了。我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你的，是我和大軍的。」

  說完，李瑤「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楊鳴氣急攻心，卻什麼都做不了，也就是在這時，大軍從旁邊拿起一個塑膠袋套在了他頭上。

  漸漸地，楊鳴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感覺到自己似乎真的要死了，楊鳴心裡不由苦笑了起來。

  作為一個頂級詐騙老千，他從來沒有真正地相信過任何人。

  包括眼前這對狗男女！

  「你們真的以為，我會蠢到把助記詞紋在身上嗎……」

  當最後一個念頭一閃而逝，楊鳴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

  「楊鳴，醒醒！山雞他們已經到了！」

  楊鳴緩緩地睜開眼，只見眼前是一張青澀稚嫩的臉，在那張臉上一頭的黃毛顯得格外不搭。

  環顧了一圈周圍，發現自己正躺在KTV的沙發上。

  音響里還放著鄭伊健的《友情歲月》。

  「消失的光陰散在風裡……」

  楊鳴一骨碌坐起，環顧四周，有種時空錯亂般的恍惚感：「那對狗男女呢？」

  「狗男女？」一旁的黃毛一臉疑惑。

  楊鳴盯著他看了好幾秒，頓時嚇了一激靈：「蟑螂？你還活著？」

  「我……我當然活著啊！」蟑螂有些莫名其妙，「你搞什麼飛機？」

  「我這是在哪？」

  「新世界啊！」

  「廣南路，新世界KTV？」

  「不然呢？」

  「嗯？！」

  楊鳴直接跳了起來，二話不說就衝出了包廂。

  站在新世界KTV門口，看著周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他傻眼了！

  我這是……

  重生了？

  這是哪一年？

  新世界是08年翻新的，也就是說，現在是……

  2007年？

  意識到這一點，楊鳴並沒有半點激動，反而悲從中來。

  作為一個從小就坑蒙拐騙、出老千，靠區塊鏈詐騙發了財的「混蛋」，他實在不想再經歷一次那些苦逼的日子！

  可如今，他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今天是幾月幾號？」

  楊鳴忽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蟑螂氣喘吁吁地追出來，看著楊鳴有些疑惑：「你到底怎麼了？」

  楊鳴用力抓住他的肩膀，情緒激動地問：「今天是幾月幾號？！」

  「3……3月6號……」

  蟑螂剛回答完，楊鳴轉身就跑了。

  「3月6號……還來得及見最後一面……」

  看著跑遠的楊鳴，蟑螂喊了一聲：「你不和山雞他們打牌了？」

  ……

  楊鳴懷著複雜的心情，衝到城中村的一棟自建房門口。

  看著那搖搖欲墜的自建房，還有樓下亮著粉紅色燈光的理髮店，久違的熟悉感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打開防盜門，來到二樓的一間小屋子內，一進去就看到躺在床上臉色慘白的母親。

  「咳咳咳……小鳴回來了？」

  楊鳴鼻子有些酸，倒了一杯水遞了過去：「媽，你好點沒？」

  母親露出一個笑容：「好多了……你今天去學校了嗎？」

  「去了。」楊鳴撒謊說。

  「那就好，你要好好上學，知道嗎？」

  「知道。」

  楊鳴從小就不知道自己父親是誰，母親意外懷孕，之後就生下了他。

  這些年來，母子倆相依為命。

  雖然母親做的事情不光彩，不過卻從小教導他要做個好人。

  可能天下母親都是這樣……

  如果楊鳴沒有記錯的話，今天將會是母親最後的時限。

  上一世，他沒有見到母親最後一面，沒想到這一世趕上了。

  可即便趕上了又能怎樣？

  上一世經歷的痛苦，這一世還要經歷一次。

  不知道，這是不是老天爺對他的懲罰。

  「媽，要不我們去醫院吧……」楊鳴，忍住眼淚開口說。

  「我就只是著涼了，睡一覺就好了。你別擔心……咳咳咳……」

  握住母親的有些冰涼的手，楊鳴心裡很難受。

  「小鳴，你馬上就要十八歲了。也是大人了……做事要有分寸，不要再跟著那些社會上的人鬼混。你好不容易才考上高中，要好好讀書明白嗎？」

  「嗯……」

  「媽媽這一輩子，就是沒有好好讀書，最後才搞成這樣。到現在，我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母親露出一個苦笑，「你從小就聰明，將來肯定會有一番作為。媽媽不求你大富大貴，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好好做人，我就心滿意足了。」

  「媽……」

  楊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吸了吸鼻子。

  「做人最主要的就是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不管做什麼事，都不要想著去害人。還記得我經常和你說的嗎？做壞人容易，做好人很難。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媽媽不希望你誤入歧途……」

  「我知道……」

  楊鳴上一世，信奉一句話：好人命不長，禍害遺千年。

  直到活了大半輩子，他才明白，這句話根本就是錯的！

  他後悔當初沒有聽母親的話，後悔自以為是，最終付出了太多代價。

  這是一世，他不想再重蹈覆轍！

  「媽，以前我沒得選，現在我想做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