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宴予懷(二十三)你怎麼睡得著的
2024-10-31 19:50:21 作者: 愛吃泥鰍的小蚯蚓
蕭瑤眼前模糊了。
從前他教她站著做人,從來都是說她值得。
可現在,他在說她不配被愛。
唯一將她放在掌心裡護著的人啊,終於徹徹底底的把她扔開了去。
蕭瑤低下頭,說:「那你愛李知兮嗎?」
她的聲音沙啞難辨,宴予懷勉強能聽清。
他沉思須臾。
他還是不太清楚明白,愛具體是什麼模樣,什麼樣的才叫愛?
詩文里的愛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又是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可是矢志不渝,海枯石爛,他對蕭瑤沒有做到。
而他對李知兮的感情,只是平平淡淡,溫和如一杯清茶。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這麼說也貼切。
宴予懷說:「知兮每個模樣,哪怕只是啃個雞腿,我也會覺得有意思。」
「我想跟她過一世,不想再負她分毫,傷她分毫。」
「她讓我覺得,她這輩子都該快活自在,要是哪天讓她哭了,我會覺得自己罪該萬死。」
「感情這東西,未必要愛不愛的去定義。」
「我只知道,我非她不可。」
蕭瑤很敏銳的發現,他喊她知兮,喊她卻是連名帶姓的蕭瑤。
說到李知兮,他的嘴角不由得揚起來。
他是幸福的。
這種幸福,是李知兮給他的。
蕭瑤擦了擦眼淚。
「我其實知道的,你不會再回頭了……可是我還是執意的找你……大概是因為,心裡實在遺憾吧。那麼久了,我從來沒有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心悅你,宴予懷,我心悅你的。」
她從前不敢接受,不敢說出口。
如今她終於勇敢了,卻太遲了。
宴予懷看著她,張了張嘴,說:「對不起。」
蕭瑤笑著搖搖頭。
他沒有對不起她,從來沒有。也不是她心裡不肯放下,他就必須要給回應。
「還沒恭喜你,將為人父。」
宴予懷說:「謝謝。」
頓了頓,他又說:「人生還有許多快活事,也並不是非得做了父母才圓滿,你往外看看,天地很大。」
蕭瑤心想著自己這副樣子,他會不會認為,她在故意哭給他看?
於是她轉過身去,故作輕鬆的道:「你還是很愛說教人啊。行了,回去吧。我沒事的,也會好好的,你放心吧。」
宴予懷「嗯」了聲。
他走了兩步,回頭看著她背影,說:「我不是嫌棄你什麼,你不要自厭。」
蕭瑤說:「我知道。」
她知道他沒有嫌棄她嫁過人,也沒有嫌棄她生不了。
他甚至曾經,願意為了她,永遠不做父親。
只是他後來沒法在那段感情中,繼續堅持下去了。
可他還是心軟,還是要多此一句。
因為他依然希望她能向前走,向高處走,向陽走。
他依然盼著她好。
蕭瑤聽著那腳步聲漸行漸遠,獨自在這地方站了良久。
宮人事先都被調開了去,這裡便只她一人。
她從來都不怕孤獨,也不怕苦,最怕的是擁有過,唾手可得過,卻成了虛無。
直到卓明月走到她身邊來。
「瑤瑤?」
蕭瑤回過神來,向她撲通下跪。
卓明月說:「瑤瑤,這是做什麼?」
蕭瑤喉間梗著,好一會兒都出不了聲。
她手掌交疊,以額觸地。
「母后,兒臣不孝。兒臣想離開長安。」
她見到了予懷,心中遺憾也已說出口,是該離開這個地方,也免叫他們困擾。
她再留下來,也不過惹人生厭罷了。
卓明月溫聲說:「想去哪兒?」
蕭瑤說:「豫章。」
在國子監之時,宴予懷跟她說:蕭瑤,等你再大點,我帶你去豫章玩。
蕭瑤當時說:等我再大點,你就把這話忘了。
宴予懷說:不會!我說出口的,從來就沒有做不到的!
也是從那時起,蕭瑤惦記著豫章這個地方。
以至於直到現在,要離開長安了,蕭瑤腦中能想到的,只有豫章。
卓明月聽聞這個地名,神色微微一頓。
予懷小時候常叫嚷著,你們都去過豫章,就我沒去過!這不公平!
卓明月便哄著他說,往後帶你去。
可他們很忙,許久過去,依舊沒有遠遊的機會。
予懷生過氣的,他說你們不帶我去,以後我自己去。
想必,蕭瑤想去豫章,跟予懷是有瓜葛的。
卓明月沒有戳穿,若無其事說:「出去散散心,也好,我給你指派人手和銀兩。」
蕭瑤說:「母后,女子能入朝為官,那兒臣能否在豫章謀個一官半職?」
豫章離長安千里之遙。
若是在豫章為官,大概永遠回不了長安了。
卓明月雙手扶起她。
「那就先去任職郡丞之位,我會派人助你,在那邊有什麼事兒,就傳信給我。」
蕭瑤深深看了她一眼。
太后一句挽留的話也沒有,不知是實在尊重她的意願,還是也覺得她該遠離長安了。
但是這段時日以來,太后對她當真是好,好到有時她有種錯覺,哪怕她任性一點,太后也會容忍。
無論這種好從何而來,蕭瑤都是感念著的。
是太后讓她知道,有母親是什麼滋味。
「母后,若有來世,我想投生在你腹中。」
卓明月拔去修長的護甲,抬起手,拭去蕭瑤臉上的淚。
這孩子,她從來以為這世上無人愛她。
也從來以為予懷曾經對她的感情很薄弱。
可蕭瑤哪裡知道,予懷從來都是喊「太后」的,這輩子喊的唯一一聲母親,是為了她。
卓明月愛予懷,深入骨髓的愛,才不敢輕視孩子交在手裡的這個姑娘。
這些事,卓明月從未說出口,但蕭瑤心中或許能猜到一二。
「瑤瑤,你是我的女兒,出門在外別給人欺了去。」
卓明月撫著她臉頰說:「若是在外頭呆累了,想回到長安來,就回來。」
蕭瑤點了點頭。
她心中卻明了,永遠沒有回來的這天了。
……
宴予懷回府去。
李知兮正躺在躺椅上,在太陽底下曬著,臉上蓋著方帕子。
她就這麼睡著了。
帕子被風吹起,大概是陽光刺眼,她皺眉頭,吧唧了下嘴,卻還沒醒來。
宴予懷另外拿了條帕子再給她蓋上。
她喜歡曬太陽,可不曬臉。
「我是去見蕭瑤了哎,你怎麼睡得著的?」
宴予懷半蹲在她身旁,伸手摸了摸她扁平的腹部。
這一摸,李知兮醒了過來。
她睜開迷濛的眼,牛頭不對馬嘴的說:「啊,你回來拿盤纏?」
宴予懷立刻明白她還沒完全清醒,半個人在夢裡。
「嗯?拿盤纏幹嘛?」
「你不是跟蕭瑤私奔嗎,」李知兮眼皮子半開半合,口齒不清地說,「你爹不讓你娶她,要打死你了,所以你要跟她私奔……」
有所思便有所夢。
所以他進宮去見蕭瑤,她心裡頭沒有她說的那麼放心。
都夢見他跑了,不要她了。
他說:「我不拿盤纏。」
李知兮歪了下腦袋。
「那你回來幹嘛呀……」
宴予懷捏了捏她鼻子。
「來看看你做了什麼笨蛋的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