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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章 宴予懷(二)刺青

2024-10-31 19:50:21 作者: 愛吃泥鰍的小蚯蚓
  爹爹的神情很複雜。

  他似乎很想知道自己背上是什麼,又畏懼這份實情。

  我說:「是山,很多很多的青山。」

  「山?」

  爹爹愣住。

  我用手指比劃了下。

  「這樣這樣的山!有些高有些低!一群山!」

  爹爹恍神良久,忽然悟道:「北稷山,是北稷山!」

  我問:「北稷山,是什麼?」

  爹爹把我摟到懷裡。

  「它在北邊邊關,位於咱們和狄國的交界處,多年之前,是個戰亂之地。」

  「爹爹背了個北稷山,」我拍拍手,高興道,「北稷山是爹爹的了!」

  爹爹笑笑,「這麼說,也對。」

  我說:「我想去北稷山玩!」

  爹爹臉上的笑容突然就沒了。

  我察覺到他不樂意,便沒有死纏爛打,翻個身,自顧自睡覺。

  在我半睡半醒的時候,爹爹親了親我的臉,自言自語的說:「爹爹是膽小鬼,不敢再去那裡。爹爹很沒用,是不是?」

  為什麼不敢?

  這世上,居然也有爹爹不敢去的地方嗎?

  _

  次日在錦繡宮用膳,爹爹親手剝了一碗蝦。

  我噘著嘴,剛想說這碗蝦太多了我吃不了……爹爹遞給了太后。

  我愣了愣,低頭扒拉自己碗裡的菜。

  爹爹問太后:「為什麼是北稷山?」

  太后說:「嗯?」

  爹爹說:「就你畫的,忘了?」

  我詫異的抬起頭,看向太后。

  明明太后教導我說,只能在紙上畫畫,不能到處亂畫的,她怎麼自己還畫到爹爹身上去?爹爹難道沒有生氣嗎?

  太后察覺到我的目光,看了我一眼。

  她對爹爹說:「忘了。」

  爹爹頓了頓,問:「是因為咱們第一個孩子,在那裡嗎?」

  段溯本在吃菜。

  聞言,他詫異地看向我爹,目光里滿是困惑。

  我也很困惑,怎麼我居然不是爹娘唯一的孩子?還有一個?而且還在北稷山?

  是個哥哥還是姐姐?

  又為什麼不接他回來?

  太后沒有回答爹爹的話,只是默默給我夾了塊魚肉,給段溯夾了塊雞翅。

  爹爹又問:「還是因為那個山洞裡,我們朝夕相處的日子?」

  太后眼神示意他別說話。

  「食不言寢不語,有什麼,用完膳再說吧。」

  _

  但是私底下,估計太后還是沒給爹爹答案。

  因為爹爹去找土豆說這事了。

  他倆趁我小憩,在我屋門口說這事。

  「我始終不能參透,北稷山對她來說是什麼意義?」

  土豆問:「北稷山怎麼了?」

  「她把北稷山畫在我背上。」

  原先背上的刺青,爹爹是萬萬不肯提的,他以為是啥不好的東西。

  自從知道只是山水畫,他心情轉好了,也不忌諱這個事了。

  土豆有點吃驚。

  「太后在主子背上畫畫?」

  爹爹有點彆扭的說:「多年前畫的了,不是現在。」

  土豆又問:「多年前畫的,早洗了吧,主子怎麼現在想起來了?」

  他很快反應過來。

  這麼久還在提,要麼並非即興作畫,要麼那畫一直存在。

  「是刺青?!」

  爹爹給土豆頭上敲了一下,「叫你回話,沒叫你一個勁問我話!」

  土豆抓了抓腦袋。

  「不問清楚怎麼回話?」

  爹爹捲起書,又要敲他頭。

  他躲了下,這才說:「主子你看到北稷山,會想起什麼?」

  爹爹若有所思。

  「她在那裡救我,受重傷,失去一個孩子……」

  我扒著門偷聽,聽到這裡,我心驚肉跳。

  失去是什麼意思,我自然是知道的。

  那就是我的那位哥哥姐姐,要麼沒出生,要麼出生後夭折了。

  哎。

  原來還是這樣的事,那我爹爹和太后一定很傷心了。

  然後,門外爹爹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沉默了會兒,啞聲說:「所以,這是她要我記住的東西?她心裡頭,從來就沒安穩過。」

  土豆說:「有沒有可能,她只是怕主子忘記?而且,過去很多年了,今非昔比,當年的心境,未必是如今的。」

  我的耳朵緊緊貼著門,等著聽他們接下來的話。

  可是,外頭安靜下來,遲遲沒有下文。

  門突然被打開。

  緊緊扒門的我,猝不及防的跌進了爹爹懷裡。

  我趕緊狡辯,「我沒有偷聽!我只是正好要出門!我沒有聽見你們說什麼山什麼受傷失去小孩,什麼今非昔比,我都沒有聽見!」

  爹爹啞口無言的看著我。

  我猜他那麼聰明,肯定看出來我在說謊了。

  然後我垂頭喪氣的說:「爹爹,我真沒聽懂。」

  爹爹揉揉我的頭,嘆口氣。

  _

  大半夜,我被一泡尿憋醒,並且悲哀的發現屁股已經濕了。

  我!

  我都快八歲了,居然還會尿床!

  會被人笑話的!

  我眼睛睜開一條縫,粗略看了眼,立刻閉上。

  見鬼了,爹爹今日居然沒走,還在我身邊躺著。

  那只能若無其事的睡過去,等到天亮爹爹起來以後,我再叫人把床單換掉,免得聽我爹叨嘮。

  這樣,我尿床的事就能瞞天過海了!

  但前提是,我不能亂動,要裝作睡得很熟,否則容易吵醒爹爹,他會來摸我屁股。

  然後,我聽見爹爹的聲音在我身旁響起。

  「不想看見它了?」

  爹爹的聲音很沙啞。

  他沒有睡著!

  但是好像沒有在跟我說話?

  我眯起一條眼縫,這回才看清邊上的情形。

  爹爹躺在我身邊,衣襟敞開著,太后指上沾了藥膏,抹在爹爹胸前那些字眼處。

  他在跟太后說話。

  太后說:「這種藥只能讓疤痕淡一些,並不能完全消退。」

  爹爹笑了一聲。

  「你知道嗎,我以為你畫的什麼古怪的東西,這些年愣是不敢去深究,也不敢叫人見我後背。」

  太后道:「不然,你想給誰看?」

  爹爹屈指勾過她鼻樑。

  「我哪裡敢,想都不敢想。」

  聊得好好的,爹爹突然扣著她後頸,將她的臉迎向自己。

  啊啊啊,他們玩親親……

  我用力閉住眼睛。

  爹爹說過這種事不能看的!

  小孩子看了要長針眼的!

  「別鬧,」太后說,「把予懷鬧醒了,有你受的。」

  爹爹喘氣有點粗,「換個地方?」

  沒等她回答,爹爹就從床上起了身。

  平時太后說話,爹爹從來都是百依百順,唯獨在這種時候,太后叫他別鬧,他還要鬧。

  我壓根不敢睜開眼睛。

  也就聽見一個人的腳步聲。

  大概又是抱著走的。

  我心裡鬆了口氣。

  他們這一走,估計天亮都不會回來,這種事我見得多了,早習慣了。

  謝天謝地,我尿床的事不會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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