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斬縗

2024-10-31 19:50:21 作者: 愛吃泥鰍的小蚯蚓
  書房的門合上,段雲錦說:「你還記得當初你在軍營受傷,我千里單騎給你送藥嗎?」

  宴清風想了會兒,才想起來。

  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但她藥送到之時,他的傷都快痊癒了。

  以至於他搞不懂一個女人跑軍營里來做什麼,搞得還要分派人手安頓她。

  段雲錦又說:「沒有卓明月之前,我們幾個在一塊兒玩的真挺好,如今被她一個人弄成如此四分五裂的局面,挺晦氣的。」

  「跟她無關。」

  從前不過是粉飾太平,表面上看似許多風波是因一個女人而起。

  實則只是她陷入了這場漩渦。

  宴清風隨手拿了本書,又塞了回去。

  段雲錦道:「你們不管怎麼爭怎麼搶,總是有昔日情誼在的,給我皇兄留條活路吧。」

  宴清風的手拂過書架上的書,先前他叫人把醫書都放在顯眼處,方便卓明月找。

  「情誼?」

  段雲錦將姿態放得很低。

  「你今日肯見我,不是有些心軟的原因嗎?」

  宴清風看向她,他有事要問,「當初你讓我把卓明月帶去你的生辰宴,你是想做什麼的?」

  似乎挺久遠的事了。

  段雲錦憶起當日情形,一五一十道:「我是要拿她餵豹子的,但是她求我毀她清白,說抹去她在你心裡的位置,比殺了她有用,她想活下來,我便依了她。」

  宴清風的手搭在書架上。

  是他太自負,認為段雲錦不敢殺他的人。

  可是他從來也沒說卓明月對自己多重要,段雲錦又怎會不敢動手?

  段雲錦又說:「她吃了藥在廂房裡,進去的是我皇兄。」

  所以是從那時候開始。

  他認為的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卻險些要了她的命。

  在他的位置,從來體會不到她活得是如何戰戰兢兢。

  宴清風隨手抽了幾本醫書。

  段雲錦又說:「是卓明月蓄意勾引他的,我皇兄是真把你當兄弟的。」

  宴清風輕笑一聲。

  兄弟。

  他對卓明月不見得好到哪裡去,但對段以珩,他最問心無愧。

  「想見你皇兄,我派人送你去隴西。」

  段雲錦從後抱住他,「我想留在你身邊。」

  「你想多了,留誰都可以,你不行。」

  宴清風沒推開她,只是頗有感慨的說:「也不知你當日掏月事血給我看做什麼,如今想來怪噁心的。」

  段雲錦臉色一變。

  「你……我那是雛子血!」

  宴清風當時就很震驚,不明白她為啥掏那玩意兒給她看,眼下聽她這說辭,更為詫異。

  沒想到她打的是這個念頭。

  有那麼多面首還裝雛,至於嗎?

  「雛子血哪來這麼多,當我沒見過?你幾根手指搞得血崩一樣,我瞎還是我傻啊?」

  ……

  段雲錦是哭著跑出去的。

  卓明月在塘邊,眼見著她哭著往外跑,心想這應該是死了皇兄,才會這樣哭吧。

  番薯拿了一堆書來。

  「卓姑娘,主子讓你去臥房躺著,這些書供你解悶用。」

  「不必,」卓明月隨口問了句,「隴西那邊有消息嗎?」

  番薯對她態度還不錯,基本上有問必答。

  「聽主子說以勸降為主,目前還沒什麼壞消息,也沒有大進展。」

  她又問:「有土豆的消息嗎?」

  「豆哥啊,他在長安開了間酒鋪,生意挺好的,」番薯說,「人現在也不叫土豆了,改回原名了。」

  「土豆不是原名?」

  「當然不是啊,豆哥原名叫趙南竹。」

  土豆人緣好,府上其他人都稱他一聲豆哥,想必如今他開了酒鋪,也會去光顧。

  卓明月安下心來。

  「謝謝。」

  番薯見她仍不走,想是她應當還有別的要問。

  卓明月在猶豫怎麼問。

  番薯壓低了聲音,說:「秦大人畢竟和主子多年莫逆之交,兄弟們也怕主子後悔,沒敢下死手,秦大人沒事。」

  他再次雙手遞書。

  「卓姑娘拿著吧,主子親自挑的醫書,說是姑娘愛看的。姑娘若是不拿著,主子便要遷怒我了。」

  卓明月回到臥房,書隨手一丟,衣袖掏出幾棵草。

  許多藥材本就取自常見的植株。

  ……

  冬去春來。

  這幾個月都很清淨。

  哪怕出房門去逛,也沒看到過某個男人。

  本也是很尋常的一夜。

  她扶著肚子艱難的翻了個身,才察覺床邊坐了個人,她徹底驚醒。

  「太醫說足月了,隨時要生,」宴清風視線落於地面,半張臉隱在昏暗中,「這幾日我留在這。」

  「不必。」卓明月說,「這個時候就不要給我堵心了。」

  宴清風看向她,眸底晦暗不明。

  「看到我就堵心?」

  「嗯。」

  宴清風心想,是因為秦時的事吧。

  「那日我喝了酒,衝動了,你又說信他……我原本不至於要他死的。」

  卓明月說:「你說過我生完孩子讓我走,婚嫁由我,你是不誠心的了。」

  他若是真放過,怎會容不下秦時。

  容不下秦時,也自然容不下她另外婚嫁。

  宴清風手裡盤著一塊翠色圓環佩玉。

  他沉默著。

  直到她頂不住困意,再次想睡去的時候,他說:「這些時日,我也有反思。」

  卓明月心想,怎麼可能呢,他反思什麼,死的不是他親爹嗎?

  這道坎,他如何也不可能跨過。

  「也發生了一些事,我,」宴清風頓了頓,嗓音晦澀,「我想我也有錯,你在我身邊是辛苦的,我未能顧你周全,我……」

  「發生了什麼事?」

  卓明月坐起身。

  肚子大了,只是坐起來這個動作都挺艱難,很笨拙。

  宴清風想扶她,剛觸及她胳膊便被拂開。

  他只能收回手,目光深深地看著她將要臨盆的肚子。

  「前兩個月我不在長安,算著這日子差不多了便趕回來的。」

  「倒也不必趕回來。」卓明月說。

  宴清風輕聲說:「無論如何我也是孩子的父親,生孩子是道鬼門關,我該守著的。」

  卓明月的柳眉越擰越深。

  按理說,他態度能轉變,這對她來說有好處。可她這心裡頭,反而越發覺得不對勁。

  他認定的害父之仇,不該輕易的掀過才對。

  借著窗外透來的月光,卓明月看清他的手臂。

  他原本系在左臂上的斬縗之布,沒有了。

  夏朝的喪制,父母有喪,子女需在一個月內穿斬縗之服。

  一個月後,將斬縗裁成布料,繫於左臂,三年內不能摘下。

  上回在荷塘邊看到他與段雲錦時,他還戴著的。

  可這回,他沒有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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