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休書
2024-10-31 19:50:21 作者: 愛吃泥鰍的小蚯蚓
宴清風本是不想來同她矯情這些的。
他知道,卓明月不會關心他的心境,不會安慰他。
她會心疼青菱,這份心疼,不會分給他半點。
但他在某個瞬間忽然想起,卓明月說自己沒有父親的模樣。
原來,「沒有父親」這四個字,有那麼多難言的失落和痛心。
他一個大男人,尚且想傾訴,想尋求寬慰。
那她一個弱女子,那麼多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卓明月下意識地說:「宣王死了?」
怎麼會這樣突然?
只是眼前這個男人死了爹難免痛苦,她也不好說出幸災樂禍的話來。
「不是死了,」宴清風說,「他威脅我娶妻,否則便要奪我的兵權。」
卓明月立刻道:「那就娶啊。」
不管娶誰,娶妻總歸是件小事,可若是他失了兵權,她和肚子裡的孩子就少一道護身符。
宴清風臉色一滯,眸子黯黯的盯著她,眼裡的光要碎了般。
他啞聲說:「你知不知道娶妻是要拜天地,入洞房的。」
卓明月當然知道。
那又怎樣?
「可你總不能為了這點小事,莫名其妙的跟你父親鬧到奪兵權的地步吧?」
這傳出去都要笑掉大牙了。
就因為老子逼兒子娶妻,兒子不肯,兩個人鬧到兩敗俱傷,多幼稚的父與子才鬧得出這樣的局面?
卓明月想了想,說:「不過這個時候你們內亂,便是自掘墳墓,他好歹年長你十六歲,不會如此莽撞,估計是嚇唬你的。」
宴清風看著她,「我跟你拜過天地了,我們成過親的。」
不管是嚇唬還是動真格,只要父親走的威脅的路子,他就半個字聽不進。
再說了,在他眼裡他和卓明月就是夫妻,正兒八經洞過房的。
正常人誰會娶兩個啊?
卓明月不知道他怎麼還能提騙婚那碼事的。
當初她看不見了,是真的很依賴周無痕,很慶幸身邊有這樣一個男人,她心疼周無痕啞疾,真心實意的嫁他,滿心歡喜的以為終於過上安穩的小日子了,到頭來卻是場騙局。
那種被戲耍的滋味,很叫人天崩地裂。
「我嫁的是周無痕,」卓明月平靜的說,「不是你宴清風。」
宴清風被她這話堵得說不出話來。
良久後,他說:「我也可以一直是周無痕。」
卓明月皺了皺眉。
他為什麼總要糾結這種事呢?眼下是風花雪月的時候嗎?
「皇后的事,讓你父親大怒,是不是?」
宴清風「嗯」了聲。
「他還認定是你給我吹了枕邊風,我才給皇后灌了絕子湯。」
卓明月心想,那老狐狸還真有點過于敏銳了。
這可不是好事。
「那你打算怎麼做?」
宴清風一瞬不瞬的看著她,喉間滾動。
「你心悅我,我便不惜代價保你,哪怕我的命。」
卓明月避一避他的目光。
「你父親與你反目的根源在於皇后,所以你當務之急,是除去這根源。」
宴清風擰起眉,「我也想殺皇后,但會不會適得其反……」
畢竟死去的人,更叫人念念不忘。
「不是叫你殺,」卓明月道,「把她從你父親心中除去,那她便同死人無異。」
只要沒了宣王這個倚仗,皇后又算得了什麼。
宴清風認為這很難。
好比叫他心裡不要惦記卓明月了,這比吃屎還難,情難自抑,這就是不可控的。
「我父親被她迷了心竅了,男人動情起來就……」
「她能誣陷我,我們不能以其道還治其身嗎?」
要自證清白很難,可要抹黑一人,何其容易。
卓明月道:「宣王這樣的人,未必真的對皇后有多少情誼,只要皇后不忠,背叛了他,他還能對皇后留有多少情面?」
宴清風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法子不咋管用。
「你一而再背叛我,我也……」
他是嫉恨過的,嫉恨到面目全非,甚至通過折磨她來宣洩過那份嫉恨。
他對自己也恨鐵不成鋼過。
女人不專心,不要了便是了,可他為什麼死活不肯放手,這般不灑脫?
如今他的底線一降再降,照這樣下去,他怕哪天對她捉姦在床,還是會視若無睹。
她說:「我從來就不是你的,談何背叛?」
宴清風抿直了唇,生硬地認錯,「是我措辭不當。」
可是真的從來都不是嗎?
那青樓里她明明白白地答應跟他,算什麼?
但他哪敢計較,只怕一提起來,她又不高興了。
「我把這事辦好,」宴清風表了態,又道,「那我有沒有好處?」
他目光灼灼,嗓子晦澀。
卓明月撥弄了下琉璃樽中的秋海棠。
「辦好了再說吧。」
-
段知菁聽女兒的,去書房裡找幾本書看看,打發些時候,也好叫自己的心安定一下。
她嘴上嘮叨個不停。
「康子意差點沒能活過來,青菱,你往後不能這般衝動。」
「如今多事之秋,能少一事便少一事,那些個陰毒的老玩意兒,誰知道他們能用什麼招來對付你,你說是不是?」
宴青菱不以為然。
那男人陰魂不散,不管死了還是活著,對她來說挺麻煩的。
她們入了書房。
那書房的案牘上有些雜亂。
段知菁上手整理了番,埋汰著:
「你爹爹從不曉得收拾的,也不肯讓下人沾染書房,我要不給收拾,就亂得跟……」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硯台下壓著的一張宣紙,上頭兩個觸目驚心的大字,叫她緩不過神來。
休書。
她臉上血色急速褪去。
宴青菱察覺到她的異樣,順著她的目光,也瞧見了這張紙。
抽出來,那硯台擋住的寥寥幾字也顯露在眼前。
立休書人宴幸川,聘段氏為妻,其婦好事善妒,不識大體,不從夫綱,正合七出之條。情願立此休書,任其改婚,永無爭執。恐後無憑,自願立此文約為照。
宴青菱把這張紙揉成團,仍不夠解氣,幾下撕扯成碎片。
洋洋灑灑擲了一地。
就算要散,也該是放妻書,端端正正地和離,而不該是休書。
母親好歹是公主,出身尊貴,從未受此羞辱,父親寫這東西,真當絕情到了極致。
段知菁雙手用力撐著案牘邊沿,仿佛這一撒手,便要摔倒了去。
她眼中黯淡如一汪死潭,了無生氣。
「母親,」宴青菱扶住她,小心翼翼地說,「他要鐵了心這麼做,我和哥哥都不會原諒他的,我們都長大成人了,曉得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