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要她好好活下去
2024-10-31 19:50:21 作者: 愛吃泥鰍的小蚯蚓
卓明月若有所思:「知道了。」
董大夫又道:「昨日秦大人問起姑娘的眼睛,我說姑娘能見一些光了。」
卓明月眼中漸起澀意,轉過眸去沉默良久,淡淡道:「嗯,快看見了。」
這些時日她做過很多夢,有秦時的夢都很美,醒來都捨不得,想再回到夢裡去。
她幻想過等「復明」之後,秦時帶她去看所謂的天高海闊,漫山遍野百花開盡,奼紫嫣紅。
他們做一對男耕女織的平凡夫妻,生幾個可愛的孩子,秦時會在她髮髻間插一朵海棠,說她是最美的娘子。
也會夢到宴清風。
夢到自己有時屈服,有時反抗,可結果都是一樣的。
她躲不掉,逃不開,猶如身陷不見天日的深井中,快要爬出井口便會跌下去,摔得面目全非。
董大夫猶豫半晌,長長嘆了一聲。
「秦大人方才看到姑娘你和……但他叫我不要在你面前提,說你是個好姑娘。」
適才在那涼亭邊,他們一道看見了那一幕。
同為男人,連董大夫都為秦大人憤憤不平,他對卓四姑娘有多上心,董大夫是看在眼裡的。
董大夫勸道:「天涯何處無芳草,以秦大人的條件,大可以娶個更好的。」
秦時卻道:「她迫不得已的,她是個好姑娘,若連我都不信她,放棄她了,她往後該怎麼過?」
都主動坐到男人懷裡了,還叫迫不得已嗎?這句話董大夫想說,卻沒說出口。
董大夫起初對卓明月的印象便不是很好,一個裝瞎來博男人憐惜的女子,滿口謊言,滿心算計。
這倒不是什麼大問題,可水性楊花這一條,叫人髮指。
董大夫忍不住嘟囔:「她至少該為秦大人你寧死不屈,誓死守住名節……」
「我不需要她寧死不屈,」秦時眸色晦暗不明,聲音輕而堅定,「我要她好好活下去。」
他如此言說,董大夫便無法,唯有一聲嘆息。
卓明月隔著軟袖,輕揉隱隱作痛的腕處。
「董大夫,你在秦府住的這些時日,有沒有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
董大夫回想道:「也沒什麼不對勁的,就是秦大人跟他母親榮華郡主的關係不是很好,總避著她走。」
這些時日卓明月也聽宴青菱說過,秦時的母親是個很不好相處的人。
秦時是她唯一的兒子,榮華郡主在他身上太費心思,反而叫秦時無從喘息。
董大夫問:「姑娘為何問我這個?」
卓明月眼眸低垂,聲音飄忽。
「董大夫,你替我轉達一句話。我從來都知道他有難處,我願意等,卻實在身不由己。世事如此無可奈何,還請他忘了我。」
小蘭一直在旁默默著收拾著屋子,聽見這話,她驚道:「小姐,你在胡說什麼?」
董大夫走後好一陣,小蘭還在喋喋不休。
「秦大人對你那麼好,小姐你在想什麼啊?」
「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
「小姐,我要是你,我就算拼了命也要把人留住啊!」
卓明月聽她嘮叨許久,一直沉默著。
直到小蘭蹲在她面前抽泣了起來。
「小姐沒了秦大人,以後可怎麼辦啊!」
卓明月捧著她臉,給她擦眼淚,溫聲細語地說:「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秦時不帶我們回家?」
小蘭道:「大概是為了小姐的名聲……」
「我在康府,名聲就能保全了嗎?」卓明月神色黯淡,無奈道,「他沒有辦法帶我回家,給不了我名份。」
小蘭不太明白。
對於那些世家子弟來說,養個女子在家中再常見不過,哪有什麼做不到的?
而且她家小姐也不是說非要正妻之位。
只想要個容身之處罷了。
卓明月輕聲道:「我不願叫他為難了。」
小蘭抓緊她的手:「可是小姐,如果秦大人他不怕什麼為難,小姐不願意等上一等嗎?」
「他不會願意了。」
家裡的阻礙已叫他頭痛不已,今日的事,足夠給他理由放棄。
不如由她來開這個口,叫他也少幾分愧意。
小蘭道:「如果秦大人還願意呢?」
她下巴枕在卓明月的膝頭,卓明月摸摸她的頭頂,嘆息道:「他不應該這麼傻。」
那麼多阻礙在眼前,放手才是對的。
……
秦時偏偏是固執的。
天還未黑透,他便來了。
卓明月被他抵在門上,秦時看著她琥珀般的眼睛說:「跟不跟我走?」
他帶了包袱。
「去哪裡?」她問。
「你想去哪裡?」
秦時的意思是,她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只要是遠離那些人的地方,都好。
卓明月沉思片刻,對他道:「你知道的,這附近一定有他的人。」
他們很難避開所有耳目溜出去。
秦時目光堅定:「不試試,如何知道?」
他背著包袱,拉著卓明月的手,要帶她往門外去。
卓明月腳步未動。
秦時問她:「怎麼了?」
卓明月反問他:「阿時,為什麼要這樣堅持?」
秦時面向她,目光遙遙落在她身后角落的昏暗處,眸中微微一沉,嗓音低啞。
「我曾放棄過一個姑娘,她在人生最後的日子裡,被我傷害,又死於我母親的手裡。」
「很長一段時日裡,我不信她死了。」
「我想,如果重來一回,我一定不帶她回去,不叫我母親知道她的存在,更不會棄她不顧。」
卓明月心想,難怪宴清風說他不給那女子收屍。
昨日還鮮活的姑娘死了,還是因他而死,他不信,也不願承受。
悔得刻骨銘心,才叫他這一回無論如何都信她,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手。
他怕舊事重演,怕自己悔不當初。
秦時陷入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中,聲音越發嘶啞。
「她孤苦無依,被人刁難時遇見了我。我見她可憐,把她帶回家中。」
「我偏要給她正妻之位,可父親母親執意不肯應允。」
「後來我不想再同她走下去,便讓她離開。可她剛出秦府的門,便被我母親……」
「仗殺。」
說出最後兩個字,他形如落木蕭索,潰不成軍,泣不成聲。
卓明月擁住他。
那個女子是他心頭硃砂,觸及便是剜骨之痛。
她也心疼,心疼他這一世都也許不能走出那段過往,再也見不到那位女子。
叫人刻骨不忘的,或許不是愛,是愧疚。
秦時抱緊她,臉埋在她肩頭,絮絮叨叨的說:「我賣了點物件,湊了些銀錢,夠我們好好生活一陣了。明月,跟我走,離開這裡,這一回我會保護好你。」
卓明月眼中依稀有了淚光。
「可是,阿時,我不是她啊。」
那個女子聾啞,而她有眼疾,她們一樣被家人逼著嫁人,一樣身如浮萍沒有歸處。
她們多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