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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都在努力

2024-11-02 15:00:47 作者: 怪誕的表哥
  第436章 都在努力

  沼澤邊,瓦村。

  閆三推開門,他阿娘立即回過頭來,呆滯地看了他一會兒,道:「我當你們回不來哩。」

  「阿娘別煩神,看兒子帶了什麼。」閆三說著,從懷裡掏出了幾樣貴重物件,「兒子給官兵帶路,官兵賞的。」

  他阿娘卻沒被那些金玉錢幣迷了眼,而是目光落在破桌上的一張文書上。

  「阿娘不識書,看它做甚?是官兵給我的團練告身,說我要是想從軍了,往後聽到光武軍,拿它去投軍,算我是老兵。」

  「不從軍,不從軍。」

  見阿娘搖頭,閆三的兩個兄弟直接從懷裡拿出他們那份文書,丟進灶里燒了,道:「莫煩神,兒子們哪都不去。」

  待他們伸手要拿閆三那一張時,他卻是迅速一伸手,將它揣回懷裡,嬉皮笑臉道:「留個念想唄,幾回能做這樣的大事。」

  「莫教叛軍見了,要你的小命。」

  「叛軍哪能成氣候?萬一我憑它換個吏員噹噹。」

  「你想的美,燒了。」

  閆三嘴上應了,卻提著他自製的小弓出門打獵,走在沼澤邊,卻是一隻鳥都沒射中。

  前幾日給官兵帶路之後,那個姜將軍便問了他一句,「要不要跟我走?你家反正有三個兄弟。」

  他當時有一點點動心,想著萬一從此發達了。可兄長們卻說,一旦去了,更可能是死掉。他遂沒去,姜將軍也不勉強,可一回了這瓦村,忽感到這方天地好小好小。

  攤開懷裡收的那份團練告身,他以前只識得上面的「三」字,現在也識得「閆」字了。

  「三啊三,你被關在這個『門』里了咧。」

  日子就這麼平淡無聊地過了幾天,官兵大勝的消息傳來,村里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便在說河北很快就要光復了,能買到鹽了。

  閆三的兩個兄長便有些後悔把那團練告身燒了,閆三思來想去,卻是揣著它獨自走到了清河郡城,向城門處的兵士問道:「光武軍還在清河郡不?」

  「不曉得。」

  閆三撓了撓頭,正不知去何處時,忽留意到城牆處貼著張告示,畫著個俊俏的年輕人,他走上前歪著頭看了一會,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認得他嗎?薛白。」

  「薛太守?」閆三道:「畫得只有一點像哩。」

  「認得?」

  「我給他帶過路。」

  「隨我來……」

  僅僅三日之後,一張團練告身便被賀蘭進明遞到了邊令誠面前。

  邊令誠揣著看了一會兒,喃喃道:「還挺像樣,可這能證明什麼呢?」

  賀蘭進明急於拿到薛白妄圖僭逆的證據,道:「清河郡不少兵士都聽到了他們用這個番號,僅看『光武』二字,薛白之逆心路人皆知。」

  「還有別的證據嗎?」

  「有!」賀蘭進明猶豫片刻擲地有聲道,「有個鄉民,給他帶路時親耳聽到,那薛白與麾下言『借叛亂逼聖人退位,擁立太子』。」

  「真的?」邊令誠終於得到了聖人想要打探的消息,站起身來。

  「千真萬確!」

  當夜,方才有人走到了閆三面前,道:「記住,到時只要有人問你,你便說親耳聽到他們的圖謀,明白嗎?」

  閆三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被嚇壞了,結結巴巴道:「誰,誰會問我。」

  「你不必管,等到了,伱只管答。」

  「到……到哪?」

  前面的獄吏轉身西望,吐出兩個字。

  「長安。」

  ~~

  長安。

  因一場叛亂所擾,興慶宮已許久不聞絲竹之聲。

  東都失陷使得長安城混亂了好一陣子,所幸天子打開內帑,招募了許多長安遊俠,加上河西、隴右、西羌十二部,總計二十萬兵馬鎮守潼關,局勢方才穩定下來。

  當然,倉促之間能調集起這麼多兵馬,其實是以少數精銳的西北邊軍、中央禁軍作為骨幹,以招募的新兵作為血肉充實。

  至於統帥人選,唯有哥舒翰。

  彼時哥舒翰正在隴右,李隆基以五百里加急召他回朝,欲任命他為兵馬大元帥。沒想到,哥舒翰風塵僕僕地趕回了長安,卻是跪倒在殿中推辭不已,不敢接受任命。

  李隆基勸慰再三,末了,哥舒翰無奈稱自己最多只敢為兵馬副元帥,絕不能僭越。

  這是常理,自古以來,兵馬大元帥多由親王承擔,少予於臣子。李隆基聽了心裡卻不太高興,認為哥舒翰是在為自己謀後路,可眼下是用人之際,他亦無可奈何,只好答應下詔任命太子為天下兵馬元帥,哥舒翰為副元帥,實際統率大軍鎮守潼關。

  如此一來,薛白通過王承業呈上的諫言終究還是實現了,李隆基想到此事如鯁在喉,其後又再派使者往常山郡押薛白回朝。

  然而,哥舒翰竟還得寸進尺,稱自己病重在身,於軍務有心無力,懇請任顏真卿為行軍司馬。

  李隆基原本因為顏真卿是薛白的丈人而心有芥蒂,壓著顏真卿在吐蕃的功勞,此時不得不封賞,無奈任顏真卿為御史中丞、充行軍司馬。

  等軍隊匆匆做好了準備,李隆基親自到城郊為哥舒翰餞行,等那綿延數百里的大軍離開長安,他才稍稍舒了一口氣,回過頭來處置一些別的事情。

  近來,天子與宰相都顯得十分勤政,日日在勤政樓奏對。

  「聖人,高仙芝又上表請求覲見,欲與聖人當面解釋洛陽之敗。」楊國忠雙手迭放在身前,很恭謹的貌樣,實則手裡沒有拿任何奏摺。

  李隆基並沒有察覺到他語氣中微微有一些虛言試探之意,聽到高仙芝就感到厭煩,立即蹙眉道:「不見。」

  這已是高仙芝第三次遣使求見,無一例外地全都遭到了拒絕。

  洛陽失守,高仙芝退入陝郡,之後又棄守陝郡,退守潼關。李隆基曾經無比信任、喜愛他,可也正是因此,希望越大,越是失望透頂、怒火中燒,只不過是因為局勢危急,不得不遏制住怒氣,眼下既命哥舒翰守潼關,必然要處置他了。

  洛陽失守這樣的大敗,不殺不足以平心頭之恨,唯一的顧慮是臨陣斬大將,是否會招致非議。

  「楊卿認為高仙芝該如何處置?」

  楊國忠低著頭、眼神閃動,應道:「八萬大軍守的洛陽,卻敗得這般快,聖人哪怕不聽高仙芝的解釋,或可聽聽監軍的說法?」

  「吳元孜回來了嗎?」李隆基向左右問道。

  「聖人忘了,他早已返回長安。」高力士一開口就察覺到自己說錯話了,也是因為近來事情太多太雜,就連他也失去了往日的從容。

  李隆基側目一瞥,心中不喜,淡淡道:「召。」

  楊國忠心想,也怪高仙芝自己倒霉,這次監軍的不是與之一起滅小勃律國的邊令誠,若是,邊令誠只怕還會包庇他。

  不多時,吳元孜到了,他與邊令誠一樣也是宮中近侍,不聲不響的性格卻能夠爬到高位,乃因他擅於附和聖人的心意。

  他十餘日前就回到長安候見,但李隆基一直顧不上見他,此時他不說是聖人忘了,而是道:「聖人辛勞,還是該以龍體為重。」

  「朕問你,洛陽、陝郡如此大敗,為何?」李隆基不肯看高仙芝的三次陳情,更相信身邊人的話。

  「高仙芝到洛陽,招募的八萬兵眾皆是市井之徒,難當范陽驍騎精兵,這是實情。」吳元孜多少還是有些不忍,先是如此說道,之後他話鋒一轉,又道:「但失守得這麼快,只怕還有一個原由。」

  「說。」

  「聖人曾下旨開洛陽倉庫賞賜將士,以振士氣,但高仙芝剋扣了士卒的軍糧與賞賜,導致軍心動搖。」

  李隆基閉上眼,對一切都有了答案,不是他的布置有問題,原來國事壞在高仙芝的利慾薰心。

  他冷著臉一揮手,以示不願再聽到高仙芝的任何解釋,以冷冰冰的語氣道:「當斬。」

  此二字一出,楊國忠也是鬆了一口氣。

  等退出了大殿,他與吳元孜走過長廊,低聲道:「吳將軍一言而決,高啊。」

  吳元孜回看了一眼勤政樓,淡淡道:「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是日,回到守備森嚴的府邸,楊國忠在書房中打開他那上了鎖的柜子,從中拿出高仙芝那三份奏摺。

  他也不喚僕婢來,四下看了一眼,把書房中一個金盆擺飾放在地上,把這三份奏摺點燃丟了進去,看著火苗將它們捲成灰燼,冷哼了一聲。

  「怎麼可能?」

  自隋煬帝開大運河以來,洛陽就是天下河運的大樞紐,大唐一半的儲備糧食都存在含嘉倉。高仙芝卻說含嘉倉供應不了他的八萬兵力堅守洛陽,滑天下之大稽。

  此事說破了天楊國忠都不信,若是真的,怎麼可能連他這個宰相都不知?

  另外,他雖然極力遮掩此事,但含嘉倉並不是他貪墨的,至少不全是,他也沒能耐短短几年就把天下一半的儲備糧貪墨了。

  過了一會,楊國忠看著金盆上漂浮的灰燼,轉念開始思忖自己的人到底有沒有動過含嘉倉,那是戰備儲糧,若不是雜胡突然叛亂,所謂的五百八十餘萬石也只是數字,不會有人去仔細清點。

  再一想,聖人十餘年不就食洛陽,這些年間那麼多聰明人、用盡各種讓人眼花繚亂的辦法使關中糧食充沛,這些糧食是變出來的不成?自開春以來關中就陰雨連綿,今年若遇糧災,無非是動用儲糧賑濟,可聖人似乎不願承認雨水傷苗,他也只好不在聖人面前說這些掃興之事。

  楊國忠眼神中泛起狐疑之色,起意要去查,可這些帳目千頭萬緒,想想都讓人頭疼。

  末了,他喃喃道:「管它呢,叛軍已攻占洛陽,死無對證了。」

  ~~

  兩日之後,吳元孜帶著一百陌刀手趕到了潼關。

  彼時,哥舒翰也堪堪行軍抵達,吳元孜請哥舒翰不必插手,向高仙芝道:「聖人對你有恩旨。」

  高仙芝聞言,毫無二話,卸了盔甲,換上麻衣聽旨,聽到後來,嘴唇抖得厲害。

  「我不能守住洛陽,其罪當死,但休要污衊我截留兵糧與賞賜!」

  他憤然抬手指向那些正守在關城頭上的唐軍將士,瞪著吳元孜問道:「天在上,地在下,將士都在,你捫心自問一句,當時發生了什麼,你不知嗎?!」

  吳元孜不為所動,道:「高將軍不必問我,我只是個奴才,傳的是聖人的旨意。」

  這句平淡如水的話,讓高仙芝愈覺悲憤,他轉身西望,天際處只有一輪落日、沒有長安。

  他跪倒在地,朗聲喊道:「陛下!洛陽城陷以來,臣三度奉表,不蒙引對。然臣非求苟活,唯願拜首闕庭,吐心陛下,述社稷之計,破虎狼之謀,酬萬死之恩,以報陛下一生之寵。今長安日遠,謁見無由,潼關路遙,陳情不暇……」

  話到這裡,他想到自己之所以沒死在戰場上,本就不是為了苟且偷生地活著,而是有要計稟呈天子,誰知卻換作了這般屈辱的冤死。

  哽咽著,高仙芝低下了一直以來高傲的頭顱,道:「吳監軍,我有一封《謝死表》想呈給陛下,可否勞你遞呈。」

  吳元孜比邊令誠心軟些,嘆道:「高將軍,何苦又為難我呢?」

  「不提詳由,唯向陛下謝恩,可否?」

  「我為將軍留個全屍,如何?」

  高仙芝雙拳攥緊,忽然在吳元孜沒留意到的情況下起身奔到城垛邊,大呼道:「兒郎們,我可曾截留你等兵糧賞賜?!」

  「冤枉!」

  「冤枉!」

  「冤枉!」

  剛進潼關城的哥舒翰聽著這驚天動地的呼聲,感到了一種兔死狐悲的淒涼之意。

  「顏公以為高……」

  還想與顏真卿談論幾句,哥舒翰轉頭一看,卻發現顏真卿已不在身後了。

  「顏公呢?」

  「好像是方才遇到一個潼關兵將,帶他離開了。」

  ~~

  河南府。

  薛白正在向雍丘行軍,忽然遠遠望到了天邊騰起的塵煙。

  前方,姜亥領著探馬匆匆趕回來,稟道:「郎君,遭遇到叛軍精騎了,有五千餘人,對方也發現了我們,正在向這邊趕來。」

  身在敵境,這是難免的情況。薛白早有心理準備,在奪下魏郡之後便特意保留了一些叛軍的旗幟、戎袍,未必能瞞得過去,求的是交戰時能占個先手。

  於是光武軍停止了前進,開始原地休整、列陣。

  薛白與王難得領著先鋒兵馬上前,揮動著叛軍旗幟,以逸待勞。

  隨著馬蹄聲,對方的探馬上前了,遠遠喊道:「我等乃睢陽太守麾下,你等是哪路兵馬?!」

  薛白手持著千里鏡看著那杆高高揚起的「張」字大旗,確定是叛軍的紋樣,心中疑惑著莫非是睢陽丟了。

  他心中好奇,吩咐候騎上前,互報軍號。

  「魏郡太守麾下偏將李倩,奉命支援雍丘,行軍至此。」

  不多時,候騎回報,稱對方是安祿山任命的睢陽太守張通晤,好在,如今睢陽其實還不在叛軍治下。

  張通晤原本是要去雍丘與令狐潮合力攻打睢陽,因為叛軍大將楊朝宗奉命東略,遭到了東平、濟南一帶的官兵抵抗,他遂奉命領兵前往支援楊朝宗。

  薛白聽了,遂讓候騎去詢問張通晤是不是張通儒、張通幽的兄弟,套個交情,邀對方到陣前交談。

  張通晤遂以為遇到了故人,領著親兵上前,快到一箭之地時,王難得便張弓搭箭,準備射殺對方,擊潰這支叛軍。

  然而,應該是看到了光武軍兵馬眾多、列陣齊整,只前方有幾杆叛軍旗幟、衣物,後方依舊是唐軍衣甲。張通晤突然勒馬,向後回奔,同時大喊道:「是官兵!」

  「殺!」

  王難得當即大喝,率軍向前衝殺過去。

  雙方遂於這片平原野戰。

  張通晤原本極有自信,認為河南官兵未經仗陣,一定遠遠不敵范陽精騎,然而,交鋒之後卻意識自己太過輕敵了。當即心下一涼。

  鏖戰了一個時辰,敗跡已現,張通晤正想撤軍,忽然,後方塵煙高揚,號鼓大作。

  「報!」

  「後陣遇到敵襲!」

  漸漸地,又一支兵馬出現在視線之中。

  張通晤認為自己被官兵包圍了,大為驚慌,顧不得麾下將士,驅馬便要隻身逃亡。

  馬蹄聲噠噠作響,他奔出了百餘丈,一隊披著輕甲的官兵追了上來。

  箭矢射來,將張通晤射落馬下,為首一個文質彬彬的男子持刀上前,一刀將他的首級斬下。

  那邊,薛白見有別的官兵來,反而頗為警惕,與對方合力包圍、俘虜了叛軍的同時,下令士卒整理陣列,嚴陣以待。

  他用千里鏡掃視,留意到前來的這支官兵大概在兩千人左右,大部分都只是經過簡單的訓練,甲冑、武器並不齊整,但士氣很高。

  待戰事落定,對方持刀掛著張通晤的首級上前,喊道:「大唐單父縣尉賈賁,舉兵討逆,敢問是哪位將軍?!」

  「常山太守薛白。」

  賈賁大喜,連忙將手中的長刀丟給旁人,驅馬上前執禮道:「久仰薛太守之名,今至河南,可是河北局勢已定?」

  薛白觀察著賈賁的表情,推測他還沒有收到河北的旨意,遂心中有數,篤定地應道:「安祿山已成瓮中之鱉。」

  「太好了!」

  賈賁再看向光武軍那萬餘人的陣列,更是大喜,推心置腹道:「我與真源縣令張巡約定,合兵收復雍丘,薛太守可有意同往?」

  薛白答應下來,問道:「雍丘縣情形如何?」

  「雍丘縣令令狐潮與逆賊高尚早有交構,叛軍一至他便反了。」

  當夜,薛白與賈賁便合力一處,在野外駐紮下來,對著地圖商議起取雍丘的計策。

  「令狐潮蓄謀已久,雍丘城高糧足,強攻不易。」薛白道:「不如由我領兵佯攻陳留,逼迫李庭望招令狐潮來援,聲東擊西,你與張巡則拿下雍丘……」

  ~~

  雍丘。

  令狐潮早已經脫下了原本那身綠色的官袍,換上了叛軍賜給他的紅袍。

  而他的升遷將遠不僅於此,據高尚與他所言,安祿山已準備稱帝,連國號都想好了,就叫大燕國,只等籌備就緒就要登基。

  大典那一日,令狐潮也能憑元從之功得一身紫袍。他當然是元從,他的女兒早年間隨高尚私奔,這些年一直遮遮掩掩不敢與他相認,但至少他還算是接受了高尚。

  總之他對成為一朝重臣十分期待,因此近來做事幹勁十足,投降之後立即偷襲了鄰近雍丘的襄邑縣,襄邑令與他是舊識,不知他已背叛大唐,不僅打開城門放他進城,還設宴款待於他。

  令狐潮遂在襄邑令背後捅了一刀子,並藉機俘虜了駐紮在襄邑的淮陽軍將領雷萬春及其部下百餘人,大勝而歸,將俘虜囚禁於雍丘,準備斬首示眾。

  正在此時,駐於陳留郡的叛軍大將李庭望遣信馬來了,聽聞信馬所述,令狐潮頗為驚訝,接連反問了好幾句。

  「誰?薛白?他跑到河南來了?」

  他當然聽說過薛白的名字,他女婿高尚就是因對方而毀了容。雖然毀容之後的高尚更得他的喜愛,但他卻很清楚,能夠讓他那傲慢女婿吃虧的人,絕對是個不可小覷的對手。

  李庭望亦很重視薛白,稱薛白率萬餘兵馬進犯開封,被他擋在陳留。令狐潮有心立功,當即點齊兵馬,親自率領前往支援。

  在從雍丘通往陳留的平原上,樹林中正有光武軍的哨探趴在樹梢上持千里鏡遠遠眺望,待看到有塵煙,立即便向樹下灌木叢中的同伴打招呼。

  打招呼的方式也很簡單,拿石頭擲他的腦袋。

  「來了,圍點打援開始了。」

  「看清楚是不是叛軍旗號。」

  樹梢輕輕晃動,上方的士卒雙腿夾緊了枝幹,伸長了身子。

  終於,一桿大旗出現在他的視線里,正是「令狐」二字。

  而在相距百餘里之外,一桿大旗也出現在了雍丘城的南方,守城的士卒遠遠見了,大呼道:「官兵來了!快擊鼓!」

  「咚咚咚咚。」

  鼓聲漸漸傳到了雍丘城內的大牢中。

  一個身處牢房,卻還渾身都被繩索綁得緊緊的大漢原本正在打鼾,聽聞鼓聲,猛地醒來,一個鯉魚打挺,大喊道:「來人!」

  「雷阿大,我真是服了你,馬上要被殺頭了你還能睡得這麼沉。」有獄卒過來,指著雷萬春罵道:「老實待著,別吵吵!」

  雷萬春道:「聽到城頭的鼓聲了嗎?王師來了。」

  「那又如何?」

  「你也不想想,雜胡叛逆能成嗎?等王師破了城,你得連累你一家老小。」雷萬春爬到柵欄邊,勸道:「眼下是反正的好時機。」

  「嚇唬我?我看你是想吃鞭子……」

  那獄卒上前,抬手正要對雷萬春揮鞭子,「嘭」的一聲,他整個人竟是被雷萬春一把給摟住了,重重摔在柵欄上。

  「你……你怎麼掙出來的。」

  「你以為老子在睡覺,老子早就把繩索磨斷了。」雷萬春那鐵鉗般的大手扼著獄卒的脖子,道:「我口才不好,方才勸你不聽,現在聽不聽?」

  「聽,聽。」

  「把門打開,等我那百餘兒郎出來,帶你謀一場富貴,曲里的花魁想點哪個點哪個。」

  伴著鋃鐺聲響,雷萬春拿著條鐵鏈走過牢中的通道,見了守衛便是鐵鏈一甩,砸在其腦袋上,接著一把勒住其脖子直接勒死。

  之後,讓他的百餘部下奪刀殺人,衝出縣牢,直殺向城門處。

  「開城門,迎王師!」

  很快,雍丘城頭上,叛軍的旗幟倒了下去。

  雷萬春站在滿地叛軍的屍體前,啐了一口,啐出了心中鬱氣,看著一列列官兵湧入城中。

  待看到一桿「張」字大旗立在城頭,他咧了咧嘴,大笑出來。

  ~~

  喊殺聲中,一桿「令狐」大旗搖搖晃晃,十分狼狽地向北逃去。

  薛白本待追擊,卻聽得北面探馬來報,稱從開封前來支援李庭望的叛軍尹子奇部已然開進到十餘里外了,他方才作罷,下令道:「窮寇莫追,圍攻雍丘。」

  於是令旗揮動,指向南面。但出乎薛白意料的是,他還未到雍丘,已有快馬趕來。

  「報!真源令張巡已攻下雍丘縣,請太守入城歇整,共商大計。」

  如此快的速度,薛白反疑是敵人的計,遂仔細問了經過,啞然一笑,沒想到初至河南便遇到賈賁、張巡、雷萬春這些忠臣義士。

  卻不知等朝廷的聖旨傳來之後又如何?

  且不管,搶在此之前,他這個河北諸郡共推的盟主,大可與河南諸縣官員也歃血為盟,在被「押」往長安之前再壯一壯聲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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