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西南
2024-11-02 15:00:47 作者: 怪誕的表哥
第344章 西南
金城縣。
此地距長安九十里,原是雍州始平縣,如今則屬於京兆郡管轄。
六月初九的午後,隨著太陽西歸,暑氣也散了些。縣衙里的官吏們換了便衣,下衙還家,一派悠閒景象。
杜五郎打了個哈欠走出衙門,在台階處伸了懶腰,準備回家帶薛運娘去城東新開的酒樓用飯,再去看一場板板腔。
板板腔也叫「弦板腔」,是由這邊的樂器「弦子」「板子」伴奏,結合了戲曲,頗有意思。
這邊還有個特產是大蒜,便宜又好吃。
正想著這些,杜五郎忽聽人喚了他一句。
「杜謄?」
近來都是被人喚作「杜少府」,忽然有人直呼其名,他頗不習慣,回頭看去,不由驚訝。
「楊暄,你怎麼來了?」
「噓。」
楊暄上前,小聲道:「莫呼我的名字,我是逃婚來的,你快給我找個地方住下。」
「你?逃婚?」杜五郎愈發驚訝,「伱打算逃到哪裡去?」
「還去哪裡?你傻不傻?我就是來找你的。」
「找我?為何找我?」
「你我是同窗,又是同年,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嗎?」
「啊?」
杜五郎因太過驚訝,慌張了一下。
若提到「最好的朋友」這句話,他腦子裡只有一個人影,那就是薛白。至於其他朋友,那也得是元結、杜甫、皇甫冉、顏季明等人,楊暄真的得要排到很後面。
可他再回過想來,看著楊暄那不太聰明的眼神,莫名地有些愧疚起來,問道:「那個,你找我……找我有什麼用啊?」
「快給我拿些吃的來,我快餓死了。」
兩人邊走邊談,楊暄說起家中給他安排的親事,大吐苦水。
「阿爺讓我娶萬春公主,他馬上要去川蜀了,出發前要把親事訂下來。還是我二弟偷偷告訴我,迎娶了公主,我就不能在外面養女人了!」
「其實,你就算不娶公主,在外面養女人也是不太好。」杜五郎小聲嘀咕道。
楊暄根本不聽他說話,揮著手,激動道:「我還聽說萬春公主脾氣壞得很,我是萬萬不能娶她的。」
杜五郎道:「可你這樣跑出來也不是事,問題還是在那裡。」
「我二弟會解決的,我躲一陣,等阿爺去川蜀了就能回長安,對了,你知道薛白也要去嗎?」
「收到了信了,我給他寫十封信他才能給我回一封……」
入暮前,杜五郎便在金城縣的客館裡給楊暄安排了客房,又讓店家把酒菜送到屋子裡來。
楊暄原本是帶了兩個隨從與馬匹的,快到縣城時被楊國忠派人追上,他是獨自跑了半個時辰才進了縣城的,累得不輕,當即大塊朵頤。
兩個同窗許久未見,互問了近況,杜五郎原本想說一說在縣尉任上如何如何,楊暄根本不聽,自顧自地說長安有多好,說到後來,大哭不已。
「長安啊長安!離了長安我好想哭……嗚嗚嗚,外面什麼都沒……嘔!菜也太難吃了。」
楊暄吐出一口大蒜,整張臉都皺起來,連飲了好幾口酒,又嫌棄道:「劣酒。」
「別哭啊,你很快就能回去了,對了,你的官職怎麼辦?」
「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個同年,被南詔捉去了?」楊暄忽然到一樁趣事,拉過杜五郎,說起閒話來。
「啊?」
「和我們一起天寶七載明經及第的,就是同年,懂嗎?」
「誰啊?如何就被捉去南詔了?誰把他捉去南詔的?」
「鄭回,被南詔那個什麼鳳捉走了。」
「鄭回?」
杜五郎想了想,依舊是沒有印象。
明經科沒有進士科那麼風光,及第之後也未曾集宴。且他畢竟是春闈五子之一,來往的都是李棲筠、劉長卿這些才名遠揚的進士。
「鄭回就是那個……自稱是滎陽鄭氏,其實家裡窮得揭不開鍋,高高瘦瘦,比我們大三五歲,長得有我四成俊俏,你想起來了?」
「好像是有那麼一個人。」杜五郎奇道:「我都不識得他,你如何識得?」
「他求我幫忙謀的官啊!」楊暄理所當然道,「我為他謀了一個縣令哩。」
「噗。」
杜五郎一口酒不小心噴出來,連忙擦了,訝道:「縣令?我都只是縣尉。」
「真是縣令。」楊暄道,「西瀘縣令,我記得很清楚,我把他給我的錢給阿爺。阿爺讓我給他選個官,我一看有個縣令,就替他選了。」
「西瀘?」杜五郎思忖著,遲疑問道:「不會是……巂州的西瀘縣吧?」
「我哪知道,反正,我近來才知道,離南詔挺近的。要不然,鄭回也不會被南詔擄走了。」
杜五郎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又無話可說。
「你看我做什麼?」楊暄道,「怪我不給你謀官?鄭回給我使錢了,你又沒有,他可是舉貸給我阿爺送了禮。」
「舉貸?」
「是哩,問通善寺的典座借了一百貫,約好以每月的俸祿償還。如今他被擄了,連本帶息都還不上,禿驢們還要錢要到我頭上來,該殺!」
杜五郎倒是聽得懂,長安城中的借貸,除了東、西兩市裡的櫃坊之外,寺廟放貸最為方便,因佛家不沾銅臭,稱為「香積錢」,其實,本金稱「功德」,利息稱「福報」。
這都是長安老規矩了,如今薛白、杜妗的豐匯行,插手的便是這樁生意,因而杜五郎知道,但他再一想,鄭回當時謀官時還沒有豐匯行,利息……哦,福報想必是不低的。
「我算算啊。」
楊暄掰著手指頭算了老半天,喃喃道:「天寶七載,到九載,哎呀,反正禿驢們問我要兩百貫,我才不給。」
「不給會怎麼樣?」
「不給,他們就要將鄭回的阿娘、弟弟妹妹都賣掉唄。」
「豈可如此?」杜五郎道:「他遠赴邊陲,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鄭回被俘而不是死守,家眷不落罪已經算好的了,誰還能替他還錢?」
~~
南詔。
風從洱海的水面上拂過,極遠處,洱海與蒼山的交界之處,正在修建一座關城。
絡繹不絕的隊伍湧向太和城。
太和城中,王城兵所中有一間大牢房。
鄭回躺在骯髒的茅草上,望著從牆縫中透進來的一縷陽光,思緒已回到萬里之外的長安。
他家在通善坊,是個租賃來的二進小院,前院養了雞,他阿娘每天都會餵。他阿娘其實出身於太原王氏,年輕時也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後來雖然家道中落了,也從不忘教導他們兄妹三人禮儀。
幼年喪父,他在阿娘含辛茹苦地拉扯下長大,寒窗苦讀,好不容易中了明經,舉債補闕,結果如今身陷囹圄,也不知家人要如何是好……
「舊山雖在不關身,且向長安過暮春。」
「一樹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屬何人?」
鄭回喃喃念著詩,忽覺得記憶里的長安模糊了起來,抹了抹眼,才發現自己眼裡已滿是淚水。
忽然。
牢房的大門被打開,有人往這邊走來。
「縣尊,你還好嗎?」
「如之?」鄭回掙扎著站起身來,趨步到欄杆邊,目光看去,來的果然是西瀘縣中的戶曹主事高如之。
「縣尊,雲南王信守諾言,沒有殺害縣城百姓。」高如之趕到牢欄,鄭重執禮道:「明府以一人之力,保全一縣父老之性命,功莫大焉,請受我一拜。」
「你這是……降了?」鄭回問道。
「豈是降了?」高如之道,「都是大唐的臣子,而非外敵,何事不能化干戈為玉帛。」
鄭回怒道:「閣羅鳳反了!」
「都是誤會,誤會啊。」高如之道:「是張虔陀欺雲南王太甚,無禮索賄,甚至淫辱雲南王的妻妾……」
「夠了,旁人不知閣羅鳳的自立之心,你我能不知嗎?!」
「那縣尊打算如何?」高如之道:「雲南王有與大唐修好之意,想要再請求歸附,縣尊不願促成此事嗎?」
鄭回道:「歸附,他無非是占到了便宜,又怕大唐報復,想要見好就收罷了。」
「縣尊就忍心看著戰火肆虐?到時那些被你保全的西瀘父老如何是好?縣尊就寧願讓南詔從此投靠吐蕃?到時局勢只怕會更壞。」
「閣羅鳳這是挾吐蕃以自立。」
「為之奈何?助他歸唐是最好的結果。」高如之苦口婆心,繼續勸道:「縣尊,你說過,教化西南的路還很長。那你是想要一個繼續教化的機會,還是玉石俱焚?」
鄭回沉默不語。
高如之道:「縣尊,為長久大計,當忍一時之氣啊。」
鄭回有些被說動了,開始思忖著。
此時,外面傳來了一連串的呼喚聲。
「大王。」
「大王。」
鄭迴轉過頭,只見當先大步而來的是一員南詔將領,正是當時擄他來的段儉魏。
段儉魏的祖上是河西四郡之一的武威郡人,在魏晉時遷至雲南。因家學淵博,如今在雲南已成了當地的大姓。段儉魏不僅是家世顯赫,還勇武過人,乃閣羅鳳麾下第一大將。
此時,段儉魏走進牢中,四下看了一眼,卻只是站到了一旁。
很快,有幾人領著一名頭戴珠冠的錦袍男子進來。
這便是南詔王閣羅鳳了。
閣羅鳳年近四旬,沉穩而有風度,臉上帶著詳和的笑容,只看外表,有些軟弱可欺的樣子。
「鄭縣令受苦了。」
還沒等走到牢房前,閣羅鳳已匆忙吩咐道:「快將鄭縣令放出來。」
段儉魏遂從牢頭手中接過鑰匙,準備開口。
「不必了。」鄭回道。
段儉魏並不理會他,依舊是打開了門,閣羅鳳徑直入內,看向鄭回,誠懇道:「鄭縣令治理西瀘的政績我早有耳聞,仰慕鄭縣令之才學久矣!但我今日方知,段將軍竟把鄭縣令怠慢了,莫怪莫怪……」
「你若是想要我投降,且死了這條心。」
「不。」閣羅鳳道:「我希望鄭縣令能為我再寫一份降書,稟明事情經過,請朝廷不再興兵。我不擅文辭,此前雖已上表請罪,可惜聖人為奸臣所惑,不肯寬恕我。」
鄭回再次猶豫。
閣羅鳳踱了幾步,嘆息了一聲,道:「吐蕃人已經到了,如今就在蒼山以北。南詔是歸附吐蕃,還是歸附大唐?此事交給鄭縣令決擇了。」
鄭回思忖了良久,終於點了點頭,道:「我可以寫。」
「太好了!」
閣羅鳳大喜,上前拉著鄭回的手,笑道:「高如之一直誇你有大才,此番一定能解釋清楚,化干戈為玉帛……走,喝酒去。」
鄭回心情低落,終究還是被帶進了王城,只見王城中早已準備好酒宴。
見此情形,他如何不知閣羅鳳打的還是招降他的主意?
再聽宴上眾人說話,彼此間的稱呼已有南詔新的官職,可見閣羅鳳已開始完善官制,哪怕名義上再次依附大唐,實則已自立一國。可降書若不寫,真能眼睜睜看著南詔倒向吐蕃嗎?
「這杯酒,我敬鄭縣令,聽聞鄭縣令乃是大唐的進士,在座的沒有一人學問高過你。」
「誤會,我並非進士,是明經……」
「一樣的。」閣羅鳳哈哈大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抬手道:「請。」
鄭回道:「酒可以喝,但先說好,我只為雲南王寫請罪表,不會為你謀劃自立。」
「好,答應你便是。」
鄭回這才舉杯,飲盡杯中酒。
他在牢里餓了許久,那美酒流過喉頭,無比甘香。
閣羅鳳拍掌道:「把我的孫兒抱來。」
很快,隨著孩子的哭聲,一個蠻族女子便抱著個一歲多的幼兒過來。
閣羅鳳臉上的笑容褪去。
「我兒鳳伽異,開元二十六年入質長安,聖人問他問題,他對答如流,被封為鴻臚少卿。聖人還許宗室縣主與他為妻……怎奈奸臣陷害,誣陷我兒要逃,將他殺死在長安!」
隨著這一句話,殿中文武當即臉色肅然,一副要殺進長安,為儲王報仇的樣子。
鄭回卻是抬手一指那幼兒,問道:「那他是?」
「是我與儲王的孩子。」那蠻族女子應道,「我是披獨錦,三年前奉命到長安進獻,懷了儲王的種帶回來。」
她與中原女子不同,對此事不以為羞,反而十分驕傲。
鄭回微微嗤笑,心想這都是閣羅鳳早有異心的明證。
「披獨錦,讓鄭縣令抱一抱異牟尋。」閣羅鳳道。
披獨錦一愣,反而抱緊了兒子,道:「大王,怎麼能讓這個唐人抱你的孫兒。」
「給他!」閣羅鳳叱道。
披獨錦心裡極不願,卻還是聽命而為,走向鄭回,不情不願地將手裡的孩兒遞過去。
鄭回一開始沒接,先是看了看她擔憂的眼睛,又看向那孩子啼哭時稚嫩的臉龐,終於伸出手去,接過了襁褓。
哭聲更響。
鄭回莫名有些緊張。
閣羅鳳道:「我兒子死得早,我這個孫子會是雲南郡的儲王,我想請鄭先生教導他儒家學術,請鄭生先務必答應。」
「這……」
鄭回連忙想把孩子遞迴披獨錦手裡。
不想,披獨錦竟是拜倒在地,道:「請鄭先生教我的孩子。」
「你們……」
鄭回又氣又急,心想他們就不怕他把這孩子擲在地上嗎?
然而,他腦中想到的卻是自己曾與高如之說過那一句「教化西南的路還很長」,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下一刻,鄭回低頭看去,只見被他抱在手裡的異牟尋已經不哭,正睜著一雙明亮純淨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伸出一隻小小的手。
他不由長嘆一聲。
閣羅鳳只聽這聲嘆就知事成矣,笑道:「先生這是答應了,來,都舉杯,賀異牟尋覓得良師!」
「賀儲王覓得良師!」
雖然名字里有個「回」字,但鄭回已不知何日才能回家了……
次日,一封出自鄭回手筆的降書便離開太和城,北上,遞往蜀郡益州給鮮于仲通。
~~
蜀郡,新都縣。
益州分明已近在咫尺,但楊國忠入蜀到了新都縣之後,非要先休整三日。
所謂「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他曾在新都任過縣尉,在當地有許多故人。如今高官在身,自然要好好顯擺一番。
才入城,他便恢復了年輕時的無賴脾性,因天氣炎熱,衣服也不穿,敞著肚皮,招了一眾曾經的狐朋狗友在縣署賭博。
怪的是,以前他窮困潦倒,在最缺錢的時候賭博就沒贏過,如今根本不缺錢了,反而贏得盆滿缽滿。
「啖狗腸,錢這東西也是勢力眼,喜歡往高處走。」
楊國忠不缺這點錢,將贏來的全都分了,還賞給了朋友們許多,道:「都散了,我跋山涉水地回來,乏了,明日再來。」
眾人一陣鬨笑,又說了許多奉承話,方才散去。
楊國忠志得意滿,才想起好日子才剛開始,莫教索鬥雞給害了,連忙讓人招薛白來商議到了益州之後的計劃。
「阿郎,薛白沒進縣城,在城外兵營歇息。」
「那去請啊,你腦子留在長安沒帶來?」
「喏。」
待薛白來了,便見楊國忠在檐下擺了個兩個大木桶,正躺在其中一個裡面泡著。
「你我兄弟就不客氣了,涼快涼快吧?」
薛白確實也覺得天氣太熱,進了另一個桶中,浸濕了頭髮,然後放鬆下來泡在水裡,洗去了路途的風塵與疲乏。
楊國忠道:「阿白,你說李林甫要如何害我?該不會找人來刺殺我吧?給我下藥?」
「不至於。」薛白道:「只要打輸了這一戰,他有的是辦法對付你。」
「輸?」楊國忠道:「想不到怎麼可能輸,彈丸小國,天兵一到,還不就滅了他。」
「南詔不好打。」
「嘁,你又嚇我。」
薛白道:「地勢險峻,道路難行,補給不易,天氣炎熱,瘴氣橫生。便是率大軍攻到太和城下,只要閣羅鳳堅壁清野,如何攻破?」
「強攻!」
「那是阿兄不了解太和城的地利,東是洱海,西是蒼山。另外,若有一支吐蕃兵馬繞後,大軍只怕有去無回。」
楊國忠不耐煩聽這些,道:「總而言之,你就是寄望於王忠嗣?」
薛白道:「他定然比我們能打仗。」
「帶這麼多不會水性的北兵,有何用?」
「能殺人。」薛白應道,「能殺人才是最有用,至於旁的,隨時都能學會。」
楊國忠道:「然後呢?」
「李林甫只要放任安祿山除掉王忠嗣,阿兄你立功不成,自然就拜相無望了。」
「你直說,我如何做?」
薛白沉吟著,道:「我在想,安祿山若想除掉王忠嗣,也許會借鮮于仲通之手。」
楊國忠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道:「不會,鮮于仲通是我的人。」
「阿兄與他很熟。」
「當然。」楊國忠道:「當年,我就是在這新都縣任縣尉,很是做出了一番功績。可惜,任期滿後沒能補到闕,手氣也不佳,貧困之下,正是去投奔了鮮于仲通,他先是舉薦我為扶風縣尉,又將我舉薦給章仇兼瓊,才有了我後來攜禮入京,飛黃騰達一事。」
「那阿兄也知道他是漁陽人了?」
「他不是蜀郡豪族嗎?」
薛白搖了搖頭,道:「他是薊州漁陽縣人,鮮于氏是殷商王族後裔,祖上出走遼樂,入朝鮮國,又因封地在於邑,就合國名與邑名,稱鮮于氏。」
「是嗎?他未與我說過。」
「他家鄉就在安祿山治下,因此我擔心安祿山會借他之手除掉王忠嗣。」
楊國忠從未想過這一點,不由遲疑起來。
鮮于仲通、章仇兼瓊都曾有恩於他,但他一直以來都與鮮于仲通更親近一些,因為兩人性情更像,年輕時都是好走鷹鬥犬的遊俠兒。
「即便除掉了王忠嗣,他也不會害我吧?」
「那就不好說了。」薛白道:「若是才入蜀就先斷一臂膀,就算最後能辦成差事,阿兄想在蜀郡待多久?」
不等楊國忠回答,他又補充問了一句。
「還是說,故地重遊,已不想回長安了?」
「當然想回長安!」楊國忠道,「你就說,要我如何做?」
「說安祿山要利用鮮于仲通對付王忠嗣,不過是我的猜測,猜得對或錯,一試便知。」薛白道:「這樣如何?將士在後,我們先行往益州,見見鮮于仲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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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都督府。
鮮于仲通其實名叫鮮于向,字仲通,因是以字行於世間,故被叫為鮮于仲通。
他時年已有五十七歲,他大器晚成,一直到二十多歲都不讀書,被父親打罵了之後,躲進嘉陵江邊的離堆山中,居石洞讀書,快四十歲才舉鄉貢、中進士。
此後這十餘年間,他在蜀郡隨張宥、章仇兼瓊、郭虛己三任節度使建功立業。
去歲,郭虛己一死,他便認為自己獨當一面的機會來了。
可惜事不由人,朝廷派了旁人來處置南詔一事。
七月初二,得知楊國忠已到了新都,鮮于仲通迫不及待招過他弟弟鮮于叔明,道:「你留在益州,我親自去新都縣迎國舅。」
「阿兄,我得到消息,朝廷本要點王忠嗣接替郭虛己的位置,因王忠嗣背疽發作才作罷,臨時換了國舅。但,有人說王忠嗣並非病重……」
「我知道。」鮮于仲通抬手打斷了鮮于叔明想說的話,道:「待我見過國舅再談。」
他非常了解楊國忠,知道楊國忠好不容易回蜀一趟,必然會在新都縣多待幾日。
然而,不等他出府,已有快馬趕來,稟道:「國舅已進城了!」
「如何會這般快?」
「國舅輕車簡從,只帶了數人。」
鮮于仲通大為驚訝,因這「輕車簡從」就不太像楊國忠。
「快,把大門打開……」
都督府還在匆匆做著迎接的準備,不多時,楊國忠已經到了。
這位從蜀郡走出去的重臣,如今回來本該有很隆重的禮儀迎接,可惜今日得到的只有鮮于仲通的熱情。
「國舅!」
「仲通!」
故人相見,楊國忠上前,給了鮮于仲通一個熊抱,朗笑著,嘆道:「我們都老了啊。」
其實以前鮮于仲通都是直接喊「阿釗」的,如今再見,這稱呼也能看出兩人的交情未必有表面看起來那麼深。
「國舅不老,風采更加不凡了,是我老了。」
「走,進去說。」
「請。」
鮮于仲通一抬手,迅速瞥了一眼楊國忠的隨行人員,首先認出了那名滿天下的薛白。
之後,一個魁梧的漢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漢子身高六尺有餘,氣魄不凡,但卻是身穿斗襏,低著頭,讓人看不清臉。
鮮于仲通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暗道,王忠嗣還是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