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哪吒
2024-11-02 15:00:47 作者: 怪誕的表哥
第327章 哪吒
青嵐走過小徑,站在花圃邊看向正在打太極拳的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只覺賞心悅目。
等到他們收了勢,她方才上前,向薛白低聲稟報了幾句什麼。
過程中,顏嫣則走到了廊下,披了一件外裳以免著涼,之後看薛白還在聽青嵐說話,她便走到桌案邊先吃著茶點,邊與永兒說話。
「知道這個蛋羹好吃,又香又滑。」
「娘子小心燙。」
永兒隨口應了,心思卻還在薛白身上,好奇青嵐在說什麼。
她覺得郎君有很多事務都是杜二娘、青嵐知道,反而身為正妻的娘子卻什麼都不知道。偏是連她這個婢女都知道著急了,娘子卻還是渾不在意的樣子。
「永兒,你嘗嘗這個。」
「娘子你多關心一下郎君呀。」永兒小聲提醒道。
「我才是病人,關心他做什麼?」顏嫣隨口應道,「我該多關心我自己才是。」
永兒聽了急得不行,好在不多時,薛白已向這邊走過來,他才站定,顏嫣塞了一塊棗糕在他嘴裡。
「怎麼樣?」顏嫣問道。
「蠻好吃的。」薛白答得也隨意。
他們兩人的相處,誰也沒刻意想顯得更像一對夫妻,或以此來作為要求。拋開永兒的憂慮不管,他們自己倒是頗為自在。
「既吃了我的早膳,你很久沒給我新的故事了,葫蘆娃我都畫成伱說的連環畫了。」
「那今天帶你出去踏青?」
「好啊!」顏嫣一聽要出去玩就高興,不知想到什麼,狡黠地偷笑了一笑,搖頭道:「還是算了,不去了。」
薛白正要去安排,聞言停下動作,與她對視了一眼,有些無奈地苦笑道:「去吧,許久沒一道踏青了。」
「阿兄……夫君這是誠心誠意地請我去嗎?」顏嫣雙手背至身後,微微得意。
成婚至今,她恰是在得意忘形時偶爾還是會喊錯稱呼。
「是,我誠心誠意地請你去。」
「分明是打著我的幌子出門,卻敢說誠心誠意呢。」
「你若真不想去,那便算了?」
「那,夫君與我說這次又是什麼安排,我也好配合你。」
薛白也不瞞她,招招手,附耳過去,顏嫣心裡還是好奇的,不自覺地踮起腳去聽,卻見他道:「去見貴妃一面,請她在聖人面前為我美言,但不能讓旁人發現。」
顏嫣站累了,一手搭在薛白肩上,湊到他耳邊問道:「我也能見貴妃嗎?她真像傳聞中那麼美嗎?」
「走吧。」
薛白這一家人遂乘了車馬,去了曲江遊玩。
路上,薛白給顏嫣、青嵐說了個哪吒鬧海的故事。
「陳塘關總兵李靖就是後來的托塔天王,《西遊記》里也說過的,但他的故事在《封神演義》里,以後再與你說。」
「夫君這裡拎一個小故事,那裡又拎一個,何時才能說個完整的?」
顏嫣先是抱怨了一句,之後拎著幾處細節問起來。
「李靖的名字,是夫君瞎編的,還是指的是李衛公呢?」
「那是殷商時候的大將。」
「可殷商時連李姓都還沒有。」
薛白只好胡謅道:「也許李靖是天王轉世。」
「哪吒為何叫『三太子』,那金吒、木吒是『大太子』、『二太子』嗎?」
「應該是,好像沒人那麼叫過他們,這畢竟是哪吒的故事,一切都圍繞著哪吒說。」
「夫君,這個故事我也可以畫出來嗎?」
薛白問道:「為何不行?」
顏嫣撇撇嘴,道:「可莫給你招了更多麻煩,『割肉還母,剔骨還父』傳出去可是要被人說不孝的。」
「哦,那是我方才沒說全,『割肉還母,剔骨還父,唯此孝心,耿耿相隨』,這樣不就孝了?」
「還真是孝了。」
顏嫣也不知自己這夫君的腦子到底是怎麼長大的,信手拈來的故事背後分明有些博大精深的東西。
她由薛白牽著手,走下馬車,看向曲江波光粼粼的湖面,心裡回想著方才聽到的故事。
其中,她覺得最奇妙的部分是太乙真人以蓮莖為骨、蓮藕為肉,蓮葉為胞衣,重造哪吒肉身,那這重生的哪吒三太子,還是原來的哪吒三太子嗎?
一行人進了閱江樓,登上樓閣看詩板,曲江詩板上的名家題詩不計其數,其中還有薛白及第後作的一首詩。
「咦,這人字寫得真好。」
永兒才看到第二塊詩板便發出了感慨,她雖是小婢女,其實也是個書法大家,很有鑑賞能力,輕聲讀道:「天靜終南高,俯映江水明。有若蓬萊下,淺深見澄瀛……」
薛白看了看署名,見是「儲光羲」,知這是當今頗有名氣的一個老學者詩人,不過,官位不如他高。
一首首詩看過去,忽見一張詩板上貼著一幅畫像,畫上是個面容清癯的老者,仙風道骨的模樣。
「咦,這是誰?有點眼熟。」青嵐不由問道。
薛白看了一眼,沒看到題跋,道:「都猜猜。」
顏嫣一直在想著哪吒重塑肉身的故事,看了一眼畫像,笑道:「這不正是太乙真人嗎?」
薛白被她逗得笑了笑,待再逛了一會,轉出閣樓,他向閱江樓的小廝問道:「敢問閣上有幅畫像,畫的是誰?」
「那是草聖張旭所畫,畫的是秘書監賀公知章。張公不曾題跋,說是,若題上幾個字,旁人看得便不是畫了。」
只這一句話,已讓薛白嚮往當年飲中八仙聚會時的風采。可惜他這輩子詩寫得再好,大概也不能成為其中之一。
顏嫣回頭看了一眼閱江樓,心裡不願承認那畫上是賀知章,她覺得更像太乙真人。
出了閱江樓,薛白似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遠遠能看到幾個身影猶跟著他們,定是跟蹤他的眼線。
他卻已讓杜妗安排好了。
「走吧,我們去坐船。」
乘上小船,船夫劃著名漿,小船悠悠晃晃,離開了岸邊,成了曲江上的一粟。
~~
大慈恩寺。
楊玉環登上雁塔。
風從塔洞吹過,呼呼作響,拂動了她的青絲與彩袖,她眺望著西南邊的曲江,眼中絲毫沒有憂愁,反而是輕鬆與自在。
像是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兒家,終於能偷偷跑出家門,見識一眼廣闊的天地。
「娘子,我好了。」
謝阿蠻從屏風後出來,已打扮成女尼模樣,只是戴著帽子。
楊玉環回頭看了眼,抿嘴一笑,道:「好俊俏的和尚,敢問法師尊號?」
「啊?」謝阿蠻愣了一下,應道:「貧僧……辯機。」
因聖人更崇道教,她不知道什麼高僧,最了解的就是辯機。
「你可是個女尼,一天到晚不知是在想什麼。」
楊玉環笑罵了一句,亦到屏風後換了衣服,楊玉瑤今日原是男裝打扮,此時則是換上她的衣服。
但楊玉瑤到此時還不太明白,為何楊玉環與薛白見面,要如此費盡周章,掩人耳目?更稀奇的是,薛白遣青嵐來一說,楊玉環就輕易答應了。
不多時,明珠帶著兩個女尼出了雁塔,離開大慈恩寺,往青龍坊的淨信尼寺。
再從淨信尼寺出來,楊玉環、謝阿蠻則已換成了一身襴袍。
大唐女子為便利行事,常穿男裝,但楊玉環上次這般外出遊賞還是待字閨中之時,如今自由自在地走在長安城的尋常巷陌,竟有種看什麼都稀奇之感。
「那是什麼?」
「報亭,是賣報紙的,除了朝廷邸報,各種報紙都有呢。」
「那個呢?」
「冰糖葫蘆,最初也是豐味樓開始賣的。」
「那些人排著隊買何物?可是甚美味珍饈?」
「豐匯行,他們是在兌錢存錢呢。」
「兌錢又是何物?」
「……」
說話間,她們進了開在青龍坊的豐味樓,才進門,便有小廝迎上來,接過明珠給的令牌看了一眼,帶著她們走向後院。
楊玉環一邊走,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盯著大堂上的曲藝表演,那曲調奇奇怪怪的,在她聽來略有些俗氣,偏是能讓人忍不住地在意。
待走過長廊,離大堂遠了,已聽不到曲詞聲,她卻覺得腦子裡還在迴響著,甚至差點要哼出來。
到了一間小院前,隱隱能聽到裡面有人在說話。
「我今日吃這藕片,倒覺得自己是在吃哪吒一般……」
兩聲敲門聲之後,院門被推開,楊玉環步入庭中,只見廳堂上擺了張圓桌,有幾人正圍坐著吃飯,她只認得薛白。
之後目光一轉,落在那少女的臉上,對上一雙懵懂又清澈的眼,楊玉環能看到她對自己的驚艷與仰慕。
「阿姐來了。」
薛白放下筷子,不慌不忙地飲了杯清水,抬手向裡間一引,道:「我們可到那邊一談,有重要之事。」
楊玉環把手裡的冰糖葫蘆遞在謝阿蠻手裡,道:「急什麼?差點忘了現在可是該用膳了,你請阿姐來,卻不請阿姐吃飯?」
薛白看了看天色,認為時間有些趕。
楊玉環則已上前往桌上看了一眼,徑直在他的位置上坐下來,笑道:「都坐,菜色聞起來很香。」
顏嫣本已站起身,聞言便聽話地坐下,忍不住又看了楊玉環幾眼,覺得她實在是太過美貌,忘了說話。
「你便是薛白剛過門的妻子吧?隨他喚我『阿姐』就好。」
「是,阿姐。」
「這個給你。」
楊玉環也沒帶旁的東西,隨手便褪下手腕上戴的鐲子,遞在顏嫣手裡,又給了青嵐、永兒些禮物,執起筷子嘗了菜餚,有些驚訝。
「都說宮中炒菜更好吃,這一嘗,終究還是豐味樓的味道更好。」
「夫君給我帶過宮裡的點心,該是做得太精細了,失了味道吧。」顏嫣答道。
難得看到她有些拘謹,薛白便算看出來了,顏嫣以貌取人的毛病十分嚴重,就喜歡漂亮的,越漂亮越容易得到她的尊敬。
楊玉環今天心情好,連嘗了好幾樣菜,更是興致上來,與顏嫣聊得如多年好友一般。
「你平常都做些什麼?」
「嗯……聽故事,吃好吃的。」
「是嗎?與我一樣。」
薛白終於提醒道:「阿姐,你不能待太久。」
「有酒嗎?我小飲一杯,方教用過膳了。」
……
步入後方的秘室中,楊玉環道:「那首歌,你何時唱完給我聽聽?」
「什麼歌?」
「你醉酒時唱的。」
「那是貴妃醉酒。」
楊玉環不由好笑,嗔道:「誰醉酒?我酒量可好,能灌一百個你。」
「阿姐不問,今日這般遮遮掩掩見面是為何?」
「不問,難得出宮,我只管開心。」楊玉環道:「怎麼?薛大謀士想到了讓我回宮的辦法了?」
「辦法沒有,麻煩卻不小。」薛白道,「我多事,追查了汝陽王之事,被吳懷實盯上了……」
~~
顏嫣吃飯有個壞習慣,眼睛大,胃口小,看什麼都好吃,實則卻又吃不下多少東西。她今日吃的不過是尋常女子的量,卻感到有些撐到了,只好在庭院裡走著消食。
忽然,抬頭一看,她看到後院不遠處有個閣樓,樓上立著一道身影,便往那邊揮了揮手。
揮了手之後,她往閣樓上走去,卻也沒有人攔著她。
「噔噔噔」上了台階,微微喘著氣,她笑道:「二姐。」
「慢些。」杜妗蹙眉道:「莫在我跟前病倒了,倒累得薛白怪我。」
「二姐是貓嗎?」顏嫣道,「總喜歡窩在高處。」
「你更像貓。」
「我阿娘不讓我登這麼高。」
顏嫣說著,從閣樓上看去,發現這裡既能看到曲江,還能看到雁塔,連遠處的城牆都能看到。
杜妗見她安靜下來,反而有些不習慣,道:「這有什麼好看的?」
「我羨慕二姐,聰明能幹,眼前所見這片風物,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我更羨慕你。」杜妗道。
顏嫣略有些不解,她是病過的人,心裡一直覺得人活在世上,康健平安比什麼都重要。此時聽著杜妗這麼說,她不由在想,若不嫁薛白,換得身體康健自己願不願意……
「對了。」杜妗道:「上次說的事,可還作數?」
「自是作數。」
「好,他們出來了,你回去吧。」
「二姐告辭。」
顏嫣行了萬福,扶著欄杆走下台階。
沒走幾步另一邊胳膊卻是被杜妗攙住了。
「樓梯陡,我扶你。」
兩人一路下了閣樓杜妗停下腳步,目送了顏嫣,好一會,嘴角微微浮起一絲笑意。
須臾,她感到有些異樣,回到屋中,避入帷幔後更衣看了一眼,頓時失望。
「曲水,拿布帶過來。」
「二娘這個月又是……」
「無妨。」杜妗淡淡道:「下個月便是。」
她做事從不服輸。
~~
暗室中,薛白大概將事情始末說了,但隱去要踩著李琩破局的想法,以及他確有冒充李倩的心思。
楊玉環聽過,竟是問了一句。
「你真是李瑛之子嗎?」
薛白一愣,道:「方才說了,是吳懷實想以此事冤我。」
「可他會這般猜測,未必沒道理,你這薛鏽養子的身份甚是可疑。」
「也只有阿姐不覺得此事荒謬了。」
「你真不是?」
薛白有片刻的思忖,最後看向楊玉環的眼眸,目光堅定起來,道:「我對天起誓,絕不是。」
楊玉環莞爾道:「你何不去尋范女?讓她打探聖人心意,只要聖人心中確信李倩已死,吳懷實便傷不到你。」
「我與范女並無瓜葛,終究還得靠阿姐為我澄清。」
「好吧,倘若我到時在宮裡,依你所言便是。」
到最後楊玉環也沒問為何見面要如此大費周章,兩人也沒提及倘若吳懷實誣陷薛白交構貴妃又如何。
有些事,比如聖人對他們的猜疑、一些風言風語,他們都有所察覺,但清者自清,不必多言。
~~
京兆府。
杜有鄰算是看明白了,他這個京兆少尹平素不必辦案子,一辦必是不得了的重案、要案,倒顯得整個京兆府衙門他本事最大一般。
這次,落在他手上的是內侍省兩個宦官駕車出行被殺一案,事涉宮中,自是極難辦。
但好在薛白已稍替他打開了些局面。
嚴武只在京兆法曹的位置上辦了一個案子就得到了賞識,被遷到劍南軍了,新任的法曹是薛白的同年李棲筠,正是借著右相府的權力,給他補了這個闕。
李棲筠被世人視為有王佐之才,確是能幹,短短几日,已查到汝陽王府中姬妾奚六娘身份不簡單,順著此事還找到了奚六娘原本那個賣餅的丈夫。
之後,他審出了些奇怪的事情。
「少尹請看,這賣餅人說奚六娘不是他的妻子,他有妻兒,相貌平平。當時寧王常在康家酒樓飲酒,而他在康家酒樓下擺攤,奚六娘是主動要當他妻子,幫他支攤,實則是為了攀附寧王……」
杜有鄰看向那供狀,吃了一驚,道:「這真是……世風日下,這麼久以前的舊事,你都查出來了?」
「幕後之人處心積慮,使派這般一個女子接近寧王,其勢必不可小覷,這次的殺人案想必也與他有關。」
正說著,捉不良帥魏昶匆匆趕來,道:「杜少尹、李法曹,有人稱看到了殺人的兇徒。」
「快,招進來!」杜有鄰只當破案在即。
不一會兒,一個小娘子進來,哭哭啼啼地訴說她是汝陽王府的婢女,與奚六娘一道乘馬車出城的,被兇徒劫走了,關在一個柴房中,她是趁看守她的人不注意,偷偷跑出來的。
「偷跑出來的?」
杜有鄰與李棲筠對視了一眼,隱隱已感到不對。
「你既是偷跑出來的,當知你們是被關在何處?」
「奴婢知道,只是不敢說。」
「說。」
「是……是在道政坊的豐味樓,奚六娘現在還被關在那裡,請少尹派人去救她……嗚嗚嗚……」
杜有鄰眼神閃爍,有些不安,低聲道:「貞一,你隨老夫來。」
帶著李棲筠轉入公廨後堂,杜有鄰撫著長須,道:「此事,你有何看法?」
「敢殺內侍省的宦官,這等兇徒,一般不會輕易讓一個婢女逃走。」李棲筠道:「此女供詞可疑,若依常理,本該押入大牢,嚴刑審問。」
「那就依你所言?」
李棲筠無語,站在那等著杜有鄰再想一想。
杜有鄰當即反應過來,臉色變幻,踱了幾步。
「她說被關在豐味樓,可豐味樓與我關係不淺啊,杜家可還占著……」
「若少尹敢動她,或是敷衍此事,只怕必然有人要以此攻擊少尹以權謀私了。」
「那我迴避此案?」杜有鄰問道。
「杜少尹以何理由?直陳朝廷,你是豐味樓的東家嗎?」
「這……其實我未得多少錢財……」
「那也只能搜查豐味樓。」李棲筠道,「事關內侍省,務必做得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杜有鄰無奈,寫下搜捕文書,招過魏昶,命他帶人去搜豐味樓,且務必稟公辦事,不可循私。
他確信必然是搜不出什麼東西來的,不想,一名差役在翻柴禾堆時,從裡面找到了一個帶血的釵子。
證據確鑿,必是有人殺內侍省宦官,劫走了奚六娘。
這樁案子忽然間查得如此順利,進展神速,杜有鄰吃驚之餘,已感到事情不簡單。
他連忙直呼腹泄,暗中招全福去向薛白報信。
「告訴他,有人利用我查他,我查也好,不查也好,皆是不利……」
全福匆匆而去。
杜有鄰還沒來得及把玉帶繫上,外面又有人前來通傳。
卻是京兆尹、刑部、大理寺催他將卷宗遞上去,同時稱已有監察御史在盯著這樁案子,提醒他少點小動作……
~~
轉眼,五月初六。
端午節昨日已過了,李隆基又辦了一場御宴,但沒有接回楊玉環,也沒有邀薛白前去赴宴。
因此,這場御宴沒有發生任何波折,順順利利地結束了,李隆基還寫了一首《端午三殿宴群臣探得神字》的詩,末句稱讚諸臣。
「股肱良足詠,鳳化可還淳。」
李林甫覺得這樣平平淡淡的宴會就很好,他很慶幸自己沒在宴上發病。但也累,回來後歇了一整夜,精神才略好一些。
才起身,李岫已趕過來道:「阿爺,宮中遞消息來了。」
「讓人進來,你不必迴避。」
不一會兒一名小宦官趨步上前,道:「見過右相,阿爺讓奴婢告知一聲……壽王已入宮了。」
「知道了,有消息再來了。」
「喏。」
李林甫看著這小宦官退下,喃喃道:「開始了。」
「阿爺,出了何事?」
「昨日御宴,聖人未邀十八郎,反而讓十八郎得了一個今日單獨覲見的機會。」
李岫道:「依我看,他不該常到聖人面前。」
「今日薛白不會來右相府。」李林甫道,「吳懷實要除掉他。」
「為何?」
「為何?吳懷實一開始不是沒對他示好過,那豎子給臉不要臉。不殺,吳懷實留著他好把自己氣出病來?」
這般尖刻的一句話,李岫不知如何回答,問道:「可薛白如今幫著右相府。」
「我亦想過此事。」李林甫放緩了語氣,嘆道:「他終究不是右相府的女婿,與十七不過是清白的朋友之交罷了……更重要的是,他出身太可疑了,你知道,吳懷實這次用何罪名嗎?」
「孩兒不知。」
「罪名是:開元二十五年,聖人賜死三庶人與薛繡之後,宮中遣人去賜死薛妃,失手打死了皇孫。李璡卻暗中將皇孫帶走醫治,送至薛繡的別業,後歷經張九齡、賀知章、張垍、杜有鄰等人庇護,先改名薛平昭,再改名……薛白。」
「阿爺,你這是?!」李岫驚道:「聖人不會信的!」
李林甫道:「這次不是本相出手,而是吳懷實,他上面還有高力士,高力士平素一副笑咪咪的模樣,與人為善。可你知他為聖人做過多少髒事嗎?」
李岫並不想知道,連忙低下頭。
「莫看高力士平素待薛白寬厚,其人能從那麼悽慘的處境走到如今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步,狠起心來,遠比我還要狠。薛白先去掖廷宮、後去向李璡打探,稱李倩未死……這是觸到了高力士的逆鱗啊,吳懷實正是有把握,方才決意除掉他。」
說著,李林甫眯了眯眼,道:「吳懷實這一招,看似很蠢。其實算到了聖人、高力士忌憚什麼,他們明知李倩死了,但只要一聽有人說『薛白是李倩』,他們心裡就會犯忌諱,殺了薛白,才能抹掉這種忌諱,明白了嗎?」
「可我們為何要幫著吳懷實?」
「薛白前幾日敢威脅我,你不知道?你確實不知,當時你在與神雞童喝酒,說蠢話。」李林甫道:「更重要的是,這次不僅能除掉薛白,還能一舉除掉張九齡、賀知章、張垍,以及他們的所有朋黨。吳懷實答應過我,此案最後還是由右相府辦……把那名單拿來。」
「喏。」
李岫遂起身,把那份政敵名單拿了過來。
李林甫用顫抖的手接過,攤開來,眼中有些狂熱,道:「最後可以再辦一場大案,一舉除盡他們,從此,右相府就高枕無憂了。」
聞此一言,李岫腦子裡嗡地一下,連忙跪倒,雙膝重重砸在地上,之後是腦袋重重磕下去。
「阿爺!不可啊!」
他深知若真把這麼多政敵一次除個乾淨……往後他絕不可能收拾得了局面。
李林甫卻也不是全無考慮,喃喃道:「你不懂,我們不能斷了宮中大宦官的關係,不能得罪吳懷實……這麼多年,一直是這麼過的。」
「阿爺,我求你就當是……」李岫大哭,「就當是……饒孩兒一命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