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回門
2024-11-02 15:00:47 作者: 怪誕的表哥
第312章 回門
由帷幔搭成的青廬透風,入夜後涼嗖嗖的。
薛白遂道:「走吧,回屋了。」
「可以回屋嗎?」顏嫣酒已經醒了,問道:「還有禮儀嗎?」
「不管禮儀。」薛白有些困了,隨口道:「賓客都走了,我們自己作主。」
青嵐遂補充道:「是呢,娘子是主母,家裡事由主母作主。」
「我作主嗎?」顏嫣嘟囔了一句,眼珠子轉了轉,不知有了什麼主意。
薛白接過一盞燈籠,帶著她往後院走去,夜色中看不清石子小路,他自然而然地便牽起了她的手,感到入手很冰。
顏嫣感到薛白的手掌大大的、熱乎乎的,她怕冰到他,抬頭看了一眼,見他正專心看路,她遂默默感受著那份暖意。
薛白道:「你今夜第一次離家,師娘想必很擔心你吧?」
「嗯。」
顏嫣先是悶聲應了,之後有些不滿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薛宅很大,奴婢卻不算多,看起來冷冷清清的,一直到了主屋,見燈火通明,才有了溫馨之感。
新娘子的物件已經擺進來了,添了一個大衣櫃,一個梳妝檯,地上擺著大紅箱子,被褥也是嶄新的大紅綢子……這是崔氏一手安排的,送嫁時崔氏哭得泣不成聲,倒更像是顏嫣的親娘。
「今日的藥喝了嗎?」薛白問道。
「郎君放心。」永兒答道:「已經喝過了。」
「可是我餓了。」顏嫣道,「一天也沒讓我吃飯,倒像是新娘子就是用來挨餓的。」
與其說她是餓了,倒不如說是饞了,今日婚宴上的菜品豐盛,且味道俱佳,她坐在青廬里之時,李季蘭偷偷把各樣菜都帶了一些投餵給她,這樣吃反而很不過癮。
主母既然發話了,薛白遂讓廚房端些吃食來。
時人辦宴會有一道大菜,叫「渾羊歿忽」,把糯米、香料塞進鵝肚裡,再把鵝塞進羊的肚子裡烤,因羊肉、鵝肉、香料一個比一個貴,因此貴胄特別喜歡用這道菜彰顯身份……薛白卻不喜歡,覺得那羊油燜出來的味道並不好吃。
故而,今日的喜宴多是些精細的菜,羊肉依著不同部位的肉質,該烤的烤、該煎的煎、該爆炒的就爆炒。此時爆炒是吃不上的,卻可端一個炭爐在院子裡,烤些羊裡脊吃。
花椒被碾成末,配了一點細鹽與芝麻灑在剛冒油的肉上,香得厲害。
「好了嗎?」顏嫣湊上前來,伸手在爐子上烘著,吸了吸鼻子。
「快了,你卸了妝嗎?」
「當然,伱看。」
薛白目光看去,她臉上的肌膚光潔細膩,吹彈可破……他根本看不出脂粉擦了沒有。
「洞房夜吃這個,真的很沒規矩吧?」顏嫣說著,接過薛白遞來的肉串,小心地吹了吹,小小地咬了一口,有種好吃到冒泡的感覺。
薛白看著她吹氣的樣子,避開目光。
他聽到她說「洞房」,倒是更不自然些。
「不愧是豐味樓的幕後東家。」顏嫣拍了拍他的肩,稱讚了一句。
似乎薛白中狀元時都沒得到過她這般誇獎。
「我烤肉手藝不算好,關鍵在於烹飪食物的理念。」
「阿兄又說大話了。」
顏嫣吃得高興,一直忘乎所以,順口又叫了一句「阿兄」,她自己先意識到不妥,忙招呼青嵐、永兒快吃,掩蓋過去。
她這人眼睛大、肚子小,方才鬧著說餓,吃了沒太多已經飽了,打了一個哈欠。
永兒連忙張羅著洗漱。
剛嫁過來,難免有諸多不便,一會找盆,一會問哪裡打水,顏嫣愈等愈困,站在那像是要睡著一般,不時卻偷偷瞥薛白一眼,眼神有些躲閃。
薛白忙了一整天,並不陪她這樣慢騰騰地磨蹭,自換了春衫,躺到床榻里側去睡了,
新鋪的厚實又柔軟的被褥,很是舒服。
他只是這般躺著,便似已感受到成親的幸福。
那邊好不容易洗漱好了,永兒正要退下,卻發現顏嫣拉著她的手不放。
「三娘……不對,娘子。娘子怎麼了?」
「一起說說話,青嵐也來。」
顏嫣分明困了,偏要拉著青嵐、永兒再說會話,直到偷眼看薛白已睡著了才敢鬆手。
薛白知道她有些害怕,卻沒說什麼,心想她還太小了……
這對新婚的小夫妻其實已很熟悉了,躺在一起並不覺得尷尬。
燭火被吹熄了,他躺在那漸漸沉沉睡去,睡著睡著,一雙冰涼的小手伸進他懷裡,就那麼捂著。
~~
李騰空拿著剪刀,把一小段燭芯剪掉,使燭火更亮了些。
這點小事本不必她親自做的,但她與兄弟姐妹們守在大堂上,若不做些什麼,只怕更不自在。
堂中燈火通明,眾人都在等著李林甫醒來。
「相位應該已丟了吧?阿爺都在聖人面前昏倒了。」
說話的是七郎李嶼,他雖未去薛白的婚禮,卻已聽李岫說了個大概,不由心急如焚。
李岫臉色深沉,喃喃道:「若只是相位,倒是罷了,最讓人擔心的是……」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這些年來,李林甫對付韋堅、對付王忠嗣,矛頭都是直指東宮,逼得李亨兩度休妻。眼下張垍與李亨關係不錯,一旦成了宰相,只怕要先拿他們李家立威了。
「我早便說了,該讓我早做準備。」十三郎李崿開口抱怨道:「當初我要結交薛白,非要禁足我,眼下可倒好,阿爺這一倒,家裡連個能頂事的都沒有。」
一番話直指李岫,當即撩動了不少人的心思,開始有意無意地提及該如何分家來。
這是李岫遇到的又一個麻煩,他不是嫡長子,兄弟又多,一旦李林甫失勢,他連在家中服眾尚且做不到。
他有時想想,阿爺得罪了那麼多人,罷相之後,真不如把家業分了,諸兄弟們各自避禍。只是……他作為阿爺最器重的兒子,總該多分些。
如此情形下,堂中是何氣氛,可想而知了。
李騰空不願摻和這些,偏不能離開。她剪得了燭芯,剪不了煩心,乾脆閉目打坐,默念著道經。
「十七。」李十一娘湊了過來,小聲道:「你通醫術,知道阿爺何時能醒來,是嗎?」
「阿爺該多歇歇。」
「果然。」李十一娘隱有些得意的笑容,意識到不妥,立即收了,道:「我看,這家裡還是你最有本事。」
「修道之人,清靜無為,有何本事。」
「你聽他們憂心的都是太子、張垍,可長遠來看,最值得結交的是誰?貴妃義弟,聖人親自去了他的婚宴,年紀輕輕便已任官御史台……」
李十一娘喋喋不休,自有目的,最後問道:「你可否問一問薛白?舉薦你姐夫也當個郎官。我聽暄郎說,他慫恿著張垍與阿爺爭相位,實則讓張垍舉薦了不少人。」
「當此時節,遷官福禍難料。」李騰空沒有睜眼,淡淡搖了搖頭,「且我與薛白亦無此交情.」
「十七,往日我與暄郎待你可不差。」
李十一娘沒有意識到這種家裡出了大變故,而她還一心謀私的行徑極不妥當,猶央求道:「你哪樁事我不是向著你,教你許多道理。眼下有了難處,你便不管著我嗎?」
央求了一會兒,見李騰空始終不應,李十一娘不由著惱起來,有心小小地刺一刺李騰空的痛處。
「罷了,薛白此時想必正與他那妻子洞房花燭呢,你與他,還真未必有那交情。」
李騰空照料阿爺,一直還未顧得上想這些事情,聞言愣了愣。
李十一娘又道:「我聽聞那顏家小娘子還是借著與你當閨中密友,才結識了薛白。你也是的,親手幫著旁人搶了本是你的東西。你與我說句實話,嫉妒嗎?」
「……」
李騰空徹夜未眠,忍受著右相府里這些亂七八糟的煩心事。
直到晨鼓響起,李林甫醒了。
有侍婢過來,稟道:「十七娘,阿郎招你過去。」
堂中數十兄弟姐妹都扭頭看向李騰空,目光里各種情緒都有。
出了大堂,清晨的涼風吹來,讓人不由得眼睛發澀。
李騰空獨自走過長廊,步入正屋,她很憂慮,擔心李林甫又喚她一句「楊太真」。
然而,坐在那的李林甫神色已經清明了些,只是臉色更蒼老、疲憊。
「阿爺。」
「我想明白了。」李林甫緩緩道:「聖人用宰相,得能做到三件事。」
他竟是已恢復了神志,昨夜的記憶混亂或許只是偶然。
「才能是其一,得擅長稅賦,滿足聖人宴賜;得能夠奉迎聖意,聖人已厭倦了書生治國時的迂腐、古板;還有,得能夠制衡東宮,使聖人安心宴遊,驪山洗溫泉時,不必擔心成了太上皇。」
這些話大不敬,李騰空還是第一次聽她阿爺這般說話,不由憂慮他是否清醒。
李林甫道:「此三點,張垍做不到。張垍與其父不同,張說專權霸道,張垍則年少便當了駙馬,性格散慢,長袖擅舞,成不了本相這樣,能讓聖人完全滿意的宰相。」
「如此,阿爺可以放心了。」李騰空道:「女兒讓人端些早食來。」
「薛白知曉這些,卻還要扶張垍為相?障眼法罷了,他表面上輔佐的是張垍,實則培養黨羽,輔佐慶王。他昨夜之所以不慌不忙,便是因早早猜透了聖人心意。」
李林甫自顧自地說到最後,又道:「你去告訴薛白,本相會借雜胡與李亨聯姻一事,撤換雜胡。」
「阿爺可否容女兒把脈?」
「為父無事了,去吧,現在就去。」
李騰空還有些憂心,但看阿爺病已經好了,只好告退。
……
「相位不會丟。」
李林甫喃喃自語了一聲,神態漸漸放鬆了些。
但他其實並不能完全說服自己,須臾,眼中已浮起了憂慮之色。
「相位真不會丟嗎?」
他閉上眼,沉思著。
過了一會兒,李岫與幾個兄弟們過來,小聲喚道:「阿爺,官吏們都到了。」
見李林甫沒答,李岫遂湊近了些。
下一刻,李林甫睜開眼,瞪著他,叱喝道:「貼過來做甚?!」
「孩兒知錯。」
「裴寬?」
李岫一愣,左右看了看,發現李林甫指的確實是他。
「阿爺,我是十郎啊……」
「裴寬貼近我,乃欲取代我。」李林甫盛怒,喝道:「還不把裴寬拖下去?!」
「阿爺,你看看,我是十郎啊。」
「把裴寬拖下去!」
李嶼當即一把摁住李岫,不再讓他再上前解釋,喝令人來將他往外拖。
「阿爺莫氣,裴寬拖走了。」
「沒有人能取代本相。」李林甫自語著,忽然看向李嶼,怒叱道:「陳希烈,休當本相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
薛宅。
李騰空找不到別的藉口過來,只好說昨日來赴宴掉了一支簪子,雖說她從來不戴簪子。
她被迎到前堂坐下,一路上看著,宅院中喜慶的裝飾還沒有撤下來,僕婢們也都有封賞,喜氣洋洋的。
「騰空子。」
永兒從後堂趕過來,匆匆行了一禮,道:「娘子請騰空子到屋內說話。」
李騰空之前去顏宅見顏嫣,確實是常到她閨房說話的,但如今情形顯然不同了。
「這……是否不妥當?」
「娘子昨夜睡得晚,今早起來便有些不舒服,一直賴著,想請騰空子把把脈。」
李騰空不由想到,李十一娘問她的那句「嫉妒嗎」,心頭有些酸楚。
她阿爺氣量狹小,因此她一直警惕不能學著嫉妒,偏今日要跑到人家新婚夫妻的家裡來,哪怕再超然物外,這對道心也是個極大的考驗。
「薛郎……在嗎?」
「郎君上午已出門了。」
李騰空這才跟著進了正屋,繞過屏風,只見顏嫣正半倚在榻上看故事。
她不自覺地總是打量著顏嫣的神情,想看出些端倪好知曉她與薛白如何了,同時卻又明白萬不該去在意這些。
「來,給你把脈。」
「騰空子,我與你說。」顏嫣卻是招呼她在榻邊坐下,附在她耳邊小聲道:「我沒有不舒服,而是出嫁了就沒人能管教我了,想要試試賴床,所以騙永兒說不舒服。」
李騰空聽了一愣,默默看著顏嫣,心想,該是有些羨慕的吧,什麼也不愁,輕而易舉地就嫁了薛白。
正想著,顏嫣已拉過她的手,小聲道:「我一直有話想與你說,你給我治病,我卻……」
李騰空笑了笑,柔聲道:「沒事的,不說了。」
她知道顏嫣想說什麼但不管有沒有顏嫣,她都是嫁不了薛白的。
「你為何不開心?」
「家中有些事。」李騰空道:「你在看什麼故事?」
「東市買的,有人續寫《西遊記》,我也剛開始看,一起看。」
「好。」
李騰空想著等薛白回來,轉告了那些話,往後她便不再摻和那些俗事了,累了,懶得理會勾心鬥角了。
耳邊聽著顏嫣嘀嘀咕咕地說著故事,李騰空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身下是嶄新的絲製被褥,厚實而柔軟,這一覺她睡得很沉。
……
再醒來時已是傍晚,顏嫣也已睡著了,李騰空看著她嫩嫩的臉,愈覺得羨慕,忽聽得門外永兒喚了一聲「郎君」。
她連忙起身,才掀被子,便見薛白站在那兒。
兩人目光對視,愣了許久。
~~
三日後,薛白帶著顏嫣回門。
出門時他們看到隔壁的院落正在修整,那邊原本是空置的,如今想必是主人回來了,或是賣出去了。
「待有空了,我也得拜訪一下鄰里吧?」顏嫣問道,「你初次來我家,就是剛搬到長壽坊的時候。」
薛白往東面的虢國夫人府看了一眼,道:「不拜訪也行的。」
夫妻二人登上車馬,一路到了敦化坊顏宅。
顏嫣在薛宅時從來沒有流露過什麼情緒,這次回家卻是忍不住抱著韋芸、崔氏哭了出來。
顏頵想要勸慰,卻不知如何勸,在一旁撓了撓頭,最後道:「阿姐,別哭了,阿娘要生一個弟弟或妹妹了。」
「你這孩子,嘴上沒個把門的。」韋芸當即便教訓了兒子一句。
但至少,顏嫣沒再哭了。
薛白與顏真卿不太在意這些小兒女情態,寒暄了一會之後,便到書房去談話。
「恭喜丈人。」
顏真卿擺擺手,不欲談私事,而是道:「張垍舉薦我接替王維的官職,是你的主意吧?」
「是。」薛白道:「本想著摩詰先生能任中書舍人,可惜時運弄人。」
「所謂『無功不受』。」顏真卿臉色有些嚴肅,道:「我在員外郎的任上還未有任何功績,因攀附關係而動遷,壞的是大唐的吏治。」
這便是他與李林甫、楊國忠之流最大的不同,顏真卿也不迂腐,但考慮問題從來是把個人利益置於國家社稷之後。
薛白道:「大唐吏治早已經壞了,丈人卻該儘快升遷,謀一任宰相。」
「我給你賜字,你是沒聽進去啊。」
「並非如此,而是社稷已岌岌可危。」薛白道:「丈人看看朝堂上的重臣,李林甫、張垍、陳希烈、楊國忠,可有能擔當國事者?」
顏真卿嘆惜一聲,道:「縱觀開元年間宰相,聖人用人,是心中有數的。如姚崇、張嘉貞、張說,能力過人,才華橫溢,這些人能使大唐繁華,倉廩充實,而私德有缺,難免吏治腐壞;此時,則該用君子糾正風氣,姚崇、張嘉貞之後有宋璟,張說之後有李元紘、杜暹,宇文融之後有張九齡。」
聽他這般一說,薛白方才意識到李隆基以前頻繁換相是有規律在的。
「若依此理,李林甫罷相之後,不該再選個『能臣』,而該再選個道德君子才是。」薛白笑道:「丈人有很大把握。」
「方才說的是開元年間。」顏真卿道:「如今是天寶年間……李林甫任相十餘年來,聖人用人已不同於往昔了。」
他的意思,聖人不可能再用一個清廉君子來糾正風氣。
薛白道:「事在人為。」
顏真卿既然說了這話題,他心裡也是認可薛白的想法,如今滿朝重臣無道德君子,而大唐已到了必須褪去浮躁才能長治久安的時候,如《賁卦》所言「白賁,無咎」。
他願挺身而出,糾正風氣,又不願無功受祿,敗壞吏治,那便只有一個做法,立功。
「在長安當郎官雖好,卻未必是丈夫立功之所。」顏真卿似也在猶豫,踱步到窗前,望著遠處,道:「河隴有大功業,我也許該再去一趟隴右。」
薛白知道顏真卿最近在忙著與吐蕃打交道之事,此事隱秘,顏真卿連他也沒有告知詳情。
顯而易見的是,吐蕃策反南詔,大唐必然要有所反擊。哪怕要征南詔,河隴也該出兵牽制吐蕃。
顏真卿才從隴右回京不到一年,如今妻子有了身孕,再要外放,難免會有些顧慮。但他很清楚,當今這形勢,陷在長安的勾心鬥角里,道德君子是贏不了的,得有一場實打實的大功業。
……
從顏宅回家的路上,薛白想到一個問題。
若是婚禮那夜,他更早知道李隆基、李亨都會來,安排好死士刺殺了這對父子會如何?
也許還是阻止不了變亂,安祿山已經回范陽了,聽說長安出了這麼大亂子,只怕要領兵來勤王。即使沒有安祿山,其黨羽也許還會推出一個人來叛亂,比如史思明。
而李隆基身為天子,如此執迷不悟,若不除掉,又如何阻止叛亂?
薛白一直想要阻止安史之亂,可經歷了天寶九載開春以來的種種,忽感到自己似乎阻止不了。
他不會退縮,卻知該做兩手準備,若阻止不了,則該以最快速度平定。
想著想著,已回到了薛宅。
隔壁的宅院還在搬家,而薛宅門外卻站著一個風塵僕僕的漢子。
「敢問可是薛郎回來了?」
薛白打量了對方一眼,道:「何事?」
「有人托小人帶封口信給薛郎。」對方從袖子裡亮了一枚牌符。
薛白遂招他近前說話。
「田將軍回長安了,想要見薛郎……」
~~
許久未見,田神功的氣質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更沉穩了,更有氣質。
但他看薛白的眼神還是一樣。
「本想說,隨將軍一道回長安,能趕上喝郎君的喜酒,可才到關中,將軍便說來不及了,他策馬先行。我們也不敢違命。」
田神功說到這裡,田神玉插嘴道:「我本是想與將軍說的,讓我們護送他策馬回長安,阿兄攔住了。」
薛白道:「不說是對的,軍命最重要。」
他從袖子裡拿出一個酒囊來,道:「喜酒。」
「謝郎君!」
三人說話的地點在豐味樓一間隱秘的屋舍,因薛白並不想太早讓旁人察覺到他與田氏兄弟之間的關係。
喝了酒,說過了在河東的經歷,田氏兄弟看向薛白,則是感慨不已。
「我們在邊關,也聽說了郎君中了狀元,當了高官。」
「小官而已。」薛白真心覺得這是小官,擺手不談,問道:「王忠嗣對平定南詔是何打算?」
王忠嗣雖與他交好特意風雨兼程趕回來赴他的喜宴,卻沒有在喜宴上與他多談。
這些事,算是機密軍情。
田神功、田神玉聽了問話其實也為難,但猶豫片刻,還是向薛白透露了。
「節帥願意南下。」
「旁的我們真不知道,但節帥認為,攻南詔,當如高仙芝滅小勃律國,兵不在多,在出其不意。」
「你們會隨他南下?」
「是。」
田氏兄弟有些振奮。
河東不比隴右有建功立業的機會,他們早盼著到南詔立功卻不曾擔心過水土不服,或中了南邊的瘴氣。
~~
同一天,李隆基召見了王忠嗣。
他們是義父義子,卻有許多年沒有好好地談上一場了。
王忠嗣一進殿便拜倒在地,表明了態度,道:「閣羅鳳叛陛下而侍吐蕃,辱大唐天威,臣願為陛下擒他回長安,獻捷於宮門外,消陛下之怒!」
「起來吧。」
李隆基對這回答並不驚訝,問道:「河東節度使的人選,你以為由誰擔任為好?」
王忠嗣沉默片刻,應道:「臣平南詔,只需要半年之期。」
原本和睦的氣氛稍稍一凝,李隆基對這回答十分不喜,卻沒有逼王忠嗣舉薦人選。
畢竟這人選還輪不到王忠嗣來定。
「半年之期,你打算如何平定南詔?」
王忠嗣抬頭,有些大膽地看了看殿內的旁人,見服侍聖人的都是一些老內官了,方才開口。
「回陛下,臣大膽……臣抱恙在身,請先在長安歇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