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千古情
2024-11-02 15:00:47 作者: 怪誕的表哥
第214章 千古情
長安,右相府。
「這些奏書何意?旱情如此,朝廷命義倉竭力賑濟,這幫官員還要如何?!」
「河內民意……希望聖人能停封西嶽。」
李林甫深深皺眉,起身,踱步到窗邊,抬頭看著天上。但夜已深了,他其實也看不出什麼來。
為了封禪西嶽,王鉷已經在開鑿華山道路,欲設壇於華山之巔,此事或需數年之功。偏這些年,旱災不斷,民間甚有怨言。
離開長安之前,聖人就已經在龍堂祈雨了,那些有名的道人皆篤定河內旱情到了會有所緩解的時候,結果,大損了聖人的君威。
過了一會,李林甫問道:「民怨,大否?」
「回右相,不大,無非只是些小打小鬧,被有心人利用了而已。」
「把停封西嶽的摺子都扣下。」李林甫吩咐道:「其餘的,只記『雍、懷、同等九州旱』即可。」
「喏。」
相比於這位宰相在處置的其它大事,這個旱情只是一點小事。攏共也沒死幾個人,大概還不到石堡城傷亡人數的百分之一。
上奏這小事的摺子很快被收了起來,李林甫又開始忙別的更重要的事。
當今大唐在他的操持下,還算是國泰民安的。
~~
驪山,華清宮。
「這一齣戲唱得好啊!響遏行雲,雅俗共賞。」
李隆基撫掌讚許不已。
趁著兩折戲之間的間隙,他指了指戲台上的法海,又道:「這角選得也好,很有中氣。」
他聲音清朗,周圍的臣子們有聽到的,紛紛附和。
王准也是大樂,賠笑道:「臣也沒想到,雞坊典引里還有這般擅唱的人才……對了,也是昭應尉達奚撫記掛著為聖人辦事,特與我提了此事。」
他倒不忘為達奚撫報功。
「當賞。」李隆基十分大方,手一揮,笑道:「待這一折戲之後,你們都該有賞。」
此時,下一折戲已開幕,君臣們不再閒聊,專心看戲。
唱到此時,楊玉環已是完全沉醉其中,字字泣淚。
「我與許郎海誓山盟願作鴛鴦,絕不相負,好端端夫妻,硬生生拆散,怎肯甘心?望禪師開大恩,我夫妻結草銜環,永不相忘。」
見此情景,李隆基一時忘了那是在戲中,心作憐意,感慨萬千。
偏那法海抬手一指,竟是大叱一聲。
「孽畜!」
一個宦官敢罵貴妃,觀戲眾人皆震驚,李隆基亦龍顏大怒。
但楊玉環還在哭,所有人也都還沉浸在戲曲的氛圍里。
法海一個轉身,踱步,繼續唱起來。
「妖魔豈能匹鸞凰?勸你早迴轉峨眉山,再若敢混人間……噫!便教你頃刻……」
唱到後來,他調子托得極長,身子越轉越快,聲音越來越高,越來越顫。
這高亢的唱腔像是將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跟著他,等著他氣勢的爆發。
終於,那魁梧的身子停下,一個定身,吐出兩個石破天驚的字。
「身亡!」
便教伱頃刻身亡!
瞬間,寬大的袈裟里忽然有一個物件被拿了出來。
竟然是弩。
那是一隻小手弩,不是軍中的制式弓弩,該是民間私造的類似偷殺看門狗用的獵弩,剛好能藏進袈裟里。
此時,弩前已指向了李隆基。
「護駕!」
高力士毫不猶豫,擋在了李隆基的面前。
「嗚嗚嗚嗚嗚!」
驪山上忽然響起了號角聲,刺破了這個絢麗的夜,宮城西南角已有喊殺聲傳來。
那些看起來守衛森嚴的禁衛,在這一瞬間成了笑話一般,不知所措,亂成一團。唯有陳玄禮還很鎮定,一把將離他最近的一個小宦官一推,擋在聖人面前。
「噗。」
離戲台更近處,一名宮娥還在俯身點薰香,要為聖人驅蚊蟲。
弩箭刺穿了她的身體,濺起血花,雖沒有射死她。但這種弩即然威力不大,射程不遠,箭上必然有毒。
「啊!」
宮娥們驚尖著跑散開來,撞翻了燈台。
「不許衝撞陛下。」
陳玄禮已趕到李隆基身畔,護著聖人迅速向後退。同時,拔刀在手,喝叱宮娥宦官不許近前。
他眼尖,已發現了有二十餘道身影從驪山坡上往這邊衝來,但不知道叛賊還有幾人。
「不許衝撞陛下!」
混亂已經出現了,有嚇傻了的宮娥直衝到了李隆基附近。陳玄禮當即一刀劈下,將她劈倒在地。
「護駕!走!」
「快,望京門打開,讓陛下回內宮!」
~~
劉化射出第一支弩箭,眼見沒射中李隆基,很失望,但又沒太多遺憾,臉上只有決絕之色。
他其實也知道,苦心孤詣布置的殺招成功的可能性本就很低。能藏進袈裟里的弩箭太小,他還是今夜披上戲服才有機會去拿,看台上的御座此前他也不知會在哪……一切都像是聽天由命,甚至說他就是來主動送命的。
但沒關係,能為兄弟們鋪好路就可以。
劉化不慌不忙地裝填弩箭,向前大步走去,希望能再有一次射殺李隆基的機會。
但才裝填好,他定睛一看,那聖人已被龍武軍簇擁、保護著,迅速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
「跑?!」
劉化大怒,狠狠瞪了一眼李隆基逃跑的方向,抬起弩,對著楊玉環。
「李隆基,你的愛妃不要了?李隆基?!」
「昏君!你逃得好快,不要你的女人了嗎?!」
他只喝問了兩聲,直接扣下弩括。
「嗖。」
弩箭射而出的同時,有人重重撞在了他身上,將他手裡的弩撞飛在地。
劉化感到肩上一痛,回頭一看,薛白已撲上,雙手環住他的頭往下按,同時抬膝,膝蓋猛往上頂,狠狠砸在他的鼻樑上,將他的鼻子砸斷。
「啊!」
這年輕人看著文雅,一雙腿卻是又長、又有力。這一擊直擊得劉化眼冒金星,他劇痛之下奮力一推,掐住薛白的脖子,想要將其掐死。
薛白則再次提膝猛擊,直攻劉化的薄弱處,但劉化已是個閹人,反而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推倒在地,把他的頭往地上砸。
「咚。」
薛白吃痛之下,手指往劉化的眼窩裡戳。
指尖摳到了那圓骨骨的眼珠子,他直接就按下去。
「啊!」
「嘭。」
一聲悶響,卻是謝阿蠻雙手舉起法海的禪杖,給了劉化一下猛的。
「鬆手呀!」
謝阿蠻尖叫著,像是怕薛白那能寫詩詞的腦袋被砸壞了,又再砸了一下。
劉化不由手一松,薛白當即掙脫出來,給了劉化一拳,重重一踹,借勢爬起身來。
「殺昏君!」
戲台後方忽然想起呼喝聲。
薛白再一看,御駕早已不知所蹤,看台上的公卿貴胄們正在湧向望京門。
「走!」
他推了一把謝阿蠻,拿過她手裡的禪杖,回身一掃,將撲過來的劉化打倒在地。
「跑!」
「哦。」
謝阿蠻跑得竟還挺快的,雙臂擺動,如蝴蝶一般,跑下戲台。
薛白則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從驪山上衝下來了一批人,與禁衛撞在一起。至於旁的,除了號角嗚咽,暫時還沒看到太多的叛逆。
他不由目光微微閃動,判斷這是一場並不成熟的行刺,人數不算多。
但還是造成了十分混亂的場面。
「手執金刀起東方,劉氏吉主!」
「天旱不雨,釋迦牟尼佛末,更有新佛出,李家欲末,劉家欲興!」
「……」
聽到這些呼喊,薛白興趣頓失,轉身便走。
戲台在水上,與看台之間隔著芙蓉池的水面,從後方下了戲台之後,得繞過芙蓉池才能跑到看台,再往望京城跑。
前方,許合子正拉著楊玉環追著樂師們跑著。
薛白於是大步跟了過去。
他非常驚訝。
在他的記憶里,根本不知道大唐天寶年間有過這樣一場叛亂或行刺……那麼,是何處出了偏差?
是因為排了一出《白蛇傳》,給了這些人可乘之機?還是修書辦報之事,給時人帶來了更大的負擔?
薛白一路想著這些,趕上了前方的樂師、優伶,隨著人群往望京門。
很快,前方擁擠了起來,響起了呼嚎聲。
「宮城關了!」
「快走。」
望京門是內宮門,此時宮牆上執戟衛士正拿著火把,守衛森嚴。
「所有人不得擅闖禁內,退!」
「貴妃還在門外!」忽有宮娥大喊道。
「不得擅闖禁內,退!」
薛白皺了皺眉,往那邊還在打鬥的方向看去,隱隱感覺到不安。
總不會那些宮城禁衛,攔不住幾個叛軍吧?
他迅速找到謝阿蠻,囑咐道:「你去朝堂大殿,那邊有守衛,讓那邊早作準備,庇保貴妃、公卿。」
「哦。」
謝阿蠻連忙便跑。
薛白這才回頭大吼道:「去朝堂大殿!想活命的往大殿走!」
他撥開人群,尋找著楊玉環。
她是他如今最大的靠山,她若死了,他的前途也就完了。
而擁堵在望京門下的人們還有人不甘心,大喊道:「貴妃還在禁內之外,出了萬一,你們擔得起嗎?!」
「陳大將軍有令,封鎖宮門!排查妖賊!」
「……」
戲台忽然起火了。
而其它地方的燈籠已漸漸熄了。
西南方向響起了腳步聲,幾道狂奔中的禁衛身影出現在了夜色中。
不管是潰散的禁衛,還是扮著禁衛的叛逆,情狀顯然都不太對了。
「跑啊!」
「嗖。」
黑暗中有並不密集的弓箭射來,射倒了幾個優伶,嚇得集聚在宮門外的人們登時作鳥獸散。
「貴妃還在宮門外……」
寄望於聖人開城門的公卿最後喊了半嗓,抱頭往朝堂大殿的方向跑。
那是在北面。
而驪山在南面,一般而言,妖賊是從驪山來的,那越往北跑越安全。
然而,前方已有喊殺聲響起。
「多殺一個是一個!」
「捉住貴妃也好!」
那些衝過來的叛逆身披盔甲,手持單刀,見人就砍,顯然是在刻意製造混亂。
地上已倒了好幾具屍體,傷者們則不停尖叫……
~~
「貴妃,該走了。」
混亂中,許合子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低聲勸了楊玉環一句。
此時她們正在望京門前,方才只差一點就能回到內宮。
楊玉環正抬頭看向宮門,神情有些茫然,眼神也不知是失望還是瞭然。
「走。」
許合子不等楊玉環回答,招呼著一眾宦官護著貴妃往大殿方向走。
忽然。
「楊妃在那裡!」
「嗖。」
「嗖。」
連著兩支箭射來,人群立即就亂了。
前方,一名禁衛打扮的大漢猛地如惡虎撲食般撞向這邊,揮刀亂砍。
許合子還在奪路而走,不遠處一名宮娥的血就濺到了她臉上。她嚇得不知所措,站在那眼睜睜地看著那惡漢撲過來。
「嘭!」
一根禪杖不知從何處飛出,砸在那惡漢臉上。
有人伸手拉了許合子一把,拉著她就走。
「這邊走。」
「你……」
「噤聲。」
薛白鬆開手,催促著楊玉環與許合子走。
一邊走,他一邊隨手扯下一條彩綢,裹在楊玉環身上。
「這邊。」
他帶著她們往南面驪山方向跑
外宮這邊並非是一片空地,花樹、庭台、殿宇皆有,他們逃進一片竹圃,之後專往黑暗處逃匿。
薛白的思路與她們下意識做的完全不同。
她們總是往燈火通明處、人多之處跑,希望得到庇護。但這種情況下,混亂比那些逆賊本身還要可怕的多,那些人越多,反而越保護不了她們。
但還是有逆賊往他們這邊追來。
「楊妃往那邊跑了!」
「追!」
……
從望京門往南跑,越靠近驪山地勢越高。
繞過竹圃是粉梅壇,已經有一些公卿勛貴們避進壇中,正在喝令禁衛保護他們。
薛白看了一眼那燈火,沒有過去,因為那裡更危險。
逆賊只有少量的人、少量的時間,那他帶楊玉環躲過最初的追殺就可以。
粉梅壇以南是一片梅林,如今梅花還未開,周遭卻是綠樹成蔭。
「在那邊!」
薛白聽得身後又有人追來,不由疑惑。他已往最黑暗中跑了,這些逆賊都看不到他們,卻是如何準確地追上來的?
他吸了吸鼻子,意識到原因了。
香味。
許合子不薰香,楊玉環身上卻有股香味,始終不散,像是麝香,又比麝香好聞,聞久了隱隱讓人心旌神搖。
「你帶了香囊?」薛白小聲問道,「丟掉。」
「沒,沒。」
「那是什麼香?」
「沒有佩香……」
楊玉環被拉著跑,也不知該如何說。
她為了永葆青春,長年用大量的麝香,每夜都要往肚臍眼上抹,香味可不是輕易能散的,反而越跑,越是微微出汗,身上越香。
「你們往前跑,分開跑。」薛白道:「若跑不動了,躲到那棵樹後面。」
「我保護貴妃。」
許合子還想去拉楊玉環。
薛白以不容置喙的語氣命令道:「你去昭陽門,等聖人安全了,會想起貴妃,你去找人來救,去……」
這句話,楊玉環初聽不覺如何。
慌亂中,她抱著衣裙跑了一會,直到終於跑不動了,躲在一棵樹後面。
過了一會,她耳畔又迴響起了那句「等聖人安全了,會想起貴妃」。
緊急之下,薛白說了大實話。
不久前,她還是眾星捧月的貴妃,無數人巴結著她。如何能想到稍有意外她竟成了最先被拋下的那個?
若重來一遍,也許還是讓人難以置信。
周圍一片黑暗,使她忽然想哭。
忽然,近處有輕微的細響,是落葉被踩到的聲音。
有人向這邊追過來了。
楊玉環很害怕,下意識把雙手環抱胸前,拼命把自己縮小,恨不能躲進地里,但她能感覺到那人還在一點點逼進。
薛白似乎也逃走了。
他不是禁衛,年紀還小,沒理由一直保護她。
黑暗中只剩下楊玉環一個人,以及那越來越近的殺氣。
恐懼,無助,她只覺一顆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恨不能尖叫出來。
「尻!」
下一刻,身後響起了怒喝聲,之後是打鬥聲。
楊玉環探出頭往外看去,還能看到遠處的火光,樹林中卻是一片黑暗。
月光從樹縫中灑下,偶爾能看到刀的寒光一閃而過。
有兩個男人正在爭奪著那把刀,像野獸一樣纏鬥,沉重著呼吸著,憤怒地悶哼著。
楊玉環起身,從頭上拔出一根釵子,想幫薛白一把,可太黑了,她看不清,完全不知如何下手。
「薛……薛白?」
漸漸的,地上的兩個男人有一個不再有動靜了。
另一人則緩緩站起來。
這個過程是最可怕的,楊玉環根本看不清站起來的那個是誰,只聽得到他野獸般的喘息聲。
她嚇得把釵子放到了自己脖子上。
直到對方終於開口了。
「你沒事吧?。」
「薛白?是你?薛白,你沒走……沒走……」
「嗯。」
「噗。」
薛白拿起那把單刀,對著地上的屍體連砍了幾刀。
如此一來,血腥味便蓋過了楊玉環身上的香味……想必能知道追著香味找楊妃的逆賊也不多,只有這人偶然意識到了。
「走吧。」
「你受傷了?」楊玉環問道,她聽出他聲音有些虛,有些喘。
「一點點,先走。」
薛白一手持著單刀,一手捂著傷口,走得不快。
好在他知道不必再跑遠了,這場小小的突襲很快就會被平息,到時自然會有人來救楊貴妃。
~~
李隆基已在華清宮的後殿內坐下。
於他而言,遇刺到現在,並沒有過多久。
也就是從芙蓉池急趕回禁內的路程罷了。
「查,查是何人主使。」
「臣遵旨。」
「除了華清宮,昭應縣也務必控制住。」李隆基臉色陰沉,冷靜應對,道:「人是達奚撫舉薦的,禁止昭應縣守軍靠近。」
陳玄禮再次應道:「臣遵旨。」
「你做得很好,朕無妨。」李隆基不得不安撫這位忠心耿耿的近衛大將軍幾句。
之後,他臉色凝重起來,擔心萬分。
「太真!太真呢?快去將她接來……」
怕大家覺得太誇張,說一下。邢縡謀逆有的,劉展是十多年後叛亂的,卯金刀、旱災這些也是有的……我合在一起做了劇情加工,倒不完全是憑空捏一場亂子出來的~~今天又是1萬多字,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