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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空穴來風

2024-11-02 15:00:47 作者: 怪誕的表哥
  第208章 空穴來風

  虢國夫人府。

  薛白終於忙完了太樂署的差事,正在沐浴。

  玉石砌的水池中,青嵐正給他搓著頭髮,嘴裡嘰嘰喳喳的。

  「虢國夫人說了,她的驪山別業也是有溫泉池的,可舒服了,比這個還要舒服,還說到時候讓我也泡一泡呢,想必是唬我吧?一會我得記得要把郎君換洗的衣服收好,出發時不能忘了……」

  「她讓你喚她『瑤娘』,你喚便是。」

  「那我多放肆啊。」

  薛白側過頭看去,見青嵐頭髮濕濕的,眼睛亮亮的,對驪山之行十分期待。

  這讓他也有些期待起來。

  還未出浴,明珠在外面喚道:「薛郎,奴婢進來了。」

  「嗯。」

  青嵐嚇得連忙雙手抱懷,像蝦一樣蜷縮起來,雖然她本身還穿著褻衣。

  明珠卻沒看她,向薛白道:「出事了,有御史上表告狀,稱薛郎與瑤娘……不清白。瑤娘正在發脾氣,薛郎是否去安撫一下。」

  「好。」

  薛白當即猜到這是怎麼回事。

  他早有預料,那些盯著刊報院的人已經敏銳地察覺到有對付他的機會了。今日告個狀,反覆提醒,讓聖人對他與楊氏之間單純的姐弟情誼產生惡感;明日告個狀,讓聖人懷疑他交構慶王;後日再告,就要指他是李瑛餘黨了。

  走過長廊,便聽到大廳里楊玉瑤正在發脾氣。

  「到底是哪個長舌鬼多管閒事?!」

  ~~

  吏部,公房。

  陳希烈捧起茶湯吹著氣,飲了一口,嘆道:「長安城真是謠言四起啊,說什麼的都有。」

  杜有鄰別的不會,裝糊塗卻是一把好手,疑惑道:「不知都有哪些謠言?」

  「都是些風流韻事。」

  陳希烈撫著長須,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等了一會,見杜有鄰一臉茫然連接話都不會,只好開口說起來。

  「有說嗣許王之繼妃徐氏與駙馬張垍私通,又說是與嗣歧王或嗣薛王私通;有說張垍與唐昌公主私通,還生下一個孩子的。」

  「什麼?」杜有鄰被茶湯燙了一口,連忙擦拭桌案。

  「世風日下。」陳希烈苦笑搖頭,道:「還有人說,薛白與虢國夫人私通。」

  「這倒是……早有耳聞。」

  「話雖如此,薛白現下更是在風口浪尖了,老夫今日還聽到另一個了不得的傳聞。說是,薛白早與慶王有所勾結,是提前知道慶王之子要任秘書監,方才先為此鋪路,揣度並利用聖意。」

  「咳咳咳,左相這又是從何處聽來的?」

  「右相府聽來的。」

  說罷,陳希烈臉一沉,這已是明晃晃的威脅了——「薛白再不老實,右相就要出手了。」

  只有徐氏的謠言他是聽來的,旁的謠言都是他放出的,為的便是震懾薛白。

  杜有鄰登時臉色大變,如坐針氈。

  「慶王本就收養了廢太子之子,薛白一旦沾上此事,可是很麻煩啊。」陳希烈嘆息道,「他是老夫的屬下,老夫真想庇護他。思來想去,儘快外放才是。」

  「那,長安縣尉……」

  「還想著長安縣尉?出京,出京。」陳希烈叱喝一聲,「江寧丞這般好的闕額,望縣縣丞,江南繁華之地,秦淮河銷魂樂處,烏衣巷風流居所,他還挑剔?再猶豫可就被旁人搶去了。」

  杜有鄰倒是被唬得愣愣的,可惜還是做不了主,最後才想起來道:「寧為赤畿尉,不為望縣丞。」

  陳希烈也知這就是個傳話的,抬手一指,罵道:「真是不知好歹。若實在想要為畿縣尉。北都附近的太谷、文水、榆次、盂縣、交城五縣,選一縣奏上來,老夫想辦法讓右相批。」

  杜有鄰氣勢已經完全被擊潰了,但還在死記硬背般地轉述,道:「只選京兆府赤畿縣。」

  「想得美。」陳希烈道:「老夫是要庇護他,他若不急,隨他去吧。」

  ~~

  杜有鄰焦急不已,下了衙便派杜五郎去問一問薛白,要不要儘快外放算了,實在不行,選一個太原的畿尉,以後再謀升官。

  偏偏杜妗在家,正坐在書房裡修剪指甲,開口便道:「阿爺糊塗,太原天高地遠,他若去了。哥奴輕易可操控他的考功,天長日久,聖眷淡了,楊氏姐妹也疏遠了,他還有何前途?」

  杜五郎於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去問一問。」杜有鄰催促道:「問一問總沒錯。」

  杜五郎於是去了趟,回來道:「薛白說,不用理會老東西,等他去驪山回來再謀外放不急。」

  「是嗎?」杜有鄰方才一直在與杜妗說左相近來的反應,見一切如女兒所料,不由疑惑道:「你打聽這些做什麼?」

  「問著玩。」杜妗看著自己的指甲,漫不經心道:「看看朝野都是什麼態度。」

  她是不打算留下任何破綻的,那就只能看看左相怎麼說,然後幫忙把左相的意思提前傳播出去了,牛刀小試嘛……

  ~~

  月沉日升,長安城謠言不斷,到了六月中旬,天氣愈發熱了,游幸華清宮的一切事務都已準備妥當。

  李隆基今日難得抽出一點時間來處置宗室事務,暫停了歡宴,倚在南熏殿中,看著最新的文萃報,手裡還拿著一支小筆,時不時還寫上幾句評語。

  這事也怪,奏摺讓他批閱,他是不想批閱的,換成這文萃報,他卻批閱得不亦樂乎。

  「高將軍伱看,市井有高人啊,這個作《王昭君變文》詩八首,如故事一般,倒是少見,可謂詩史。『賤妾儻期蕃里死,遠恨家人招取魂』,詩才也好……葉平,朕上次似乎也讀過他的詩。」

  「聖人。」高力士低聲道:「謠言查出來了,是從報紙上來的。」

  「報紙?」

  李隆基訝然,叱道:「竟是薛白小鬼作祟不成?」

  他先是翻手裡的文萃報,之後翻了翻還沒來得及看的邸報,道:「沒有。」

  「是這份報。」

  高力士躬身,將另一份報紙遞到了御前。

  李隆基目光看去,赫然見到上面寫著「天寶時聞」四個大字,不由大奇。接過一看,這時聞內容不多,只有廖廖幾則。

  第一則刊的是嗣許王李瓘薨逝,借著此事引出了幾樁風流韻事,猜測李瓘之繼妻徐氏與張垍有染,之後又言嗣歧王李珍亦與徐氏有染,唯不知李瓘之子生父是何人。

  第二則時聞則言張垍與唐昌公主有染,早年間甚至有過一個兒子。

  下一則言新科狀元薛白與虢國夫人有染,且不僅是一夕之歡的面首,還是情根深種,幾至婚嫁。

  也就是大唐風氣,才敢將這些公卿貴胄的風流韻事這樣當眾議論。畢竟,武周朝與當朝,更讓人瞠目結舌的醜事多了。

  李隆基卻是不厭其煩地看了,也不知是怒是笑。

  「這不是秘書省刊的。」

  「聖人如何知曉?」

  「差別太大了。」李隆基道:「先是紙質,用的是民間工坊制的竹紙,溺得不夠久,紙質脆,墨亦不同。另外,高將軍可發現了,這用的是雕版。各則消息之間沒有錯落,字體大,不美觀……還有,你看這些字都是簡化的。」

  高力士目光看去,果然發現了這報紙偷工減料,僅嗣許王李瓘薨逝,刊的就是「許王李冠逝」,粗製濫造。

  「聖人真是明睿無雙啊。」

  「有人仿了邸報,盡刊些引人注目之事啊,若朕未猜錯,這一份不便宜。」

  「一份十錢,非官員勛貴之家不會買。」

  「也只有官員勛貴愛看這些。」

  高力士道:「其實也沒幾個人看。」

  之後,他又呈上幾份新出的小報,少許稍精緻些,有的更粗糙,大部分還是手抄的。

  其中還有一份名為《珠胎記》,講的是徐氏與李珍的故事,言在李瓘迎娶徐氏為繼妃的宴上,徐氏愛慕上了英俊瀟灑的李珍。因李瓘不能生育,李珍與徐氏私計,生個兒子繼嗣許王……

  這故事文筆頗為香艷,李隆基看完,竟覺有些回味。

  他想了想,發現有一些細節確合李瓘的經歷,不由皺起了眉。

  「這也賣錢?」

  「是,這份價格最高,二十錢一份,卻有不少人買。」

  「這是將輿情當作買賣了。想必除了售賣,刊報商販賺到更多的還是有心人給的錢。」

  「聖人之意,是有人收買了民間書報商?」

  「不錯。」

  李隆基冷哼著,再看下一份民報,忽然臉色一沉。

  因其中有一則消息稱「著書、開館、刊報利國之舉皆出於慶王」,在一眾風流韻事裡顯得十分突兀、不諧。

  正覺不滿,他目光一轉,想到若薛白真有助慶王之心,何不在李俅接任之後再上書?

  他遂拿起那份《天寶時聞》,道:「昨日有御史彈劾薛白,十郎故意把摺子遞到朕面前來,就是因這些民間雜報?」

  「老奴不知,想來,也許事情是真的才會有這雜報與彈劾吧?」

  「那這些也是真的嗎?」

  高力士尷尬應道:「應該不是,至少嗣歧王、張駙馬的人品都是信得過的。」

  「查誰在傳謠。」

  「遵旨。」

  「召張垍、李珍、薛白等人覲見。」

  ~~

  「回陛下,臣沒有。」李珍看過雜報,當即臉色凝重,執禮道:「臣與徐氏之間清清白白。」

  張垍亦是如此,應道:「回陛下,絕無此事,臣是清白的。」

  薛白見了,有樣學樣道:「回陛下,臣亦絕無此事。」

  高力士叱道:「你等若清白,為何有這般傳聞?」

  李珍本不想招惹這些事,沒想到事情反而纏上來,只覺晦氣,應道:「若讓臣猜測,是李璆使人散發謠言,污衊徐氏清白,以奪嗣許王之位。」

  「歧王真要指證褒信王?」

  「是。」

  「李璆為何如此?」李隆基淡淡問道:「朕已答應由他過繼一子到兄長名下。」

  薛白幫腔道:「回陛下,臣在閒聊時,說過要阻攔李璆行事,許是被他聽到了。」

  「胡鬧。」

  李隆基叱罵一聲,目光再看向薛白,便知薛白也得罪了李璆。

  高力士又看向張垍、薛白,問道:「你們的傳聞又是如何來的?」

  張垍道:「必是褒信王為了混淆視聽,且臣在喪禮上多有同情徐氏之意,讓他心生忌憚。」

  薛白道:「臣亦是如此。」

  「薛白,你最懂刊報,也認為是李璆所為?」

  「臣不知。」薛白道:「臣以為這些坊間民報太過粗劣了,也不宜如此平白污女子清白。臣請陛下允臣再發一分邸報,正視聽。」

  李隆基打算將民間這些刊報之人都捉起來重懲,聽了薛白所言,沉吟道:「你先去辦。」

  「遵旨。」

  李隆基道:「這些雜報你等帶回去,給朕好好反省!」

  「臣等知錯,臣等遵旨。」

  三個臣子才退下,陳玄禮已匆匆趕來,與李隆基低聲稟報了幾句。

  「民間報紙的來源還在追查,但臣已查到一些別的事,許王府中『平白』出現了一些不堪入目之物……」

  李隆基聽了,臉色難看起來,道:「召徐氏及其二子覲見,再召李璆候見。」

  ~~

  「啪」的一聲,李林甫將一迭民報砸在陳希烈面前。

  「坊間小民都可以刊印,你與本相說不能掌控刊報院?」

  「右相,這是兩回事,你看看這刊得多粗劣。無非是一些書商見有利可圖,隨便刊一些。」

  陳希烈滿臉苦色,拿起一份《天寶時聞》看了看,目光一凝,罵道:「這狗賊子,還抄我放出的謠言。」

  李林甫愈發沒好氣,吩咐道:「查,查是誰受人好處刊的這些東西。」

  這話不是對陳希烈說的。

  陳希烈卻是應道:「右相,此事如何查?若讓南衙十六衛擾民,可想過聖人已命北衙暗查此事?」

  「你是何意?」

  「民間刊報,一份十錢亦難回本,豈有幾個人願意花錢買?此事無利可圖,自然不能長久。更何況,此事與右相無關,右相何必沾惹?」

  陳希烈之所以出言相勸,也是有原由的,末了小聲補上一句,道:「書報商收了何人的好處,右相分明知曉,何必興師動眾?」

  李林甫問道:「李璆想讓兒子嗣許王,聖人都已答應了,他為何畫蛇添足?」

  「想必是被李珍等人的吹噓之言嚇到了。」

  陳希烈道:「辦喪以來,我看那徐氏十分端莊。李璆估計也知若不能坐實徐氏偷人,早晚守不住嗣許王之位,萬一等那兩個孩子長大了,聖人又覺得像了。」

  「蠢,李璆誣李珍偷情,聖人反而要把那兩個孩子再召進宮中看。」李林甫道:「弄巧成拙了。」

  陳希烈笑道:「右相何必理會他?此事與我們無關,由他去便是。」

  李林甫皺眉,道:「本相不許有人操控輿情。」

  「謠言與民報本身並無區別,無非是口口相傳或紙筆相傳罷了。官報一出,也就蓋棺定論了。」

  說著,陳希烈遞上那份《天寶時聞》,道:「重要的是,這些謠言當能讓薛白感受到危險。右相若能外放他任江寧丞或是太原畿縣尉,則可將他調出刊報院。」

  「不急。」李林甫淡淡道。

  「是。」陳希烈笑了笑,應道:「且讓這豎子著急。」

  兩位宰相遂不再議論此事,轉而說起新任秘書監的人選,這才是李林甫真正關心之事。

  許久,蒼璧匆匆趕來,稟道:「阿郎,聖人親自下旨了。」

  「快去迎。」

  ……

  李林甫與宮中來人低語了許久,方才閱覽聖旨。

  陳希烈偷眼瞥去,唯見那一張神色剛戾的臉越來越凝重。

  「右相?」

  「秘書省被一分為三了。」李林甫嘆息一聲,道:「聖人下旨,另設弘文館,專供學子借閱書籍;刊報院亦從秘書省剝離而出,暫時還是由薛白刊報。」

  「什麼?」陳希烈如喪考妣,心痛異常,問道:「可……為何如此?」

  「李璆蠢材,想利用民報挾持輿論,被反噬了啊。」李林甫道,「聖人已讓李瓘之子李解承嗣許王了。」

  「為何如此突然?」

  「李璆竟還派人到許王府製造偽證,被北衙查實了。」

  「他太糊塗了啊!」

  李林甫道:「都以為聖人說這兩個孩子長得不像,是見過他們了。實則竟是李璆欺君,利用聖人說『父子年紀相差太大』造勢,使眾人不敢出頭。結果,這報紙一出,惹了眾怒,李璆又是慣犯,沒人再信他。」

  說著,他忽皺了皺眉,想到一個可能。

  李璆這麼蠢,竟能想到收買書報商?倒不如直接放謠言,聖人還不至於如此震怒。

  再看這結果,此事很有讓人疑惑之處啊。

  之後,李林甫又搖了搖頭,心道此事薛白沒有得利,反而失了些聖眷,旁人亦然……那就只能歸咎於李璆太蠢了。

  「聖人大怒,重降李璆為郢國公,罷其上柱國、宗正卿、殿中監等職。」

  陳希烈愣了愣,喃喃道:「如此一來,公卿之位又空出兩個?」

  「是啊,這是諸王協力的結果,無可奈何了。」

  李林甫把手中的報紙捲起來,輕輕拍著手掌,越拍越急,越拍越急。

  「旁的先不管,務必先拿下刊報院!」

  說著,他焦急地踱了幾步,道:「你再去問薛白,放外想要何職,若不是太過分,本相會考慮。」

  陳希烈還沒想明白,不由疑道:「右相,整件事還有……」

  「還不快去?!」李林甫急叱一聲,「耽誤得起嗎?!」

  還有一些伏筆沒收完,等下一章寫完會清晰一點,今天也寫了快1萬字~~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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