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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杜鵑就是杜鵑(補更)

2024-10-30 14:46:20 作者: 鄉村原野
  譁然中,有人驚呼「衣裳!衣裳沖走了!」

  大家急忙轉頭,只見有個媳婦想是看熱鬧忘了神,不知不覺就鬆了手,一件衣裳被水捲走,正隨波逐流往下游飄去。

  那媳婦急的直跳腳,對著河水招手喊「衣裳!回來!」

  可惜衣裳不是雞狗,聽見人喚曉得回頭,它依然隨波逐水去了,毫不眷戀主人。

  眾人有說下水撈的,有說往前攆去攔住的,亂七八糟。遠明和遠清兄妹見了笑得前仰後合。

  幸虧下游來了一個人,扛了一副漁網,看見這情形,將竹篙連網子往河面一橫,總算攔住了衣裳,眾人才鬆了口氣。

  待緩過勁來轉頭一看,杜鵑早牽著兩小走了。

  黃大娘兀自不忿,罵罵咧咧不停。

  可惜沒了對象,自然不如先前熱鬧。

  再說杜鵑,在眾人看撈衣裳的時候,就和二妮離開了。

  因二妮家就住這河溝前,兩人便分路。

  二妮看著杜鵑,擔心道:「杜鵑,你別生氣……」

  杜鵑搖頭笑道:「你看我像生氣的樣子嗎?放心吧,我好得很。今晚要是有空,我還去看你們撈魚。」

  想想又趕緊問:「你嫌不嫌我礙事?」

  二妮高興地白了她一眼,道:「嫌棄!就嫌你不來!」

  說笑幾句,二人分頭去了。

  杜鵑牽著遠明和遠清往家走。因想起家中情形,便告訴二小道:「姐姐家有事,你們先自己回去。好好讀書寫字,晌午我把這黃鱔做了,送一碗給你們吃。」

  遠明遠清答應了,手拉手跑回家。

  杜鵑眼看著兩兄妹進了任家院子,方才轉頭。

  她在自家院門口頂頭碰見黃老實,正挑了一擔糞往外去,扁擔壓得彎彎的,忙問:「爹,這是澆什麼?」

  黃老實見了她很高興,道:「杜鵑你回來了?爹給蘿蔔澆糞去。這一茬肥下了,就不用費事了,冬天蘿蔔才甜呢。」

  杜鵑就笑了起來,側身讓他過去。

  進院看見馮氏正低頭扒拉大簸子裡的黃豆,其實應該早聽見她和爹說話,曉得她回來了,卻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忙主動叫道:「娘!」

  馮氏抬頭,不咸不淡地說:「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要在人家那呆一輩子,不回來了呢。」

  杜鵑神情一僵,旋即笑了笑,往廚房走去。

  她也終於嘗到被人喪謗的滋味。

  以前沒有挑明她身世的時候,無論爺爺奶奶怎麼說她,馮氏也會罵她,她都無所謂;今日不同,此情此景,這話實在刺心,仿佛在揶揄她「有本事一輩子別回來」。

  母女離心,莫過如此!

  杜鵑不像馮氏,不會被氣得暈倒,卻暗下了個決定。

  自昨晚耳聽目視了二妮癩子的生活後,她心中便有了一個模糊的念頭,今早所見所聞,令這念頭更清晰堅定了。

  馮氏見一向笑嘻嘻的閨女居然變臉,顯然心裡那道坎還沒過,更加生氣。她多想杜鵑回一句「我是想住啊,可二妮不留我。」又或者撒嬌說「我是想住啊,就是捨不得爹和娘!」就像閨女小時候,有一回她要打她,她躲去隔壁林家。過一會回來,她故意問她:「你還曉得回來,你林嬸子沒留你吃飯?」當時小杜鵑脆生生地答道:「留了的。我沒好意思答應。」逗得她當時就笑了。

  眼下她們母女這是怎麼了?

  馮氏又憤怒又難受。

  再說杜鵑,走進廚房找東西收拾黃鱔。

  黃雀兒正在案板上切菜,聞聲轉頭,欣喜地叫道:「杜鵑!你回來了?喲,哪來這麼多黃鱔?」

  杜鵑道:「二妮給的。大姐你不曉得,他們家好多……」

  遂把昨晚她所見的一五一十都告訴了黃雀兒。

  「二妮真大膽子。也不怕人說。」 黃雀兒聽得又驚又笑,一面從牆上取下一個筲箕遞給杜鵑裝黃鱔,「熬一晚上你不累?放那待會我來弄。我這個就要切好了。」

  杜鵑將黃鱔丟進筲箕,放在一旁,湊到她身邊問:「切什麼?」

  黃雀兒道:「酸筍。晌午包餃子,我在剁餃子餡兒。水煙她們吃了好些天清淡的,我想著換換口味,旁的也不敢加,就加了些酸筍。」

  說著,忽然想起什麼,抬頭歉意地叫「杜鵑!」

  杜鵑微笑搖頭,表示她無事。

  可黃雀兒卻停了手,雙眼盯著她認真道:「杜鵑,我想了這幾天,我也不勸你,你想怎樣就怎樣吧。總歸你是我妹妹,只要你喜歡,我就高興;你要不喜歡,就不嫁元兒,我也不會說你。這件事擱我身上,我也受不了。我又不能說什麼,總不能將水煙趕出去。」

  杜鵑聽了鼻子一酸,瞅著她就笑了。

  「大姐,我的性子你還不清楚?別擔心我。」

  黃雀兒仔細看了看她神情,放下心來。

  少女輕聲對妹妹道:「你有不痛快就告訴大姐。」

  杜鵑用力點頭,對她感激地笑了。

  她一面找剪子殺黃鱔,一面問「黃鸝呢?」

  黃雀兒邊切菜邊道:「和小順在黃元屋裡讀書呢。」

  今天是學生們自己溫習的日子,所以黃元沒去私塾。

  姐倆正說著,忽聽門口有人道:「杜鵑姑娘,我們姑娘想請你過去說句話。」

  杜鵑回頭一看,原來是紅靈。

  她想了想,點頭道:「好,我就來。」

  紅靈見她沒撂臉,鬆了口氣,忙屈膝一禮,先退下了。

  黃雀兒擔憂地看著杜鵑道:「杜鵑……」

  杜鵑笑道:「大姐別擔心,我去去就來。」

  說完就出了廚房,往黃元原先住的屋子走去。

  東廂右手窗口,黃元看著她的身影,神色很是憂心。

  杜鵑走進那間自己親手布置的屋子,心境迥然。

  昝水煙正坐在美人榻上低頭縫布襪,聽見聲音,抬頭見是杜鵑來了,忙起身下來,讓她去榻上坐,一面歉意道:「本該我自己過去見姑娘的,但有幾句話想私下對姑娘說,就讓紅靈去請姑娘了。」

  杜鵑坐下道:「別客氣。你手好了?」

  她見她居然能做針線了,所以這麼問。

  昝水煙她對面書桌邊的椅子上坐了,輕聲道:「雖然未全好,做些小活計還是行的。老是不動,手也僵了。」

  這時紅靈倒了茶來奉給杜鵑,然後悄沒聲地出去了,還把房門帶上了。

  屋裡就安靜下來。

  杜鵑喝了一口茶,徑直問道:「姑娘有什麼話說?」

  昝水煙神色複雜地看著她,覺得她不像自己想像的那麼痛不欲生,以及對她恨之入骨,神情好似很鎮定、很平靜,細看還帶著淺笑。

  不知為何,她心情鬆懈了些。

  想了想,她正色問道:「姑娘究竟想如何?」

  杜鵑不悅道:「怎麼你也這樣問我?」

  昝水煙神情僵了下,很快恢復,然後道:「是水煙任性了。但事已至此,水煙絕不後悔!姑娘呢?姑娘既深愛黃公子,覺得與他有前世緣分,就忍心看他難受、為了姑娘徹夜不眠?水煙已經不敢奢求任何東西,甘願為妾,姑娘難道還不滿意?」

  杜鵑脫口道:「不滿意!」

  昝水煙不料她這樣斬截,不禁一呆。

  杜鵑接著道:「所以你不用為妾了,我成全你們!」

  昝水煙怔怔地看著她,半響才搖頭道:「說實話,來此之前,水煙是抱有私心的:希望姑娘能延續與林家的婚約,成全我和黃公子。然來到這,才發現個中情形全不像我想的,黃公子他愛你很深。我既不能退縮,又不想令他為難,只有為妾,方能兩全。只要他不再愁眉不展,我便甘之如飴。可姑娘竟還不能容忍。我要問一聲:姑娘真的愛他嗎?既愛他,何故如此相逼,惹他傷心?」

  杜鵑打斷她的話,反問道:「你真愛黃元嗎?」

  昝水煙詫異道:「自然。否則怎會效仿『文君夜奔』。」

  她可知道她究竟丟棄了什麼,又背負了什麼?

  那絕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

  杜鵑道:「卓文君夜奔相如,那是有緣故的:是先有司馬相如以琴音相挑,文君感知他心意,兩情相悅,私奔的時候司馬相如更是在外接應;姑娘私奔為何?難道黃元以前私下勾引了你?據我所知,你兩次向黃元示意,他都拒絕了。可是,你依然不管他的想法,不計後果地逃婚來投奔他,讓他陷入左右為難境地。你不知錯,反說我不體恤他。真是叫我無語的很!」

  昝水煙頓時面色發白。

  但她終究不是尋常女子,略一沉吟,便點頭道:「剛才水煙已經承認思慮不周,姑娘何苦一再諷刺?果然我羞愧求死,於姑娘也無益。若是黃元對我毫無情義,也不會容留我在此——他不是容易被威脅的人。這點我看得很清楚,姑娘想來也清楚。」

  這回輪到杜鵑變臉,心如刀絞。

  她點頭道:「是,我很清楚,所以我才要成全你們。」

  昝水煙疑惑極了,忍不住問:「這是為何?難道我們就不能好好相處?我們以前不是相處很好嗎,何必一定要鬧得兩敗俱傷,讓他夾在中間心碎神傷?若是我不知進退,姑娘怒而棄他猶可說;但我自覺私奔之流,不配為正妻,自甘為妾,姑娘還想怎樣?」

  杜鵑斬釘截鐵道:「那是你,不是我!杜鵑就是杜鵑,不是昝水煙,絕不會與人共一個夫君,便是為正妻也不行!」

  說完,見昝水煙露出驚詫不解的神情,冷笑道:「你也不必看我像怪胎一樣,我看你也像怪胎呢!你自比卓文君,我就不說你一廂情願地私奔來這,壞了我的好姻緣——」說到這,她禁不住聲音發哽——「就算黃元接納了你,你也無法和卓文君相比。卓文君私奔相如,後來司馬相如富貴了要納妾,她照樣不許,寫下著名的《白頭吟》。心志是何等高潔!所以她的私奔成為千古佳話!!而你卻自甘為妾,豈能和她相提並論!我要離開黃元,正是源於卓文君的《白頭吟》,『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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