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再次交手
2024-10-30 14:46:20 作者: 鄉村原野
黃老實則牢記杜鵑教的:不管姚金貴如何對他,都不要聽也不必理他,反覆只嚎那幾句話。——這是杜鵑怕教多了他記不住,再者容易被姚金貴糊弄。
姚金貴乃是斯文讀書人,黃招弟更是綿軟的性子,哪裡能應對黃老實的粗野和馮氏的撒潑揉搓,根本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而且他們也跪了半天了,也累,不如馮氏和黃老實剛出來,精神抖擻,越哭聲越大。
圍觀眾人被這番變化驚呆了:怎麼事情好像不對?
忙互相詢問怎麼回事。
姚金貴的隨從一看不妙,就要上前拉開黃家人。
馮長順在後看了,衝出來擋住,大喊「幹什麼幹什麼,打人了,殺人了,當官的就能欺負人怎麼的?那也不能當眾打舅舅舅媽。你說什麼?拉架!我看你想幫忙打人吧!這是人家姐姐和弟弟、外甥之間的事,你們幫忙打人,還有王法嗎?這不是山陽縣,這是府城,你們當眾打人,眼裡還有王法嗎?哎喲,你打我!我老漢都六十多了,我也活夠了,我跟你們拼了……」
他邊喊邊逼近,將那兩個跟班逼得節節後退,退到街道中央去了,生怕他真有個好歹,賴在他們身上,那時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原來姚金貴打聽得任三禾不在,又要表誠心,不敢帶多人來,只帶了兩個隨從,因此,馮長順一人就擋住倆。
這邊,黃鸝也出場了。
洗得發白的紅花粗布衣服裹著玲瓏小身子,丫髻頭上一絲飾物也無,怯怯的,眼神驚慌閃爍,仿佛受驚的小鹿,比起黃老實和馮氏,格外招人憐。
她跑到馮氏和大姑跟前,想要拉又無從下手的模樣,於是也哭了,問道:「娘,大姑為什麼要哄爺爺?爺爺不是大姑的爹嗎?我爹不是大姑的親兄弟嗎?咱們跟大姑不是親戚嗎?為什麼大姑和表哥要這麼欺負我們?」
馮氏哭喊道:「他們是官!他兒子當官了!」
一面揪住大姑姐衣襟,悽厲地哭道:「求求祖宗姐姐呀——開開恩,給條活路吧——」
黃鸝也跟著哭得哽咽難平,茫然四顧問道:「當官了……就能……就要搶表妹做妾?當官了,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黃招弟完全不能招架,昏了頭了。
圍觀的人看得不忍,都上前來問。
黃鸝哭哭啼啼地將姚金貴五年前挑撥爺爺奶奶搶大姐,大姐沒搶到就要霸占二姐。因為沒能如意,現在當官了,又使手段哄她爺爺,逼二姐做妾,「我二姐那年才九歲呢。」
眾人倒抽一口冷氣,看向姚金貴的目光簡直如見鬼魅。
黃鸝又抽抽噎噎地泄露一則消息:當年他們不敢違抗爺爺的命令,就躲了出去,姚金貴就大搖大擺地在她們姊妹的床上睡了三天,全不顧廉恥……
天底下還有這樣的讀書人!
眾人都憤怒了。
福祥客棧的掌柜覺得今兒倒霉透頂,被人堵在門口演了這一齣戲,一肚子火氣沒處發,見情勢轉變,大喜;還有,他可是知道的,這黃家公子和知府公子、巡撫家的公子都是好友,他幫了黃家,想必能在他們跟前賣個好,於是,他就開口了。
他悄悄地告訴眾人:這黃家是老實的莊戶人家,鄉下來的,山里人,可憐的很。這回來府城是認兒子的——他們兒子丟了十幾年,就是元夢齋的黃秀才。人家閨女長得好看的很,又本分,一點不痴心妄想攀富貴,可這官的外甥硬使手段要霸占表妹。黃家這是被逼急了,沒活路了呢。
「那個姓姚的官兒,把他舅舅告到衙門裡去了呢。」
「原來是這樣!」
「真是斯文敗類,跑到表妹的床上睡,不要臉!」
「連九歲的女孩子也不放過,不是人!」
「這樣人當了官,老百姓就沒日子過。你想啊,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當時沒得手,過後再使手段,誰敢惹?」
「他娘也不是東西,連老子娘都敢騙!」
「要是我閨女這樣,老子掐死她!」
「那不成,她都嫁人了,是旁人家的人了,你想掐也不掐不著啊!她兒子又當了官,她可不就威風了。」
……
一時間,說什麼難聽話的都有。
黃招弟固然無地自容,姚金貴也震驚不已,認定這是杜鵑的計謀,要陷他於不義,因為他來之前派人打聽了,黃元出去了,不在客棧里。
這個表妹,還是那麼難纏。
當年思慮不周,睡了表妹的床,這說出去可是有損他名聲的。但他也不怕,量黃家人不敢把這事說出來,畢竟損了他的名聲,也損黃家閨女的聲譽。誰知杜鵑竟不顧忌這個。
他急中生智,高聲喊道:「黃鸝,你姐姐呢?杜鵑呢?她就忍心指使爹娘給人下跪,跟我們鬧,讓人看笑話?」
黃鸝大哭道:「你故意跑來跪著,讓姐姐丟人,姐姐說她不活了,剛跳了井被撈上來,還昏著呢……」
掌柜的聽了大急,連聲喚小二,「快去衙門叫人,要出人命了。哎喲我的娘噯!我這是招誰惹誰了,這店裡要死了人,往後誰還敢來呀!」
一面又喚娘子出來哄黃鸝,這小丫頭哭得他心裡酸溜溜的,好不難受。
小二慌忙就擠出人群跑了。
姚金貴則鬱悶得要死:杜鵑跳井?
笑話,就算全大靖人都死光了,那丫頭也會好好的活著,還活得有滋有味!她怎麼會去跳井!
他此時真如熱鍋上的螞蟻,想要脫身也不能。
好在那兩個隨從還算機靈,一個對馮長順跪下了——今兒兩邊人都特別愛下跪——另一個就跑過來,將自家老爺從他舅舅手下解救出來,自己擋住舅老爺。
姚金貴脫身出來,立即就要進客棧,說是要看看表妹。
黃鸝尖聲哭道:「強搶民女呀——」
姚金貴被她尖厲的哭叫聲嚇一跳,再看看圍觀人憤怒的表情,知道不能如願,遂後退一步,給黃老實跪下磕了個頭,說舅舅想不開,他等外公來了再說,先走了云云。
然黃老實被他的隨從拉著,還在跳腳大喊「舅舅求你了,舅舅給你磕頭了!」馮氏又哭喊「祖宗姐姐」,人們根本聽不見他說話。
他磕完頭起身後,便來解救娘親。
馮氏一手扣住他左手虎口,四根手指有三根指甲摳進他肉里,一面揪住黃招弟頭髮,哭喊道:「祖宗姐姐……祖宗外甥,饒命啊——」
隨著她一聲大喊,生生揪下黃招弟一撮頭髮。
她恨透了這個大姑姐:看著最老實綿軟無害的一個人,卻幾次三番害得她家鬧得天翻地覆。上次是跟公婆打得兩敗俱傷,這次居然把她兒子都告到衙門裡去了。她親親的兒子,才找回來的兒子,當了秀才的兒子啊!怎麼丟得起這個臉!她真是想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所以,她先還能記著杜鵑的話示弱,後來便壓抑不住心中強烈的仇恨,手下不由自主地就用勁了。
黃招弟疼徹心肺,猛一推她,將她推倒了。
本來她也沒這麼大勁,因姚金貴也被大舅母摳得手痛,也用勁推了她一把,兩下里合力,馮氏就受不住了,就勢往後一倒。
黃鸝就撲到娘身上哀哀地哭起來。
馮長順、黃老實都奔了過來,馮長順喊「當官的外甥打舅母了」,現場亂作一團。
這時,府衙的年捕頭帶人來了,才止住混亂。
問起事由,姚金貴面色鐵青,解釋不清,也無法解釋,因為黃家舅舅舅母依然在對他磕頭,求他饒命、放過他們。
不到半日工夫,山陽縣縣丞姚金貴欺壓舅舅舅母、欺騙外公、強逼表妹的事迅速在府城傳揚開來。
福祥客棧門口鬧哄哄的,黃元在元夢齋也遇上麻煩了。
發源於西南岷州的岷江橫貫荊州府城,元夢齋就坐落在岷江岸邊。前對街,後臨水,在一溜貴氣豪奢的店鋪中間,顯得極為清雅。
然而,這清雅的店鋪門前此時卻亂糟糟的:
陳青黛從元夢齋二樓跳了江。
幸而被人救了上來,送進元夢齋。
黃元讓出二樓日常接待貴客的雅室,暫讓陳青黛安置,一面派人去陳家叫人,一面命人去醫館請大夫。
追究起來,此事也與姚金貴有關。
當日,陳青黛從客棧黃元處歸家後,失魂落魄,茶飯不思,終日只知哭泣,誰也勸不住。她自小就認準了黃元,一縷情思固纏,豈能說斷就斷。
正在這時,姚金貴被府衙傳喚到府城,以楊家女婿的身份住進陳家。聽說這事後,他眼珠一轉,想出一個主意:要給黃元添堵,順便將他捏在手上,再得杜鵑為妾,就容易了。
因此,他慫恿叔岳丈和陳夫人道:「那黃元如今已經沒事了,楊家養了他一場,這就不管不認了?你們就不為自己,也要為陳姑娘想,她心心念念記著黃元,將來可怎麼過?」
陳夫人無奈,只得將黃元的打算說了出來。
姚金貴搖頭失笑,分析道:「那不過是黃元的託詞。他怎會不出仕?我輩讀書人,十載寒窗苦讀,『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無非是圖謀將來出人頭地。他說回家侍奉爹娘,也不過是暫時的,還能待在山裡不出來?」
陳夫人恍然大悟。
姚金貴又道,這都是黃元不想續這門親事,才耍的手段,可見他對陳姑娘無情;又暗示說黃元的元夢齋如何賺錢,這都是楊家的養育功勞,應該歸楊家和陳家等等。
陳夫人便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