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離任
2024-10-30 14:07:17 作者: 季子秋
當張青竹寫下最後一筆的時候,那眉不由皺了皺,文山先生看著張青竹:「怎麼,你是覺得,那個長子,很是無辜。」
張青竹垂下眼帘:「也不能算無辜,畢竟他的錦衣玉食,他給老師的束脩,甚至還有許多,都是從別人身上來的。」
文山先生點頭:「是啊,一飲一啄,莫非天命。若放過了他,那些被他們殺死的人,又會覺得無比冤枉。」
既要承受祖宗的庇佑,當然也要承受祖宗帶來的罪孽。田家這個大族,從今往後,在本地,就算悄無聲息了。
張青竹看著自己寫好的奏章,放在一邊,等著墨吹乾,就能用上印章,呈送給天子。
而天子,也會在不久後,下令開海,從此,一百多年的禁海令正式撤銷,外洋來的貨物,又能和一百多年前一樣,暢通無阻地進來。
而天朝的貨物,也會暢通無阻地出去,那時候,又是另一番景象。張青竹唇邊露出一抹笑,這就是天子派自己來的目的。
奏章送上,朝堂之上,當然又是一番風波,又是一番爭鬥,到了八月時候,跟隨著中秋節賞賜一起到來的,還有一道天子的詔書,取消禁海令,從此之後,不但可以去遠處捕魚,還能去外洋做生意。
「聽說,這道詔書到的時候,沿海有些人家都哭了。」蘭竹對婉寧說,婉寧看著在那睡得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女兒,用帕子給她擦一下額頭上的汗,對蘭竹笑著道:「他們哭什麼?」
「據說他們有親人,這一百多年中,陸續離開這裡,只是礙於這禁海令,一旦離開,就再也不能回鄉了,而現在,禁海令除,也就能回家了。」即便回來的,可能只是牌位,但總比原先要好。
婉寧哦了一聲,蘭竹接著就道:「不過,這麼多年,竟然還有人陸續出去。」
「這人想要離開家鄉,不外就是想討口飯吃。」婉寧感慨地說著,不然怎麼會遠離家鄉,只為一口飯吃,這個世上,那麼多的人,都只為討口飯吃。
蘭竹的眉挑起,想說婉寧這句話,難道不是說,說,
「大嫂,這句話,可不能往外面說去。」蘭竹過了會兒才小聲對婉寧說,婉寧已經笑了:「我當然不會往外面說去,我也不是什麼糊塗人。」
蘭竹又笑了笑,往外面討口飯吃,不外就是,本地已經活不下去了,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地四海昇平海晏河清?
蘭竹不曉得,蘭竹不由長嘆了一聲,果真,老師說得是對的,自己已經足夠幸運了,才能衣食無憂,不用操勞。
「你們在說什麼呢?」張青竹的聲音響起,蘭竹抬頭叫聲哥哥,婉寧已經示意張青竹不要說話:「孩子才剛睡著。」
「我瞧瞧,怎麼這麼大了。」張青竹壓低聲音,小聲說著,走到床邊,孩子躺在床上,睡得很香。
「都十個月了,再過幾天,就滿周歲了。」婉寧說著就白一眼張青竹:「你這個做爹的,從她生下來到現在,都沒抱過幾回呢。」
蘭竹已經悄悄地起身離去,屋內只有他們夫妻二人,張青竹索性坐在床邊的腳踏上,靠在婉寧的腿上:「回京路上,我多抱抱她。」
「回京?」婉寧吃驚地問,張青竹點頭:「是,回京,陛下招我回京,還有,這次,杜同知升任知府。」
這麼說,剛剛在這住熟悉了,就又要離開了。
婉寧不由低頭看著女兒,張青竹輕聲道:「你不想回去?」
「不是不想回去,我們遲早都要回去的。」婉寧輕聲說,但這會兒,就要這樣急匆匆地離開,婉寧總覺得有些心裡不舒服。
「回京之後」張青竹沒有說完話,就看到婉寧低頭,二人四目相對,張青竹握住妻子的手:「抱歉,只能讓你跟著我,東奔西跑了。」
婉寧沒有再說話,索性往下一滑,往丈夫懷中依偎著。張青竹摟住妻子,這幾年夫妻二人這樣平靜淡然的時候,太少了,終究一句,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張青竹要離任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全城,於是眾人都來衙門辭行。儲秀來的時候,婉寧正帶著人收拾行李,看著這滿屋子的行李,儲秀就笑著道:「有時候,還真想,離開這裡,去遊歷遊歷。」
「有機會的。」二人相熟,婉寧也沒有請儲秀坐下,只是在那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和儲秀說話。
「老師!」蘭竹已經走了進來,見到儲秀眼圈就紅了,儲秀拍拍她的手:「傷心什麼,總會有見面的時候。」
蘭竹嗯了一聲,婉寧笑著道:「這個世上,緣分真是想都想不到,誰能想到,三妹妹,」
婉寧話沒說完,杏兒就來稟告,說杜太太來了,杜同知是候任知府,杜太太前來拜望,婉寧就不能像原先一樣,於是婉寧讓蘭竹和儲秀在這裡說話,自己就往外面去。
「老師,我總覺得,還有許多東西要和你學。」蘭竹等到婉寧離開,才對儲秀哽咽著說。
「學再多,還是要自己去體會。」儲秀的話讓蘭竹點頭,接著蘭竹就輕聲道:「大嫂已經尋到了一家合適的書局,到時候,就讓老師的文集刊印。」
這是婉寧說過的話,儲秀的眼中不覺有淚光閃現,接著儲秀就道:「多謝了,可是我……」
「老師,不要說可是。」蘭竹阻止儲秀說下去,再說可是,就沒有意思了,很沒意思。
「是我著相了。」儲秀老老實實地說了這句,二人四目相對,都笑了。
「老師,我會想您的。」蘭竹靠在儲秀懷中。
「我這一生,能收到你這樣的弟子,還有知己,已經不後悔了。」儲秀坦然地說著,儲秀當然知道這個世道是不公正的,僅僅因為自己是女子,所以就不能出仕,即便在這次立了這樣大功,天子給的賞賜,也只是封了自己一個誥命,反而是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因此得到了官職。
儘管丈夫已經說了,這不過是虛受,他不會前去做官,當看到眾人前來恭賀丈夫,而對自己的恭賀只是順便的時候,儲秀難免也會有憤恨。